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的高阳城外,一个纤细的身影在城门外迎风而立。一件还留有男子身上味道的长衫披在她上,飘飘荡荡,长可及地。
天色骤变后,风声越来越大,吹的人眼睛几乎都睁不开,风铃仍然屹立不动,她在等雪为她安排的马车,她既不想当什么西越公主,更不想面对众人,她要离开这里。
呼号的风声中,清脆的马蹄声响起。平静的栈道上,远远就见驶来一辆马车,马车前面是一个头戴斗笠的细挑黑衣人,他斗笠之下遮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在夜色中扫视着,看到孤单站在前面的女子,顿时一喜,扬起马鞭,迅速将马车赶了过去。
马车在风铃面前停下,她毫不犹豫的掀开帘子跳进了车厢里,才一坐稳,马车徐徐启动。
风铃靠在马车内壁上,眼前不断浮现雪离去前那苍凉的一幕。一帘之隔,已隔出了两个世界。就好比她和他一般,因那一句话,他们将就此再不会有任何交集,不论他多么去努力的争取,却并不能遮蔽世人那雪亮的眼睛,就算能骗得过别人,又怎能骗得过自己?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小心谨慎的活下去,不能让他成为众人的笑柄。为了避开在众目睽睽下与他分离的尴尬和痛苦,她顾不上向朱氏夫妇报仇,不得不仓皇而逃。
马车辘辘,渐行渐远,马车上颠簸更甚,外面的风声夹起了风哨子,恍若呼啸在耳旁。风铃突然神智一凝,撩开厚重的帘子一角向外看去,道上两边一面是峭壁冲天的山壁,一面是深不可测漆黑异常的深渊,而马车正跑在一条越来越崎岖的山道上。
她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悄然移到车辕边,驾车之人并未发现车厢里的异样,依然挥鞭抽马。风铃蓦然暴起,向那驾车之人的后背狠狠刺去。
驾车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刀刺个正着,从黑衣人嘴里传出一声属于女子的尖叫声,然后又被猛烈地山风吹得支离破碎,尖叫的同时,他亦迅捷的转身扬掌拍向风铃,风铃身形微侧飞快避开,一脚踹向那人胸口,此时马匹受惊,横冲直撞之下,马车撞向了山壁。“轰”然大响中,那人将风铃的腿抱住,两人同时滚落在地。
风铃的匕首与那人近身相搏仍不落空,又一刀刺中了那人的手臂,顺势掀开他的斗笠,斗笠下一张娇俏的脸,顿时令她惊呼出声:“朱小媚!”
被压在下面的朱小媚趁她松神之际,翻掌拍在她胸口,她从小就练过内外功,那一掌下去,不仅将风铃拍得滚倒在地,更令她一阵窒闷,险些背过气去。
风铃毕竟曾经受过专业训练,不等朱小媚近身,忍着痛赶紧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将发着寒光的匕首挥向她,大喝道:“你打不过我的,最好不要过来。”
寒光森森,朱小媚止步。
她仿佛也认识到此要杀风铃确实不易,她微带惊疑地问道:“小贱人,你何时有了功夫?”
她记得她自小都只有做事被她欺负的份,哪里有时间去学了这身灵巧的防身术?
风铃面色沉静的站在她面前,静静地听着她的咒骂声,待她说完,才淡淡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岂是这一件,我问你,你今天为何骗我上车?难道……又想杀我?”
朱小媚衣衫染血,面容苍白,胸口剧烈起伏,满眼的怨恨。
当日被花家的人换到吴扒皮的车上后,那黑心的东西竟给她下药,将她卖到了比辰州更远的妓院。在妓院里,老鸨比黑山魔王还毒,先是将她一顿好打,然后找一个肥得跟猪一样的老家伙给她**。她自不是反抗,那老鸨竟然叫来十个彪形大汉,叫他们同时轮奸她。
在那些凶神恶煞面前,她屈服了。
当第一次被那头肥猪强奸得半死的时候,她就咬牙发誓,她要杀了朱云云那个贱种方能雪此恨。
她能有幸到得西越皇宫,皆因她无意中向一个客人提起了二娘封碧落的名字,然后,就被人请到西越太后面前。
今夜与爹娘相聚时,她就已知太后的意思,便自动请樱,必将朱云云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于山道间,让她从此消失在这个人世。
她万料不到胆小的朱云云如今竟变得沉稳胆大,丝毫不惧于她的怒骂,甚至身手矫捷,现下杀死她胜算不多,但太后吩咐下来的任务岂能半途而废?
