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小霸王难追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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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冯远秀从军帐出来,直向军需厂走去。因为战事紧张,几乎也是几天未合眼,副将劝他去休息一会,他说还是想看看机弩维修情况。

军需厂里叮叮当当打得热火朝天,三月的天,进入这里的人都是大汗淋漓。他负手进去,两个副将跟随,正在打铁的工匠向他们行礼。

冯远秀沉声问道:“张总管事呢?”

一个工匠挥了挥汗,憨厚的向里面指了指,“正在和风小姐在里面商讨机弩的事。”

冯远秀抬头看去,一张不大的桌案前,张总管沉眉立着,一个头发轻挽身材细挑的少女趴伏在桌上,纤长的手指握着笔正在认真的在纸上画着什么。少女眼睫低垂,皮肤白皙,尖俏的鼻子下是一张弧度好看唇角微翘的嘴。

冯远秀微微一笑,他知道,这些机弩从设计到制作到投入使用,这少女功不可没,她将这些东西说得头头是道,比殿下在这方面精通得多。他现在一点都不怀疑,这些杀敌武器根本就是她一个人设想出来的,只不过是冠上了殿下的名字而已。她不仅是人长得灵秀,就那双忽闪的眼睛和毫不做作柔婉的性格,却是更为吸引人。也怪不得,殿下要将她从大周抢回来,看来自是有他的道理。

张总管看到他,忙行礼招呼:“冯大人。”

风铃这才抬起头,欣然一笑:“听说今天攻城松了不少,大人怎么没抽空去休息?”

“我只是顺道来看看,”冯远秀走过去,低头看她所画的东西,笑道:“风小姐又在画什么?”

他还没看清,风铃慌忙将纸收起来,故作神秘道:“这东西还只是我的一个想法,现在还不宜给将军看,等张总管做成成品的时候大人再看不迟。”

冯远秀不禁为她略带调皮的样子好笑,摇了摇头,道:“都这么晚了,风小姐也该回去了,我们一起走吧。”

风铃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纸卷好交给张总管。冯远秀向张总管询问了一些维修机弩的事宜,再交待了几句,便与风铃出了军需厂。

这座边城在燕国靠北的地方,这个季节晚上的风特别猛,即使是不在天和大陆最北端,但是天气丝毫没有转暖。

半路,一阵寒风吹得风铃打了个寒颤,冯远秀看了她一眼,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到她削瘦的肩上,“风小姐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我们这边的天气?晚上出来应该要多加两件衣,冻出毛病来了可不是你一家的小事。”

风铃也不推辞,道了声谢,将带有男子气味的大氅系好,“大人言重了,别看我瘦,身体可好得很,就这大冷天让我在河水里泡三天也不会冻出毛病来。”

冯远秀分明不信,她也不争辩,嬉笑道:“再说,我就算出了毛病,难道还是几家的事?”

冯远秀侧目,一本正经道:“不只是几家的事,还是很多家的事。今晚殿下已经有公务出城了,你若有什么事,殿下岂不剐了我们?”

风铃一怔,顿时惊道:“殿下出城?外面全是敌军,难道他要亲自去偷袭?”

冯远秀沉默了一下,这种关系到军情的事不宜与她多提,正好已走到太守府,李清从里面出来,他忙让李清带她进去休息,自己转身急匆匆向里院走去。

风铃看了他似乎落荒而逃的背影一眼,就跟李清往独院走去,回廊上,她忽然停步叫道:“李清。”

李清虽然是个大胡子男人,对楼少却是怕得很。自上次事件后就不敢与风铃走得太近,他退步应道:“风小姐有何事吩咐?”

风铃走近他,“殿下到哪里去了?”

李清顿时神经绷紧,指着风铃嚷道:“你……你别过来。”

他边说边退,满目惊恐,好似风铃要对他实施什么不轨的行为般,风铃忍不住笑了起来,停下步子道:“你告诉我殿下到哪里去了,我就不逼近你。”

李清看着她忽然灿烂的笑容呆了呆,好半晌,他才嗫嚅道:“殿下到大周军去夜袭了……”

接着他把在大帐里楼少所说的计策都全盘向她托了出来。

风铃闻言一怔,楼少仗着轻功好亲自进入敌方腹地下毒,可是他是否知道那里有比他更高明的人在?他成事的机率必定不高。他单枪匹马,不出事还好,若出事的话,就算雪会放过他,大周军必定不会罢休。

她如坠冰窖,有些慌了神,“殿下带了多少人?”

李清遮在胡子下的嘴角几不可见的牵起:“二十个亲兵——”

风铃不待他说完,便抬脚奔出太守府,竟是没注意到背后李清讳莫如深的眼眸。

她迎着残月一路向城门走去,攀上城楼,沉沉夜幕下,长风吹劲草,天地辽阔而悲壮,凄清新月如钩,漠漠原野之上不见半个人影。

她站在城楼静静向北望,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天已亮,该回来的人却是不见踪影。她告诫着自己要冷静。

漠日下,她遥望着前方,又站了一天,看向远处袅袅升起的青烟,心头一阵阵发紧。

李清和冯远秀来劝她下楼,她只是摇头。冯远秀不由怒瞪李清,暗怪他多嘴。

当夜幕再次降临,新月升起,冰凉夜风掠过耳畔,她只觉体内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逐渐流失。忽觉眼前天昏地暗,漫漫荒原与绝望席天幕地而来,等到子时,终是不见城外有马蹄声,所有的人都开始心焦起来,风铃终于再也捱不住,腾身就近牵马向城门冲去。

冯远秀一直注意着她,见她果然冲动,忙令守城兵拦住。“你不能去!就算殿下有什么危险,你去更是无济于事,再说侦查兵也并未发现敌营的异动之处,不如静观其变。”

风铃断然道:“不行!哪怕就是在不太远的地方,我也必须去看看。”

冯远秀看着她,她一脸坚决。良久,他不得不慨叹一声,安排了一队五十人的精锐骑兵跟随她,并且下死令,不得离开十里以外。

只要能出得城,风铃什么条件都答应。

寒风瑟瑟,像是凌厉的刀子,马蹄急驰,穿梭在黑夜之中。

他们沿着边路,行至十里开外,周围静寂如墨,有兵士勒马叫道:“风小姐,冯大人勒令就在此处,不能再前行了。”

带着这些人再前行,风铃也知道被大周军发现,他们必死无疑。可是如果要摆脱这些兵士独自前去,一时却又无好的借口,她静默了一下,忽然清声说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刚才那个兵士策马上前,惊道:“风小姐,你要一人前去?”

