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费洛斯河上的磨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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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衰败6 (1)

第三章 衰败6 (1)

消除反对用折刀做礼物的偏见

拍卖在阴沉沉的十二月里举行了,直到第二天下午屋子里的家具才拍卖完毕。塔利弗先生在清醒的时候已经开始显露出一种急躁的心情,而且一急躁便伴随着间歇性的身体僵硬和神志不清。在这一段紧张中,拍卖的喧嚷声很轻易地灌进他的屋子,他却像僵尸一般一直躺着。特恩布尔先生认为留他在屋子里比把他搬到路克的小屋要安全一些。把他挪到路克的小屋里去的主意是好心的路克向塔利弗太太提出来的,他想,万一拍卖的嘈杂声被他的东家听到了并吵醒他那对他是非常不利的情况;塔利弗先生的妻子和孩子被关在清冷的病房里,一边看着床上躺着的身材魁梧的人,一边在打战,生怕他被闹声惊醒的表情会突然在他无情的冷漠的脸上绽放,那令人生厌的吵闹声频繁地往他们的耳朵里猛灌。

最后,终于熬过了那段让人腻烦和提心吊胆的时间。紧跟着橡木槌声一样响亮的尖叫声消失了,砾石路上的脚步声也停止了。在过去的三十个小时里,塔利弗太太白皙的脸一下子老了十年。这个可怜的女人,在听到她心爱的宝贝在一声声木槌声中被卖掉的时候一直忙着揣测;她想,她的东西被一件又一件地送到金狮旅馆里公开陈列,而在人们经过时,他们就会认出这些玩意是她的,真太可恶了。当她想到这时就心神不定,但是在眼下这一段时间里她必须不让内心的恐慌流露出来。

而这么做的后果是使她本来好看的脸生出皱纹,白头发变多,而这头发在以前看来像是被用纯粹的阳光染过似的。塔利弗家的女佣凯夏是个脾气很坏但心地却极善良的人,她认为凡是来参加拍卖的人都是她的仇敌,她厌恶他们脚上的烂泥。三点时,她边擦洗边不停地骂那些人,他们随便的磕磕碰碰弄坏了桃花心木的桌面,还要她这个比他们强的佣人来用晾干了的薄纱去擦,当然,她想她不必把每处都擦拭得很干净,因为那些人还要拿走这些东西,还会带着脚底的烂泥来。但她还是认为应该把那个客厅弄得整洁一些,尽管那个吸着烟斗像肥猪一样的法警来过,但所谓整洁也不过是扫地擦抹,再把被人挑剩下的几件破家具放进去。凯夏认定了今晚上她的主人和小少爷,小姐应该在客厅里喝茶。

在将近平时喝茶时,大约六点,凯夏走到楼上,有人来找汤姆少爷。在昏暗的厨房里,汤姆见到了来找他的人,最初他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那人约摸大他二岁,身材魁梧,行动敏捷,一脸雀斑,用一双蓝眼睛望着他,恭敬地拉了拉卷曲的红头发。他头戴一顶低顶的帽子,上面还覆了块油布,衣服上的油污有着特别的亮泽,就像写字的木板所发出的那种光亮,凭这两件东西判断,他一定在船上做事;可是这些并没有给汤姆一点儿帮助。

“我是做佣人的,汤姆先生,”那个红头发的人说,他脸上的微笑冲淡了勉强装出来的忧郁神情,“我猜,您恐怕认不出我了,”当汤姆仍在用诧异的眼神打量他时,他继续说,“不过,可不可以让我单独和您说几句话?”

