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捶打着他,他却是低叹着将她双臂收紧。身体更压过来,他的嘴唇滚烫,霸气十足,贴着她不动,好像耐心在等待她的反应。风铃欲推开他,他的手臂就更把她往他怀里收。
终于用力了,他的唇轻柔的辗转着,手臂揽在她的腰间。这时,他的气息,是如雪后的松林,清新的,年轻的。她向后退,依然在他的怀中。等他吻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已靠在他的肩胛上,灼热从他的袍服里释放出。
他将她环在他怀里,抚摸着她的乌发,胸膛震动,低低道:“那些武器,可是你的杰作?”
风铃闭起眼睛,不愿去看那张如冰似雪的脸,低呼道:“放开我!”
他抬起她的脸,温柔的吻在她的眼睫上,“回答我,不要反抗我的话,那些超过这个时代的武器,我想来想去,除了你,没有其他人能造得出来。你这就在全力帮他?”
她的眼睫颤抖着,告诉自己,这个人是多变的,时而温柔要将人化成水,时而又变得冷酷似冰,到如今,她都还没摸清哪一面才是最真实的他?他是个复杂的人,一会只是个平凡的青年,现在又变成了神鬼莫测的洛先生——联军的军师,协助联军来围困楼少,他到底想怎样?
虽然他不曾伤害过她……但,她不能再与他这样模糊不清下去,当断不断,害人害已。
她终于狠下心来,睁开眼,忽然笑道:“当然,你最知道我的底细,这世间除了我,没有人能造出如此超前的武器来。”
他看到她忽然明朗的笑脸,眼底的憔悴之色蓦然抽去,看了她良久,也笑了:“就是这种感觉……”
风铃愕然。
“我们分开太久了,有时候竟想不起你的笑脸,只记得你那夜为他心疼的样子,让我懊恼得无以复加,后来都在后悔,当时为什么不给楼少解了毒?现在还能看到你对我这样笑,于心已足,而你,还是我初见时那个令我心动的女孩。”
他鬓角的青丝微扬,容颜沐浴在树叶间斑驳的光点下,清俊绝艳,风姿隽秀,真正是绝世美男。
风铃控制不住的盯住他多看了几眼。
他看着她,微笑道:“风铃,他给你下的情人咒我想了很多办法,目前都没有法子可解,可是怎么办,看着你跟他出双入对,我心里又实在不甘。却又拿你没有办法,将你强留,你的心不在我这里,我们两个人都会痛苦。后来想起你以前的笑声,对比你最近的郁郁不欢,竟让我不知所措……唯今之计,让你为难,不如我暂时放开你……”
他双目锁定她:“只要你仍然这般笑下去。”
金黄色光点下,他的笑容隐约有一些寂寥惆怅的意味。
她感觉心跳加快,莫名有些害怕,他终于是决定对她放手了,她不知道心里到底有几分欢喜?几分失落?
他不愧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什么事情都看得透,包括感情。他亦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若是动了情,会倾其所有的去付出,但是,他要的回报必定也要和他是同等的,他的感情世界里不能容忍一丝瑕疵,付出了全部,得到的也要是全部。
她忽然醒悟,那个为情所苦的人并非真正的他,眼前的这个磊落的人才是那个狷狂傲气可以藐视天下的宫千雪!
如果他真能放开,不用走入兄妹恋的胡同里,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样也好。不过,你又怎么成了联军的军师?”
