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暗自交待他们几人等会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只管逃,不要回头看她。花千花本是不同意,奈何风铃骂他竟不信她有颗聪明的脑袋,花千花见她乌黑的眼珠兀自闪闪生光,也素知她有些小聪明,就不再坚持已见,应承了下来。
场上的漠野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在他也是只皮厚肉粗的狐狸,岂会被这一点问倒,他咳了两声后将话又引到众人最关心的重点来:“劫玉的事情我们可以过后去查证,不过花家交出一块假玉,却是一件不争的事实,此玉是未寻到还是寻到了他们想独吞,只有他们心里明白,是以,今天不问个清楚,等他们将地底神宫打开抢了先机进去,我等后悔就迟了。”
他一席话又将众人的视线转回花千花身上,并且还点中了重点要穴。
风铃也知此事今天是不善了,干脆笑道:“漠总镖头这样说,无非都是你一个人的猜测,何况,你们应该有所耳闻,我早与花家一刀两断,他们的事已与我无关,现在花二公子就在此,你们只管问他,我先走一步,告辞。”
漠野顿时大叫道:“想不做个交待就跑,不可能,大家把他们几人抓起来,一起押到康王山给天下武林做个交待才是。”
他的话如在火上浇了一瓢油,众人立即气势汹汹地刀剑相交,围了上来。
花千花也知道多说无益,带着心腹和葬花就向前攻去。
风铃趁机往山坡的灌木丛里挪,还没待她接近,一直观注着她的漠野飞跃过来,运掌向她背后奋力击去,风铃早料他有此一着,岂能让他击实,感应到掌风挨上她背部时,她一个踉跄向前扑去,口中惨呼,滚倒在灌木丛里,然后听到灌木丛中不断传来滚动撞击的声音,惨呼声越来越低,终于消失在深处。
漠野嘴挂邪笑,中他一掌,不死也去掉半条命,遑论是滚下荆棘丛生的山坡,还能活下来就是一个奇迹,就算能活,一张脸也要被荆棘刺成个丑八怪,岂不是比活着更难受?微微松了口气,苏小姐交托的事情他已经完美无缺的完成,回去后,又可以在她曼妙的身体上翻云覆雨,享受那美妙的滋味。
花千花几人功力不管有多高,与众多人相对自是赢不了,不过若是只用来逃命却是不成问题。当葬花听到风铃的惨呼声就要扑过去,他一把牵起她的手,挥剑挡开面前的人,纵步掠过众人头顶,跨坐在一匹健马上,一剑刺在马屁股,健马如疯了般向山道另一面冲出去,两个心腹也如法制炮,受了两刀后,终也打马仓皇而逃。
众豪士怒叱着立即翻上马背猛追不舍。
转眼间,刚才还嘶杀声不断的山间小道已倾于平静。
半山坡上的灌木丛中,风铃慢慢松开抱头的手,立即就笑开了。她滚下来的地方是她早已看中那里有一块篮球大小的石头,只要顺势一推,滚动的声音必定可以骗过别人耳目,自己却就势抱住一株不太粗的灌木躲在这里。
她眼睛飞快地向四周一转,这个山坡不算太陡峭,慢慢爬上去不成问题。
她拖起一条断腿,双手撑着坡面站起,才往上走两步,不想脚下一滑,人又往下滑了快三尺远。本以为无甚惊险,不想这一滑下去却让她整个身体蓦然落空,她挥手蹬脚的尖声大叫,丫的,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破洞,没被人砍死,难道要摔死?还是老天已打开时空之门,让她又穿回去?
意识迷离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自己身体落到了实处,然后身下传来闷闷的痛哼声,也不知是哪个倒霉鬼又被她压住了,于是她心大落,笑着昏了过去……
风铃是被右腿上一阵刺疼给痛醒的。她缓缓睁开眼睛,巨痛让她神志渐渐清醒,她……还没死?这是哪里?
环顾一下四周,这好像是一个古装剧中常见的石室,最大的功用就是为原本一无用处的主角提供奇遇,使其轻易称霸武林,不会好死不死,难道她就是那个主角?
唉,果然是桓古不变的坠落不死定律,而她,绝对是最有力的验证者。
她一跃而起,伴随着全身的巨痛,她又趴倒下来。
手下很有骨感,分明有人。定目一看,竟看到一张灰白双目紧闭而又无力的脸,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轮廓很深的男人。她想起来了,就是这个人为她抵了下坠之力,才让她再次活了下来。
她顿时感动异常,也不知道害怕,从他身上翻滚下来,两手拍着他的胸口就开始大声嚎啕,嘴里不断数词哀悼:“这位老兄,你的大恩大德风铃没齿难忘;你舍已为人不怕牺牲的精神犹为感天动地,今时今日,风铃无以为报,他日出得困境,定要为你建立一座祠堂,刻下你的丰功伟绩,让你大无畏的革命战斗精神永垂不朽……”
她一边说一边拍,声泪俱下,呜声凄凄,好一副哭死人不偿命的悲苦场面。
“住手……”
风铃停了一下,刚才是不是有人在说话,四下一看,除她外没人,是她听错了,她顿时又放开声音大嚎:“老兄,你死得好惨哇,在这个破洞里也没人给你送终……”
“住口!”