朱小媚眼如霜刀,怨毒地骂道:“你是罪有应得,当初你在为嫁到南海花城得意,不想却与自己的亲兄长做那苟且之事,这传出去,你又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你若是为别人着想一点,就应当要自刎于人前才得以解去你的罪孽。”
风铃冷笑:“我的罪孽?到如今你还在说我的罪孽?你们一家子是如何待我的,我还没向你们报仇,你倒恶人先喊起冤来。真正是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既然你今天送上门来,我一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这一切后果,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我来。”
对付朱家的人,她都不屑于用针筒,那东西得来不易,就凭自己的身手,废了朱小媚是绰绰有余。
就在风铃上马车片刻后,栈道上又快速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当马车快要进入高阳城城门时,从城内忽然冲出七八个骑士,他们神色匆匆,险险撞上迎面而来的马车,但也引起车内一声娇脆的惊呼声。
正要错过马车的一个面目俊朗的皮帽青年突然转过头来,沉声问道:“请问车内是否是苏小姐?”
马车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征询声:“外面可是封公子?”
封水流勒住马,一脸凝重,抱拳就道:“正是封水流,敢问苏小姐从那边栈道过来,可否见过一个单身女子?”
“单身女子?封公子是指……”
“就是那日在边城合欢阁见到的那个假小子,苏小姐来路上可曾遇到?”
他话音未落,一个修身玉立的少年忽然掀开车帘从车上跳下来,眼神冷淡地看着诸人,声音平和,向封水流沉声道:“封公子如此急急寻出来,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封水流此时无暇与他多做解释,只是简明扼要道:“今日花千雪与她出了些事,之后花千雪一行人已走,却一直不见她回来,我怕她有何危险,心急之下就带人寻了出来。”
还没待他说完,少年身如闪电,弹指从一匹健马上挥下一个骑士,众多骑士欲对他进行攻击,被封水流喝止。此时少年飞身上马,苏小姐急探出身,娇喝道:“戈儿,你要干什么去?”
楼清戈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我要去找她。”
苏染尘紧走两步,眉目间隐有痛苦一色,抚着胸口轻喘道:“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对你未必有情意,你又何必一定要紧追她不放?”
楼清戈回头望向天际黑暗处,轻道:“有些话说给你听也无防。她就是我的目标,是我付出所有东西都要去追求的。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是什么身份,我都不在乎。她一辈子不看我,我就一辈子不走开,这是我的固执,也是我的自由,总而言之,我这辈子只有她一个。”
虽是轻描淡写,但言语间的坚定,却令人无从置疑他的决心。
苏小姐身子微摇,单手撑住车厢,封水流此时已无心花前月下,向她道了声保重,率众跟随楼清戈身后快马而去。
苏染尘蹙眉望向那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少年的身影,他就跟他父母一般,是一个痴情种子,一旦动了心,就算用十头牛也休想将他拉回。
她与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没想过喜欢她,为什么他就不能将他的真情用在她身上?为什么那个女人一出现,他就着了魔般粘了上去?是她不够好么?她有聪明,有美貌,有手段,那个女人哪一点比得上她?
她不禁眼前一片茫然,不知何时,也能让她遇上一个真心待她的痴情人?
寒风肆刮,呼啸的山风卷起地面上的落叶,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楼清戈眉头紧锁,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缓缓升腾,风铃在合欢阁时就被人掳走,现下花千雪独自离去,她一人留在城外,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希望这时候不会再有什么奇怪的人物出现,若趁她势单,对她不利该怎么办……
想到此处,紧夹马腹,策马向与来路相左的山道狂奔而去。
大约奔出盏茶功夫,山道上已被一物横阻,他勒马飞跃而下,是一辆被撞烂的马车,不远处还有一个人躺在地上,正在痛苦地发出呻、吟,似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楼清戈急忙奔过去一看,并不是风铃,微松口气,正待走开,那女子突然一脸狰狞地狠骂道:“朱云云,你个贱人,你被那不人不鬼的老鬼捉去,必定要折磨你个半死,咳咳……”
楼清戈眯眼顿住,走过去一脚就踩在她胸口,冷喝道:“朱云云现在在哪里?”