他笑而不语。还是那么淡定。
良久后,他才淡淡道:“他用那种卑鄙的手段带走了你,我当然要给他苦头吃吃,是男人,战场上见高低。”
风铃凝目不语。
他又道:“你以为你们能抵得过联军?就算有你的先进武器,我也有办法破城。”他的话如有一种令人不能置疑的魔力,让人不得不信。
他揽住她的腰,从树上旋身而下,牵来那匹未跑开的马,把缰绳递给她,声音是他所独有的暗哑:“不要再想出那些奇怪的武器想胜于我,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想要登上那个置高无上的位子,治理好一个国家,他的路还很长。”
风铃张了张嘴……她明白了,她全明白了,他的痛楚,他的苦闷全埋在心底,却全部在为她打算。他在为他们铺路,他担心楼少不够强大,他在利用联军的力量助他制藩,帮他撤掉挡住他前进的绊脚石。
她抓住他递缰绳的手,喉间哽住,鼻头忽然酸涩,眼圈儿一红,低声道:“谢谢。”
这一刻,他的眼睛里,只有痛,生离死别的疼痛。他似乎要流泪,竟是她先于他哭了,她张开手臂,抱住了他,这个男子,什么都有,当她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把他最美的感情给了她,无论生和死,只有她一个,她如何报答?
她忍不住放声痛哭,大声说:“雪,抱着我!这是此生最后一次,所以要抱紧我!”
落叶在大风里面,席卷过广袤的大地,星星点点的冷寂,却不会迷失在黑暗里。她和他拥抱在一起,天地之间,唯剩两人。宫千雪将她收紧在他的胸怀里,他的心跳,终于压低掠过的风声。他们是男女,是朋友,是兄妹,也是有情人!
最是痛苦离别时,这样厮磨下去,剩下的场面更会难分难舍。她哭得柔肠寸断,却不断说:“我走了……我得走!”
宫千雪情绪也难自控,低低道:“走吧……快走吧!”
可是她仍舍不得松手,依然忘情的拥抱住他,对两人,这样的拥抱,已经是最后的狂欢。不是无情,而是因为有情,期望将心底最后的眷恋彻底释放!
健马长嘶,似也在为他们悲鸣。从此两人将划下一道永远都不愿跨越的分界线,各奔东西。
记得有一首歌叫“有一种爱叫作放手”,可是放手,原来也是一种痛彻心扉铭记心肺的痛。
当那个身影生恐被她说出什么挽留的话终于急急消失在视线中后,她仍停伫在风中,泪水又打湿了前襟,久久迈不开离去的步子。
回到太守府的时候,听声音外面的第一轮战火已熄,太守府里冷清清的,就剩几个丫环婆子紧张的走来走去。倒是在她的院落里见到了此时最不该见到的人,李清。
他正在她屋门外徘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风铃以为楼少出了什么事,赶紧平下心绪,深吸了两口气,箭步上去急道:“李清,你怎么在这里?”
李清回过头来,面上神色古怪,转而又毕恭毕敬的低声道:“殿下担心风小姐,让小的来看看。”
风铃一顿,楼少不放心她?按下心中疑虑,与他对视:“你叫他放心,只一心对敌即可。”
他垂下眼帘,用更低的声音说:“风小姐,殿下军务繁忙,若回来不见您,会怪罪小人,此处正是非常时期,也是人口繁杂,还怕有鲁莽军士冒犯了小姐,那小人就不敢活了。若小姐日后定要出去,待殿下回来后陪着,或是叫上几个亲兵陪同,可好?”
风铃微怒,是谁在监视她的行踪,她不相信是楼少,微一思量,对他一笑:“不用了,我刚才不过是到外面听听动静,以后不会乱走。”
李清身体弯得更低:“是,谢风小姐。”
她冷哼一声,正要转身进房。
他忽然叫道:“等一下!”
风铃一愣。
他奇怪的看着她,走过来围绕着她前后左右的看了半天,问道:“风小姐是怎么搞的?脏兮兮全是泥,你不会是……”
他忽然不说了,受到惊吓一般紧紧闭上嘴,生怕从嘴里说出什么古怪的话来。
风铃皱眉道:“怎么?”
李清小心翼翼的四周看了看,将头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殿下的事吧?”