这次真的有人在说话,风铃顺声搜寻,天哪,她手上拍打哀悼的老兄瞪着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难道刚才就是他在发声?
这个认知立即令她大惊失色。
“啊——诈尸了——”
一声尖叫后,她连滚带爬,死命地往另一边躲。
那人伸出冰冷的爪子抓住她的脚裸,铿锵有力地喝道:“你再敢叫一声,我就毙了你!”
风铃被他扯住断腿再也爬不动,不由回头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人也不抬头,平躺在地上阴恻恻地说道:“是人是鬼有何区别,你再敢叫一声打扰我练功,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位老兄说话好不讨喜。
风铃近前,他在练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又看,慢慢地,露出了笑颜,“我知道你是人,而且还受了伤,好,你既然救了我一命,我也不会丢下你独自离开。”
她笑得天真,眼睛却利得很,这人的双眼她有些熟悉,细看之下,浓眉下一双没有感情死寂的眼,她已经想起来那日准备独自去找花千雪时,最后遇到的两个杀手之一就是他。
心里赶紧打起小算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知这杀手有没有认出她,现在两人掉在同一个坑洞,先不招惹他为妙,等下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再逃走。
黑衣人见她正常下来,拧紧眉头,疲累地闭上眼睛,似乎刚才说话已经用尽他所有的力气,转眼就昏睡过去。
见他昏睡过去,风铃慌忙拖着一条断腿,用黑衣人身边的长剑权作打拐杖,在石室中逛了一圈,石室一间连着一间,壁上燃着长明灯,倒像是小龙女的古墓,结果发现一个事实,根本就没有出路。
这不是让她埋骨于此么?
看着黑衣人,或许他有离开的办法,若指望他,她就必须要救他。
如果他是苏小姐那边的人,如果她对他施恩,就不信他以后接到苏小姐命令的时候还会死命的下杀手杀死自己。
她想过了,就算现在杀了这个似乎无力回手的杀手,苏小姐还会派出更多的杀手找她的麻烦,不如将她身边的人哄得心软,以便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
黑衣人身上的一身黑衣被划得稀烂,胳膊肩膀上血肉翻开,左肩上的伤口甚至已化脓变成了可怖的绿色,而他最致命的伤可能不是这些,剥开他的上衣,就见他胸口印着一个乌黑的手掌印,渐渐地有扩散之势。
先必须要为他清理伤口。
好在这里似乎以前有人居住过,锅碗瓢盆皆齐全,在左边一间石室里,还有一池热气弥漫氤氲的温泉,她艰难地打来一盆水,脱下那人的破衣,为他清洗伤口,完后,她摸着他衣兜里的几个瓶瓶,拉开塞子,里面清香阵阵。
她也不管能用不能用,把每个瓶子里只要是粉状的东西都往他伤口倒,若是有毒,只怪他心太毒想害人,自己找死,怪不得她来。
一切处理完,她已快要累趴,浑身酸痛。可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都饿得慌,她肚子咕噜咕噜的已经叫得老半天,总要塞点东西进去才是。记得那温泉里有一些游来游去活蹦乱跳的小鱼,不如抓几条煮来吃。
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一条断腿,怎么下水,就算下到水里,她能抓到那些游得欢畅只五厘米长的小鱼么?没有吃没有喝,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但愿在她快饿死前能有人来救她脱离苦海,不然做个饿死鬼到处讨吃四处飘荡也实在不光彩。
她趴在地上盯着温泉里的鱼呆呆地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一阵鱼汤香味传来,她转过头去,就见那黑衣人披散着长发,穿着那件破衣,挽着一只破衣袖,将碗放在地上,用木勺子往碗里舀汤。
风铃吸了一口气,只觉满腔香甜,不由爬起身来,一脚单跳着蹭过去。那人眼皮都不抬,自己端着碗慢慢地喝了起来。
风铃咽着口水,一看这里再没有其他的碗碟,急忙问道:“我的呢?难道你没给我准备?”