地上的朱小媚哈哈大笑道:“被老鬼捉走了,那老鬼武功好高,朱云云这次必死无疑,老天都长眼了,要杀死那个贱人……”
楼清戈脸色急变,抬脚狠劲踹在那嘴里不断咒骂的女人脸上,朱小媚头一歪,立时没了声息。
封水流等人已赶了过来,让人点了火把,认出地上那人正是朱小媚,不由又踹了她一脚,恶狠狠道:“朱家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害死我姑姑,对我表妹一再下毒手,这些人渣该死一百次都为过。”
楼清戈不欲在此多耽搁时间,向他们一挥手,道:“也不知她所说的老鬼是谁,我们赶紧分头搜寻。”
此时此刻,风铃身上穴道被制,已被一直未在江湖现面的花老城主掳走。
花老城主在风铃与朱小媚相斗之时,突然自暗处蹦了出来,一掌就将朱小媚打倒,一招间将风铃制住扛在肩上,不顾风铃惊天动地的大叫,脚下飞跃,翻过一个山头,来到了一处地势最险峻的山窝,此处一面临水处,全是岩石。也有着不少岩洞。
好死不死又被这老家伙撞上,风铃知此次无论如何绝难在他手底下逃开,叫得再响亮,也是无用。不由尽量缓和自己的气息,冷静下来,改变了一下攻略政策,一面观察着地形,一面沉着气道:“爹,好久都不见,雪也在到处找您,您到哪里去了?”
花老城主脚下未停,摸了一把风铃的脸蛋,声音里带着邪意,“怎么?云儿想爹了?今晚就让你好好看看爹,哈哈……”
风铃脸上一僵,背心里顿时冒出一身白毛汗,你太爷的老色鬼,居然对她居心不良,真不是个好东西。但是怕再惹得他色心大起,立时闭口不言。
说话间,花老城主已经来到了一个岩洞面前。他熟门熟路的蹿了进去,却并不在此停留,直接穿过一个通道,沿着石阶盘旋而下,估计下了六七个楼层那么高的距离,在最底层亮着六七个火把的地方,他终于停了下来,将风铃扔在一块大石凳上。
一路下来,风铃发现,从顶层到底层这一段距离,就如从冬天走到了炎热的夏天,越到下面,温度越高。现在所处的这间石洞非常非常的宽大,犹如一个可以容纳万人的大厅。在这间石洞的边缘,有一个大坑,里面石块、火光交炽着,漫天飞舞着星星点点的火石,她不用走过去,也能明白那是一个溶岩坑,这老家伙将她抓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花老城主一身黑衣,花白的头发具张,一脸的诡异之色,在她五步之外阴晴不定地看着风铃:“云儿,我想你也是个聪明人,今日也不与你多做废话,紫虚玉呢?快快将它交给我。”
风铃不是傻子,这老家伙没安好心,如果将紫虚玉交给他,自己肯定也不会有好下场,何况她现在确实没有。于是她故作轻松地笑道:“果然爹是知道紫虚玉在我身上的事情,不过,那么重要的东西,云儿怎么会将它随便带在身上,肯定要放到一个最隐秘之处了,您说是不是?”
花老城主自是不信,嘿嘿怪笑两声,将身后的长剑拔出,慢慢地递到风铃的胸口:“你不必再叫我爹,过不了几天,天下人谁人不知花千雪不是儿子,那么,你就更不是我儿媳妇。再有,只要你乖乖交出紫虚玉,若能得到宝藏,只要你听话,我会与你共享,若是真有成仙之道,我也愿与你双双飞……乖,将紫虚玉自己拿出来。”
风铃听他一番话,直惊得差点叫娘。这老家伙还想与她双双飞,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暗自将他从头顶骂到脚尖,脸上却在苦笑:“真的不在我身上,不过只要您放了我,我自会将藏玉的地方告诉您,其实我要那些什么宝藏啊飞天啊有什么作用,我还年轻……啊——”
花老城主根本就没耐心听她说完,剑尖在她领口连划几剑,风铃上襟口莹白的肌肤已暴露在空气中。花老城主目光在她脖子上一扫,突然像得了失心疯,将剑一把扔掉,冲上就前拉开她上襟口,厉声道:“紫虚玉呢,不是一直挂在这里的么?你难道真的把它藏了起来?”