“客厅里生着炉火,汤姆少爷,”凯夏说,她正忙着烘烤面包,正是紧要关头,她不能离开厨房。

“那么,请随我到这边来,”汤姆说,心里思量着这人是不是从盖司特码头来的;因为他一直挂念着这方面的情况,迪安姨父可能已经为他找到了一个空缺。

客厅里的壁炉火光明亮,照亮了那仅余的几把椅子,一张写字台,没有地毯的地板,一张桌子——不,是唯一的桌子。角落里还有一张桌子,上面一本大的《圣经》和几本别的书横七竖八地放着。汤姆只觉得屋里空荡荡的,别有几分新奇和古怪,然后他才去看那人被火光照亮了的脸。那人半带羞涩用询问的眼光偷偷朝他看了一眼,一边用完全陌生的声音说:

“啊,汤姆先生,这么说你已经把保勃给忘了吗?您还曾经把一把折刀送给他了呢。”

说着,他拿出一把刀柄很粗糙的折刀来,并且拉出最大的一片刀叶,证明他所说的都是真话。

“什么!保勃?杰金?”汤姆说,却没有一点儿真正高兴的意思,因为他想起折刀代表着他们早年的亲密友谊,觉得有点儿尴尬,而且他也不敢确定保勃重提旧事是否出自一片好意。

“对,对,保勃?杰金——杰金是万万丢不得的,因为叫保勃的人太多——就是跟您一同提过松鼠的保勃,那天我从树上摔下来,扭伤了胫骨;不过我还是捉住了那只松鼠,它还胡乱抓人。瞧,虽然这片小的刀叶快要断了,我也不愿意去配一个新的,因为他们可能换一把刀子来欺骗我,这一带这种刀叶已经见不着了,再说,我习惯用这把刀了。汤姆少爷,你是唯一送过我东西的人;比尔?福克斯原先打算淹死那条小猎狗,所以才送给我那条狗,而且还是在我狠狠骂了他一顿以后他才送的。”

保勃滔滔不绝地说着,声音很刺耳,有点唱歌时所用的最高音的味道。他这一段话说得快得惊人,说完后,用衣袖很爱惜地擦了一下那片刀叶。

“呃,保勃,”汤姆显出一副保护人的神情,他听保勃提起这段回忆,对保勃便有了一种适当的好感,虽然除了他们分手时最后一场争吵,他什么都记不得了,“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做点儿事?”

“啊,不,汤姆先生,”保勃回答,把小刀嗒的一声折起来,重新放入口袋,他的手好像在口袋里寻找着什么东西。“现在你正身处困境,我不会向您索取什么的,我听别人说我那个为他赶过鸟儿,看见我偷吃大头菜就开玩笑似的拿棍子揍我的主人,现在已经永远昂不起头来了——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向您要一把刀子,因为您已经给过我一把了。如果哪个家伙一拳把我眼圈打黑了的话,那对我已经足够了;在我回报他一拳之前我决不会让他再碰到我。总之,待人好坏的作用是一样的。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低下了,汤姆先生,尽管您不愿再看见我,尽管你曾用鞭子抽打我,我却是您小时候最要好的朋友。我现在可以尽情抽打一个叫狄克?勃伦贝的家伙;可是天哪!您怎么也无法教会他按您的意思去砸任何一样东西,所以连你自己对抽打他都感到腻烦。我见过一些家伙,他们傻站在那儿,眼睛直瞪着树枝,眼珠都快要掉下来了,可是他们还是以为鸟尾巴是树叶。和这些笨蛋待在一起真是不幸;不过,汤姆先生,您砸东西一直准得很,在我打着乱丛棵子的时候,我相信您总会在恰当的时机用棍子打中一只正在逃窜的老鼠或者白鼬,亦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保勃拿出一只肮脏的帆布袋,这时麦琪走进来,惊讶而好奇地看着他,他也就没有再说下去,非常恭敬地拉了拉他的红鬈发。麦琪接着就感到这屋子已经改模换样了,这种感觉让她顾不上注意保勃,立刻把目光转到原先挂书架的地方:现在那里只是一片空白,只有那褪了色的长方形的印子还留着,印子底下摆着一张小桌子,《圣经》和几本书在桌上胡乱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