风铃大怒,很想狠狠一巴掌拍飞他。
但是,她还没有付诸行动,他的整个身子就已经飞了出去,远远跌坐在地上,唉哟哟的直叫唤。
“我警告你,以后离她远一点。”
楼少站在不远处,一身甲胄,英气勃发,眉峰微微蹙起,看着李清语气冷冷地道:“你鬼叫什么?还不快滚。”
李清顿时不叫了,爬起来泥巴也不掸一下,就一拐一拐的离开了。
真是解气,敢查她的去向,就该被这样对待。
风铃转身看住楼少,试探道:“你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吃败仗了?”
楼少沉脸瞪她。
风铃一愣,难道在高端武器下,真吃了败仗?少年人好胜心切,于是就恼怒加身?
他忽然嗤笑一声:“李清是我的卫队长,第一仗打胜了,我让他来给你报信,他倒好,挨着你对你神神叨叨,该管教管教他,不然越来越不像话。”
风铃连连附和是是。谁知他话锋一转,又道:“还有你,也该好好管教一番。”
变脸好快,风铃心虚,按下紧张,满脸无辜:“我又没做错什么……”
他不说话,偏头目光连闪,看了她一会,忽然道:“满身泥巴,头发散乱,后襟的污迹多色重,左手腕内侧有於紫伤,从何而来?”
原来如此。她只是笑,今晚与雪相遇的事绝不能告诉他,现在正非常时候,万一他又打翻醋坛子影响他的心情就麻烦了。
他继续道:“前襟居然有泪痕,这倒稀奇了,若是有人与你对决将你打伤了,你是宁愿流血也不会流泪……”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犀利?风铃干笑两声,“这个……那个……”
他将她向屋里带,边换衣轻嗤道:“这个那个就是你的解释?”
风铃见蒙混不过关,干脆胡编乱造,“我是担心你们的战况,就跑到后山想站在高处看,哪里知道摔了个跟头,再也爬不上去,所以急得流了两滴泪水……”
他换好一身家常袍服,紧紧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笑道:“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你了。”
风铃松了口气,知他并不全信,还好,他没继续问下去。
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随着大周将战事挑起,以后身不由已的争战会越来越多,你越来越担心,夜里睡不安稳,你知道吗?”
果真是这样么?
他摸她的脸,微笑道:“我不愿意你这样担心,却又无万全之策将这些战争消灭于无形,我答应你,我会尽量小心,绝不让你为我再流一滴泪。”
她看着他,感觉鼻子发酸,她知道,他在害怕,安慰她的同时,其实也在安慰他自己。
他继续哀恳道:“就留在我身边,哪里也别去,什么人都不要看,只看着我,我会好好保重自己,我会给你想要的幸福。”
他害怕失去她,也时时提醒着自己,这段情对他来说来之不易,他还没有给她真正的幸福,绝不能先她而去,这是他给她的承诺,是他对自己下定的决心。
接下来的日子,风铃也不再怎么过问战事的情况。不时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联军的总攻在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尽管有机弩相助,但损坏率相当高,还来不及修补,剩余的很快就被损耗殆尽。正在强撑之时,联军忽然撤退,原来是燕军的另一路军已经到蓝月国边界,起了离间的作用。蓝月国大怒,撤走一半联军,回头去对边界之事。
而景阳王一直没有音信,存了心思是要困死这一城人。眼下战事有了转机,他不是给楼少一个日后弹劾打压他的机会?尽管如此,大周军并未撤走,但已军心涣散,近几日都未再发起猛攻,只三不五时佯攻几下,就没了声息。楼少和一干将领并未掉已轻心,加强防御的同时,仍暗暗观注着另一支更有威胁的军队。
在三月十五的夜晚,边城自左侧突现一支雄狮的军队,不是早在那里设了埋伏,这支军队就已经从城门长驱直入。漆黑的夜,血流成河,在一场声势震天的撕杀后,燕军伤亡惨重,大周军尽管勇猛,却不得不停下进攻的步调,暂事休息。
此刻城内一片萧索,燕军死守之下,大周军仍属强势,当他们再一次准备强攻时,谁也没有信心再能抵挡得住。看着楼少几日几夜未曾合眼,风铃却并不着急,她有信心,他会将这不利的局面的翻转,她记得他胸有成竹的神情。
是夜,军帐之内,燕军一众将领沉坐其中,巨大的地图摊开在眼前。
青山先生沉声说道:“我们现在只有利用熟悉的地形对敌人展开游击,尽量骚扰损毁敌人的粮草,务必要让他们断粮。再在景巴河一带设伏,拦阻大周军的粮草军突破增援……”
“先生其实不用着急如此安排,我还有一物,是专为大周军备下的厚礼。”楼少不急不缓的打断他的话。
青山先生眼神顿时一凝,朗声说道:“殿下请说,既然有更好的对策,我们当该在未弹尽粮绝之时早日使用。”
楼少点头,望向冯远秀:“对策我已想到了,你派出的侦查兵可曾注意到大周军的食水水源,是集中的还是分散的?”
