有一只鸭子呱呱地蹿进了丘珍娣的菜园子,蓝凤凰赶紧跑进去,把那只不听话的鸭子赶了出来。鸭子没伤到一棵青菜。
丘珍娣却借题发挥,“你怎么搞的,把鸭子赶到我的菜园子里来,你没长眼睛呀!”
蓝凤凰微笑地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哟,话说得那么好听!给老娘灌什么迷魂汤呀,老娘不吃你那一套。不是故意的,说给谁听呀?你要是故意的,我这菜不全完了。”丘珍娣尖叫着。
蓝凤凰没有理她,赶着鸭子往回走。
“你别走,还没完呢!”蓝凤凰激怒了丘珍娣,丘珍娣的声音吸引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蓝凤凰还是没理她,继续赶着鸭子往回走。
丘珍娣踩掉了一棵青菜,拿着那棵青菜追了上来。
她扯住蓝凤凰,“你的鸭子把我的菜踩坏了,没说清楚你就走,你太不讲理了。”
蓝凤凰微笑地说:“我的鸭子真的没弄坏你的青菜。”
“那、那你说,我这青菜是谁弄坏的?”丘珍娣咄咄逼人。
黑子和王春洪还有李远新三人走了过来。
王春洪说:“我看见了,是她自己踩坏了自己的青菜!”
李远新也说:“对,我也看见了,就是她自己踩坏青菜的!”
黑子也说:“我也看见了。”
丘珍娣放松了扯住蓝凤凰的手,对着这三个孩子大声尖叫:“你们这帮没教养的小东西,你们瞎说八道!”
李远新说:“你才没教养呢!”
王春洪说:“你才瞎说八道!”
黑子什么也没说。
丘珍娣气坏了,她不知怎么该给自己找台阶下。这时,蓝凤凰说:“丘大嫂,这棵青菜我赔行吗?”
丘珍娣气急败坏地说:“谁要你赔,你的臭钱老娘不稀罕!”
不知谁说了一句:“野汉子的臭钱她才稀罕!”
丘珍娣气急败坏地收了兵。
蓝凤凰对三个倾慕她的孩子说:“谢谢你们给我解围。”
三个小子异口同声说:“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蓝凤凰看着他们蹦蹦跳跳地离去,笑得更甜了。那时,夕阳已经沉落了西山,蓝凤凰还要赶回家去做晚饭。
三个小子在村里的一处荒废的老房子的断墙上坐了下来。黑子说:“丘寡妇老是欺负蓝凤凰。”王春洪说:“这个丘寡妇太可恶了!”李远新说:“我看我们应该给她一个教训,狠狠地整整她!”
王春洪问:“怎么整她呢?”
李远新说的话很小声,但黑子和王春洪都听到了。
王春洪一拍巴掌说:“太好啦,太好啦!”
黑子说:“这样行吗?”
王春洪和李远新反问:“这有什么不行的?”
一入夜,王春洪和李远新就潜入了丘珍娣的菜园子里,黑子负责在外面望风。不一会儿,王春洪和李远新就出来了。
“弄好啦?”黑子问。
王春洪说:“好啦!”
李远新说:“等着瞧吧,明天肯定有好戏看啦!”
他们就分别回家了。黑子回到哑巴大叔家里,哑巴大叔打着手势沉着脸和他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黑子明白,哑巴大叔是叫他不要太贪玩,别影响了读书。
第二天一放学,黑子他们三人就来到了丘珍娣菜园子外面的一棵树下,他们爬上了树,等着看好戏。
他们知道,丘珍娣收工之后回到家里肯定要挑水到菜园子浇菜的。她一直就有这习惯。
果然,丘珍娣挑着水来了。
她把菜园子的篱笆门打开之后,就一脚迈了进去。
只听一声尖叫,丘珍娣一脚踩在陷阱上,她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两桶掺了农家肥的水浇了她一身。
她尖叫着:“哪个断子绝孙的,挖陷阱来害老娘,哎哟,哎哟,我的脚断了!”
黑子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蓝凤凰的歌声十分动听,黑子他们没听过,曲柳村的人都没听过,因为她只唱给丈夫一个人听。
每天晚上,蓝凤凰收拾好家务之后就烧水给公公婆婆洗澡。公公婆婆洗完澡,蓝凤凰就泡一壶茶给他们喝。干完这些,她才给丈夫烧水洗澡。丈夫王文化洗完澡就上床了,王文化的身体比较弱,每天他都洗完澡就上床休息。丈夫洗完之后,蓝凤凰才给自己烧水洗澡,洗完澡也进了卧房。
她一进房,就给丈夫捏身子,从头到脚,该重的地方重,该轻的地方轻,慢慢地捏着,丈夫在她细致的捏弄下舒坦极了,还有让丈夫更舒坦的,那就是她轻声的歌唱。
丈夫在她歌声的按摩和肉体的按摩下渐渐地忘记了一天的劳累,进入了梦乡。看着丈夫酣甜的睡相,蓝凤凰微笑着用针脚挑了挑油灯,坐在床边开始缝补衣服或纳鞋底。
她会听到丈夫的梦呓。
丈夫在梦中呼唤着她的名字,那一刻,她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家里和乡村里的许多烦心事、许多委屈,都在这一刻被消解得干干净净。她并不是一个没有感受的女人,她的笑脸并不是每一刻都是灿烂的,但只要听到丈夫梦中真情的呼唤,就一切都可以化解,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不能忍耐的呢?有入口必须就有一个出口,她在丈夫的呼唤声中找到了一个出口,许多委屈和苦恼都会从这个出口逃离。
不久,美丽的蓝凤凰怀孕了。
蓝凤凰经常独自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蓝凤凰怀孕之后发生了一件令她不愉快的事情。黑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仙女般的蓝凤凰的哭泣,那无声的哭泣让黑子他们难过。
那是一个午后。
蓝凤凰走在乡村的小道上。黑子他们正在村里的田野上玩捉迷藏。蓝凤凰迎面碰到了酒鬼丘土生。丘土生又喝醉了,东倒西歪地朝蓝凤凰撞了过来。
他斜着眼看着蓝凤凰。
蓝凤凰赶紧躲到一边想让他过去。
没想到丘土生一下子扑到她身上死死地抱住了她。
她大声叫了起来:“放手!”