风铃看着他那只如老树皮的手锁在她领口,忍住要作呕的感觉,镇定道:“当然是真的,所以你只要先放了我,我一定告诉你藏玉的地方。”
花老城主脸上神色在火光中明灭不定,他眼睛猥琐地盯着风铃如玉的脖子,喉头滚动,眼里开始冒出邪异的光芒:“那好,既然现在玉不在你身上,不如……让我先偿偿你的味道,那次在秋阳门没有将此事完成,这次,我绝不会再放过你。”
风铃大惊,她一直在暗处尝试着将两手并在一起,可是手臂僵硬,却是不能动得分毫。见花老城主的一只手往她领口伸去,不由急中生智,大声道:“我明白了,你在秋阳门见到朱云云的时候就尾随她进去,根本没叫什么其他人去查看她脖子上的玉,只不过是你妄图对她用强,无意之间才发现她是与你儿子有过婚约的人,对不对?”
花老城主脸色微变,手顿住,道:“那天夜里很暗,事隔多日,你又是如何看出是我?”
这都是风铃的猜测而已,她又如何知道这些?她装作神秘莫测的样子冷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莫要以为朱云云一介弱女子,就任你们这些奸邪之辈任意欺凌。”
她现在总算想明白了,在花老城主想对朱云云施暴中,不知怎么朱云云竟知道了他的身份,后来又听说南海花城要迎娶她过去,她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于是干脆想一死了之,结束这令她痛苦不堪的生命。尽管她想死,那个大娘更想她死,继她喝过毒药后,又端来有毒的糕点,她也欣欣然吃下,一个已经绝望至极的人,她又怎会在意多死一次?
那女子,真是可怜。只是天意弄人,朱云云死了,她又代她活了过来。
花老城主被她认出也不觉羞愧,仰头一阵哈哈大笑,强劲的气流震得石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你知道又如何,你与碧落长得非常像,当年未能得到她,实是我多年来的最大遗憾,不过,如今能与她女儿一度春风,此不是一样快意。”
风铃气得直翻白眼,正在此时,她正对着的石洞门口人影一闪,已见到楼清戈轻如灵猫的身影出现在石洞内。
她不由大喜,再也不向那里看一眼,故意用话引开花老城主的注意力:“我娘冰清玉洁,又岂会向你这小人看上一眼,怪不得你要断子绝孙,原来是坏事做多了损了阴德才至于此,活该。”
花老城主被她一下揭到痛处,顿时大怒,一个耳光重重地扇在她脸上:“臭丫头,你娘冰清玉洁,那她怎么会有了你这贱货,老子断子绝孙?从今天起,老子就让你给我生个胖儿子,生不出来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风铃被他打得嘴角都破了,血珠从嘴角缓缓淌了出来,人也歪倒在一旁。她从眼角瞟到楼清戈已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正准备暴起发难,不由更加了一把劲,将嘴里的血水向那老家伙吐去:“呸!老东西,好不知羞……”
楼清戈剑眉若飞,面如冠玉,凌然沉着,挥剑向花老城主突然发起致命一击,浑然不觉的花老城主此时闻声有觉,他欲躲开,已是不及,却也卸去了一部分力,后背被刺了个正着时,他迅捷地向楼清戈挥出浑厚的一掌,顺势将风铃一把提起,掐着她脖子回声大喝:“有胆再来!”
楼清戈全力发出那一击,万料不到花老城主功力和警觉性如此之高,胸口被他回身一掌击中,连退两步,眉头霎时间紧紧皱在一起,手里紧紧握剑,青筋崩起。眼见风铃被他拖在前面,他不得不止住再攻之势,沉声道:“放开她,今天这一切,我只当没发生过。”
花老城主狞笑,他拖着风铃慢慢向熔岩坑边移去,那里的温度高得几欲令人窒息。火星砰砰向半空中飞起,密密麻麻,如同沸腾的地狱之火,随时准备将生命吞灭。
花老城主只若不觉,大笑道:“楼少说的话比唱得还好听,你当我三岁小儿,我会信你?我知道你喜欢她,为了鉴定你的诚意,我建议你先自断一臂,不然,嘿嘿,我会考虑将她推向这个火坑里,尸骨无存。”
楼清戈紧抿着唇,眉心几乎皱在一起,巨大的不安和恐惧无法抵制的袭上心头,让他再也无法保持平日的沉着冷静,眼看花老城主距火坑只三步之遥,只要他稍一用力,风铃将会被推入进去。
风铃见他神色闪动,就知他想按那老家伙的话去做,她反正是个孤魂野鬼,死不足惜,不由大叫道:“姓楼的混蛋,你是傻子么?你断了一臂,他等下又要你断一腿,再等一下他还会要你的命,我还是在他手里,你莫要……”
花老城主不待她说完,臂上一紧,已箍紧她的脖子,风铃翻个白眼,差点就要见到老祖宗了。
“你断不断,不断我已经没有多大的耐心,反正我已活够,多这么一个小娇娘陪葬,也算赚了,黄泉路上已不再寂寞。”
楼清戈抬起手臂,眼里有着暗烈的光芒闪动,眼神紧绷地盯着风铃:“老城主是否在本少断过一臂后,就能放了她?”