风铃提起缰绳,淡淡道:“我要去方便,你们不要跟上来。”

兵士们在火把下面面相觑,正在这时,坡下突然传来轰然的马蹄声,兵士位顿时策马成阵,大声喊道:“戒备!全部戒备!”

“谁?来人是谁?”风铃听到蹄声先是一喜,扭头盯着越来越近的骑队,楼少只带二十人,蹄声绝不会如此激烈众多,来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最前面的兵士大叫道:“他们的军服不是我军的,好像也不是大周军,全是黑衣,怎么办?”

他们这边阵形刚摆好,只见前面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弥漫全场,气势雄壮的向这支只五十骑的兵士冲过来。

这队冲杀过来的骑兵少说也有二百来人,似乎是专为对付他们而来,风铃脑海似有电光闪过,他们刚刚才到此地,为何这么快就被人探知了行踪?不是大周军,不是燕军,那就是专为击杀他们而来。

她当即挺身至前,叫道:“我们被人出卖了,赶紧往后撤!”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得箭突然破空而来,箭矢带着尖锐的风声,像是嗜血的猛兽,长了眼睛一般向她的面门呼啸而来。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太快了,旁边一个兵士眼疾手快,长刀猛挥,箭矢偏拨,却直直向他咽喉射去,惨呼声都还未来得及发出,他已倒毙于地。

“杀!”

所有人被这一箭激出血气,怒吼着不再撤退,他们都是英勇的战士,迎着来敌,他们奋勇直上。这片荒野顿时变成了厮杀的战场,到处响起了冲锋杀敌声,流星般的箭矢大量飞起来,白芒芒的就像是冰雹。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风铃的手都在颤抖,毕竟这是第一次亲历箭矢血刀的战场。看着身边的人身中长箭仍是挥刀向前,她亦起了相斗之心,抽出马侧长刀,挥掉如蝗的箭矢,拍马向前冲去。

黑夜中,起了无数烟尘,马蹄席卷着鬼域里的呼啸,从四面涌来,月亮变成了红色的,好像是沸腾的鲜血。马上的黑衣人们全都穿着轻便的衣裳,唯有头顶包着红色头巾,犹如燃烧的鬼火,他们的脸都被映得通红,他们的眼睛也是红的。

箭矢过后是白刃战,人们杀红了眼,互相残杀着,断折,血液四溅,风铃的脸上不断被湿漉漉的东西所黏附,这时候并没有感到恶心,只觉一种为生命所激荡的悲凉,一种向前冲破的全身心的震憾。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五十来人的骑队,转眼只剩寥寥几人,冲天的血气充斥着所有人的嗅觉,她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她咬紧牙关,在这仍然是铺天盖地的杀气包围下,她想到的不是逃,勇者无敌,不顾一切,也要多拉几个人陪葬!

敌方两个黑衣人蓦然一起发难,星驰电掣般飞扑而至,充盈的杀气恍如江河决堤,直泻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剩下的几个兵士被人刺穿了身体,终于不支倒下。

风铃本能的挥舞着长刀,突然感觉周身似被无数细密的尖针刺中,一口气堵在胸腔上不来。

她的心猝然收缩起来,周遭的一切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一倒,已重重的摔倒在冷硬的地面上。

下一个瞬间,她已被人反绞住手脚狠狠地按在地上。她凶悍的挣扎着,却是徒然。

“是不是她?”她面朝下,却看不见发话的人。

有脚步声在她面前响起,一把长刀抬起她的下巴,火把举在她面前照了又照,有人沉声道:“没错,就是她。”

果然这些人是针对她而来,倒底是谁要致她于死命?她冷笑一声,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杀人不过头点地,报出你们的大名来,也好让我做个明白鬼!”

头顶有人冷笑不止,一个声音大声道:“何必和她啰嗦?看我一刀就结果了她。”

凌厉而肃杀的剑气向她背后袭来,一个金铁交鸣声,似有人止住挥剑人,沉声道:“这样杀她太容易被人判断出是何人所干,不如我们让她失踪,令人无迹可查。”

容易被人判断出何人所干?是苏小姐?西越太后?卫泓玉?风铃百无头绪,他们都有可能,也都无可能。

她从来没有尝试过失踪是什么滋味,可是这一次,她彻底明白了被失踪所带来的后果——是痛苦的死亡!

她的手脚被紧紧的捆绑着,嘴里塞上厚厚的布巾,然后,她被拖到了冰冷的湖水边,一块巨大的石头吊在腿上,随着“扑嗵”一声,身体被人推到了似乎还结着薄冰的水里。

就在这一瞬间,似乎天地间所有的寒气都向她紧裹过来,湖水毫不留情的涌向她的鼻孔,沉重的巨石带着她坠入更深处,眼前浮过一张张在这个世界遭遇的所有面孔,最后,她的脑海有两张面容不断交替着……

终于,她已经不能保持神志的清明,漆黑的湖水完全吞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