丘土生死死地不放手,那张臭嘴还在蓝凤凰身上乱拱。蓝凤凰吓坏了。她不知所措了,她拼命地挣扎着,叫着:“畜生,放手!畜生,放手!”
丘土生低吼着:“美人,和我睡觉。美人,和我睡觉。”
他把蓝凤凰放倒在地上,身体压在她上面。醉鬼的力气很大,蓝凤凰无法挣脱他沉重的身体。
黑子和王春洪、李远新看到了醉鬼丘土生的恶劣行径,飞跑过来。
三个少年拖手拖脚地要把他从蓝凤凰的身上拖开,可他们的力气太小。黑子急了,他在丘土生粗壮的手上狠狠地咬了起来。丘土生终于感觉到了疼痛,松了手。少年们拼命地把疼痛得吱哇乱叫的丘土生掀翻。
这时,丘土生似乎清醒过来了。
他站起来,看了一眼坐起来的蓝凤凰和三个对他虎视眈眈的少年,飞快地跑了。
蓝凤凰的眼泪悄悄地流淌下来。
三个少年看着流泪的蓝凤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蓝凤凰无声地站起来,在阳光下抹去泪水,拍了拍身上的泥尘,一步一步地走了。
三个少年跟在她身后,一直把她护送回家。
看着蓝凤凰进了家门,他们才离去。
黑子问:“蓝凤凰会把这事告诉王文化吗?”
王春洪说:“肯定会的!”
李远新说:“那样就好了,王文化一定会找丘土生算账。”
黑子说:“王文化肯定打不过丘土生的,王文化那么瘦,丘土生那么壮。”
王春洪说:“那蓝凤凰就不会告诉王文化了。”
李远新问:“为什么?”
王春洪伤感地说:“我也不知道。”
黑子说:“蓝凤凰肯定会很伤心的,她都哭了。”
三个少年为蓝凤凰充满忧伤。
果然,蓝凤凰没有把这事告诉丈夫。
她的微笑还是在曲柳村浮动着,不过,那微笑里有了些不易察觉的变化。
只是,每当碰到丘土生,她都会远远地躲开。
那是一个十分平常的夜晚,黑子和王春洪以及李远新在这个深夜里听到了惨烈的叫声。
那是蓝凤凰生产的叫声。
他们都起了床,和大人们一起围在了蓝凤凰家门口。
蓝凤凰的家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焦虑。
黑子心被那一声声的惨叫揪紧了。
王春洪的手和黑子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黑子的手和李远新的手又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没有人说话。
只有人们手里举着的火把在劈劈啪啪地燃烧着。
曲柳村的每一个女人都声称,乡村里的人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夜晚,都会聚集在生产的人的家门口,无声地等待着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
蓝凤凰的惨叫声起伏不断。
黑子的心中响起了鼓声。
那鼓声沉重地敲打着。
他在祈祷。
祈祷仙女一样的蓝凤凰生下一个漂亮的小宝贝,他相信,那个即将出生的小宝宝将是曲柳村最漂亮最招人疼爱的孩子。
空气仿佛凝固了。
蓝凤凰的惨叫声突然消失。
所有人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不一会儿,他们听到了“哇——”的一声啼哭。
里面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一个家人,告诉外面的人是男孩还是女孩。不一会儿,传来了王文化撕心裂肺的哭声。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不祥的哭声,里面肯定出事了。
是的,出事了。
蓝凤凰生下孩子之后,离开了人世。
蓝凤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有见过,就离开了人世。
怎么会呢?
黑子他们手握着手,谁也没说话,他们的手都握出了汗。
他们的泪水流了出来。
王春洪干脆大声哭起来。
抽泣声连成了一片。
蓝凤凰死了,她的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丝微笑。
曲柳村最美丽也是最美好的一个女人去了,或许她真是一个仙子,她给人间送来一颗种子之后就回到了天堂里。蓝凤凰像梦一般地来又像梦一般地去,黑子的内心总会起雾,那雾中总是隐隐约约地站着一个人,他希望可以看清那张脸,可是怎么也看不清楚了。
在后来的岁月里,王文化一直没有再娶媳妇,他带着一个聪明俊秀的孩子在曲柳村里生活着。那孩子的脸长得特别像蓝凤凰。曲柳村的人只要一见到这孩子,都对他特别好,都要逗出一个笑来,因为这孩子的微笑会让人产生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