花老城主双眉一竖,冷哼道:“你现在没有权利与我多说话,只要照着做就行。”
他说着又向后退了一步,从坑洞里升腾起的火星有些已经燃在他衣袍上,烧出一个个焦糊的小黑洞。风铃亦被炙热之气熏得几乎睁不开眼,痛苦的皱着眉连连咳嗽。
楼清戈瞳孔一缩,急忙抬手制止花老城主后退的脚步,大声喝道:“好,我答应你,请你小心后面……”
风铃连摇着头,嘴里急得呜呜出声,她知道那傻子会那样做的。她绝不能让他为她受到伤害,眼睛急转,暗暗动了一下手臂,此时竟惊喜的发现两手能慢慢向一处合拢。她的惊喜还未表现出来,但闻“咔嚓”一声,楼清戈已手掌运动,击在右小臂上,他的右臂应声垂下,长剑“锵”然掉落在地。
他一张俊脸瞬时间煞白,眉头紧锁厉声长喝:“我已经做到了,你放了她!”
风铃眼睛都快暴出血来,傻子!傻子!真是大傻子!
花老城主长笑:“楼少果然好气魄,因花某一句话,就折断了自己的手臂,那么,我还不满足呢?为了你心爱的女人,请你先用剑在你脸上划上一剑,然后正如她所言,你再自断一腿,如果这样的话,你已经没有伤我之能,我或许会考虑放了她。你看如何?”
风铃双手背到身后,凭感觉缓缓对上身后老家伙的腹部,两手渐渐合拢。
场中,楼清戈惨然一笑,紧紧地盯着风铃,缓缓道:“我又如何能信老城主的话?如果老城主言而无信,本少岂不赔大了?”
花老城主自知刚才被楼少一剑伤得不轻,若想安然离开,当然要逼得他无还手之力才对。于是他脚下又往后退一步,“随你便,不过我现在已经改变注意,我既不要你断腿也不要你划脸,我希望楼少能拾起地上的长剑,往自己身上插上一插,只要我认为自己是安全的了,我自会放他,信与不信,就看你敢不敢拿她的命赌了?”
楼清戈不敢稍有延误,他左手拾起长剑,将剑尖翻转,陡然见到风铃在向他连眨眼,倏然展眉轻笑:“我不会让你死的……”下一秒,剑已向腹部刺去。
同一时间,风铃左手终于按在了右手针筒上,“天绝地绝透骨针”篷然暴发,一百三十根毒针一根不漏的全数射进了身后的花老城主体内。花老城主突觉腹部巨疼,箍着风铃脖子的手臂已松开,沉重的身体全然向那个熔岩坑倒栽出去,此时此刻,他如着了魔般,在下落之时仍不忘一把扯住风铃的足裸,正欲逃开的风铃蓦然被他拉得往熔岩坑里坠去。楼清戈早有所觉风铃的动作,他的剑在刺入腹部只两寸多深时,已经弃剑飞身将风铃的手臂拉住。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只要他稍一迟疑,风铃立刻就成了灰烬。
花老城主单手仍紧紧捏着风铃的脚,四溅的火星烧得风铃背部的衣服几乎快燃起来,只觉那脚下的人越来越沉重,中了毒针,想必已经死了,却硬是想拉她做伴,这死了都要下油锅的老家伙,真该诅咒他永世不得超生才好。
楼清戈腹部鲜血长流,用未受伤的左手将风铃缓缓往上带,只带得几寸高,就被两个人沉重的重量拉倒下来,额际汗如雨下,白着脸腾然跪地,艰涩地笑道:“风铃,你可不能给那老家伙作伴,我再用一把劲,你一定要上来。”
风铃脸上已被烤得通红,额际的汗刚冒出又变成了蒸汽,她知他在受伤之下要带起两个人肯定不容易,于是故作轻松的笑道:“你真是个傻子,干嘛要伤自己,我是祸害,又怎么会陪他死。你不要再用力,我自有办法上来,你看,你的血都滴到我的头上来了……”
楼清戈用眼瞪她:“你有什么办法,不要胡思乱想,我连你都拉不起来,还算什么男子汉,再不济,只要坚持一会,封水流他们就来了,也不会任你掉下去。”
他手下不由加了劲,又开始将她往上拉。
感觉头上不断有血往她身上滴,温热的,糊住了她的眼睛。眼前是一片殷红的世界,风铃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心口像被根尖针刺住了般,又麻又痛。她鼻头发酸,喃喃道:“你明明是个小鬼,算得什么男子汉。说你傻,你还真傻……”
楼清戈不理她,咬牙加紧手下的力道。
风铃大声制止道:“别拉了,你以为我准备往下跳吗,我没那么高尚舍已救人。你把那边的那把剑勾过来,待我将下面的老家伙的手砍了,你再拉我。”
果然是关心则乱。