这个问题冯远秀倒未注意过,事实上都不知道,因此根本没有法子回答。他旁边的一个将领答道:“我知道,在附近码头,有五只深水井,他们的水都是从那里取用。”
楼少喜道:“那就好办了。”
青山先生沉声道:“殿下,下毒药未免不被人发觉,药物都带有气味,对方不可能没有辨毒高手。”
楼少一笑,从袋中取出一个瓷瓶来,他揭开瓶盖,道:“先生闻一闻。”
青山先生凑上去一闻,毫无气味,他忙抬头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楼少道:“这种药物,是我从盅族得来的,当初在丛林见到经过的夜行军,就向盅族取得一些。把它放一点点到静止的溪水中,可以令得来这溪水饮水的动物,尽皆软弱无力,倒地不起,只能在地上打滚,至少三日,等于是大病一场,失去了自卫的能力,要令得大周军尽皆大病,只消洒得少许就够了。”
胡鹏疑惑道:“也就是说这种药并不能把人毒死?”
楼少点头:“当然,盅族人是用来捕食动物的,并非用来杀人。”
冯远秀问道:“他们人众,未必人人都在同一时间饮用了毒药的毒水。”
楼少缓缓道:“这药的妙处,便在这里,否则,用巴豆代替就可以了。这药不仅无色无味,更能使得服用的人,在两日之内,一切正常,而两日之后,方始发作,我想,两日内,所有的人,总不能不饮水,而我们下毒之后,等上四日,先病的未曾复原,后病的也都已发作,大周病军能抵得过我们有备而发的突然袭击?”
李清仍是犹疑不定:“我不信,你刚才是盅族用来捉野兽的,两天后才发作,野兽早走远了。”
楼少为他解答,道:“你知道什么?野兽是有巢穴的,在巢穴生病,只要找到巢穴,便能捉到,还不容易么?”
如此妙药,确实再好也不过。众人纷纷开始提议该如何将药倒入敌方水井。此一去,势必要轻功一等一的人不能胜任,当下楼少就亲自请樱,以他的身轻功夫,要进入大周军腹地,并非难事。但各将领如何会让他亲自涉险,他以军令阻止他们的进言,最后青山先生不得不退一步,挑出二十人的亲卫兵,随侍在左右,万一有何危险,必得有人接应。另外在大周军外围埋伏几千兵力,随时应对不测。
楼少也不停顿,当夜轻袍上身,带着一个熟悉路形的小卒,领着二十人的亲兵,乘着夜色悄然而去。
李清拦在他身前,悄声道:“殿下,要不要向风姑娘道一声别?”
楼少微停,自信的笑了笑,“不用,顺利的话,我今晚就会回来,至多明晚一定回转,为免她担心,你只说我军务繁忙,今夜不回就行了。”
李清点头称是,眼见他们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向不远处的胡鹏瞄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