那人兀自喝着,没理她。
给她装酷啊,风铃撇撇嘴,也不管干不干净,端起地上的锅子就凑到嘴边开喝。等那人一碗汤喝完,风铃把锅子里的汤也喝下了一大半,然后用手指拨拉着边上的小鱼塞进嘴里。虽然无油无盐,只要有热气有食物可以填饱肚子延续生命就行了。
那人怔怔地看着她在锅里拨鱼的手指,风铃笑得眉眼弯弯:“不好意思,没有筷子,只有拿手指代替,我知道你嫌我脏,这锅鱼你也不会再吃了,那我只好代劳。”
风铃以为他会对她冷笑,或是白她一眼,谁知他放下碗,默默走到池边,静静地望着池水出神。
他这样反倒令风铃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就是再不好意思也不会与肚子过不去,她连汤和鱼吃了个干净,抹抹嘴,蹦到他身边坐下:“你的伤好点没有?”
预料之中的没有回音。她见他湿发披肩,想是下水摸鱼后打湿的,他左肩有伤,自己要梳理可能也不便。
她取出牛角梳,起身坐在他后面帮他梳头,一面低声道:“你这个人很奇怪,身上没有一点热度,冷冰冰的,除开口说要毙了我的话外,再就是不言不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行尸走肉,但是你明明就是一个人,为什么要这样死寂死寂的活下去?”
她替他把头发束好,然后凑到前面一看,笑道:“这样利索多了。”
他死寂的眼神在她脸上略停了一下,又望向池子里。
结果偌大的石室里,总是风铃一个人在自说自话找乐趣,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自是不说。于是她便给他起了个名字:无夜。意思就是永远没有黑夜。
她没事就拿那人的剑四处敲敲,看有什么暗道机关或者什么夹壁没被发掘出来。然后就是倾耳听着上面的动静,只要稍有声响,就扯开喉咙大叫救命。
那黑衣人一直都静悄悄的,每天都会去温泉里抓一些小鱼起来,这些小鱼后来全是她在煮,只是她一顿顿的吃下来,脸都快吃绿了,却还是捂着嘴不让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黑衣人虽然不说话,听觉倒是有的,在风铃觉得自己快臭死的时候,她把他赶到另一间石室,一再交待不准偷看她洗澡。温泉里的温度很适宜,温泉里的小鱼也很友善,不断在她身边游来游去,甚至还在她身上擦来擦去,就像在亲吻她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吃那些鱼的好处,就是腿伤好得特别快,那人的伤仿佛也好得差不多,脸上有了不少血色,细看之下,竟也是个棱角分明的血气男子。但是,他的那只左臂一直都抬不起来,于是,他梳头的任务一直都落在风铃手上。
这天,风铃又为他梳了一次头发后,实在憋不下去了,一把将那牛角梳摔在地上,大声道:“你又不哑巴,为什么每天都不说话?还有,你难道想就这样老死在这里,也不想想办法出去,这样下去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黑衣人眼睛移向那把四分五裂的梳子,一动不动。
风铃抓着他的肩摇着,“你说话啊,什么时候能出去?”
黑衣人的目光终于从梳子上挪到她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死寂的眼里有了一丝丝温度:“你想出去?”
听到他的声音,风铃惊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吃惊地望着他。多日不开口,忽然来一下,快要吓死人。好半晌才定下神来,咽了咽口水道:“难道你不想出去?我们都还如此年轻,还有美好的生活未享受过,怎能任由老死在这破洞里?”
黑衣人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突然起身,走到头顶亮着天光的洞口下面,抬头仰望着,仿佛在目测高度。风铃大喜,一骨碌爬起来,扯着他的手臂大笑道:“就知你有办法,为何要挨到今日,可闷死我了。”
可是风铃高兴得太早了。
黑衣人几个腾纵险险跃上洞口后,回身只对她说句“你等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风铃当即愣在当场,这是什么状况,那冷血动物就这样丢下她走了?
好一会,她不禁跳脚大骂,从他祖宗骂到他子孙万代,直骂得她气喘吁吁,最后一头扑倒在地,捶着地面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人简直就是头白眼狼,挖空心思讨好他,结果却弃下她一走了之,他一定也认出她就是他要杀的人,或许认为他没杀她就是天大的恩惠。她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粗口,这些日子他只不过把她当成一个可以伺候他供他使唤的仆人,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白白上了人家一个恶当。
正在恨恨间,头顶传来一阵金铁交鸣声,然后有人在向洞里大叫道:“主子,你是不是在里面,快点说话啊,主子……”
风铃一个激动,啊啊,是葬花的声音,他们终于找来了,她立即扯开喉咙大声回道:“葬花,我在这里……”
她语音未落,一道蓝色身影从有着刺眼天光的洞口飞扑而下,她的眼睛还没迎接过来,已被带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这个怀抱,有着熟悉的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味,他的手臂很有力,紧紧地,掐得她的腰都快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