楼清戈闻言眼前一亮,用脚将剑勾到近处,勉强提起受伤的断手将剑递给风铃,风铃接住剑,此剑锋利异常,她挥起长剑就往扯住她不放的花老城主那只乌黑的手臂斩去,一声脆响,楼清戈只觉手上一轻,风铃顿时被他提了上来。
风铃终于感觉到脚踏实地的可贵之处,长出了口气,闭目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觉得自己只这一会时间就快被烤成鱼干,还好,没有死,生命,是多么宝贵的东西,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应该聒噪的人竟然没有声息,她慢慢睁眼转过头,立即见到楼清戈紧闭的双目,他就躺在自己身边,脸惨白,他身下,有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铺开,像一朵绽放的红花。
风铃吓了一跳,抹了把脸上的血,急忙起身,左脚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脚上被那老家伙乌黑的断手仍死劲的捏着,脚裸似乎又断了。
她顾不得那断手,急忙伸手去推楼清戈:“清戈!你醒醒!清戈!”
他脸色苍白,动也不动了,像死了一样。她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她噗嗵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了下来,伸手在他鼻前一探——还有呼吸。
她立即就不哭了,使劲把眼泪擦干,四处张望,这个地方太热了,必须要先离开这里。她将他环胸抱紧,然后卯足了力气向前拖,断脚的地上痛得令人冒冷汗,她好像忘了疼痛,只是施足了力气朝前拖。
拖得一段,一路血迹斑斑,楼清戈突然“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风铃惊喜交集,急忙回头轻道:“也不知你哪里的伤最严重,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神丹妙药,我先喂你吃一些?”
他不说话,只是抬手在她面上轻轻一抚,紧跟着又晕了过去。
风铃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她咬牙忍住,继续往石阶上拖,从这里拖到最顶层,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力气,但她不能将他独自留下来,不是说封水流他们有一起来么?为什么还不死过来?
又不知上了几个台阶,身上已不觉那么热,忽听上头传来一阵脚步杂沓声。她心中一喜,会不会是封水流来了,急忙撑起身体朝前看去,谁知脚步声处哪里有什么封水流,倒是缓缓行来一行人,清一色黑衫子,他们沿着石阶昂首挺立如枪杆般有条不紊的排成两排。在他们姿势摆好后,终于有一个身着黄袍面目俊朗威严万分的老者拾阶而下。
风铃立在当地不敢动,他们是谁?那老头身上的服装是否正是代表至高权力的皇袍?
两边侍卫们面无表情地瞪着风铃,那眼神像在看一只肮脏的叫花子般,风铃不知他们目的为何,只得蹲身把楼清戈抱在怀里,用身体护住。
那黄袍老者渐行渐近,先目光犀利的看看风铃,再看看她怀里的楼清戈,然后缓缓问道:“死了没?”
风铃警惕地看着他,好一会,才摇了摇头。
黄袍老者微点头,似乎笑了一下:“那就好,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跟我走吧。”
有两个标枪般的黑衣人顿时来搬楼清戈,像抬死猪一样,风铃使劲护着他,大声道:“放开他,你们谁?”
黄袍老者本已转过身去,忽然回身,目光灼灼:“我们是燕国的人,我正是这孩子的祖父。”
风铃紧张了好久,闻言松了下了紧绷的神经,一口气硬是没喘上来,终于撑不住也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