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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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三部第 十 五 章

这封信的内容一定能打动爱玛的感情。尽管她先前决心不予理睬,但是现在她不得不认为应该按照韦斯顿太太预料的那样,公正对待它。至少,从她自己的角度讲,她觉得无法抗拒。与她有关的每一行文字都很有趣,而且几乎每一行文字都让人感到愉快。抛开这种迷人的成分不谈,出于她以前对这位写信人的本能敬意,以及出于她此刻对任何爱情故事的着迷,这信的内容本身也能吸引她读下去。她没有停顿,一口气读完信。尽管不可能认为他没错,但是她感到他的错误比预想的要轻,再说,他也遭受过痛苦,感到了后悔——他对韦斯顿太太充满感激之情,与费尔法克斯爱得那么深,她自己现在如此幸福,便不想苛责。假如他走进这屋子来,她肯定会像以前一样热情地与他握手。

她认为这信写得太好了,所以,奈特利先生再次来拜访时,她想请他也读一读。她能肯定,韦斯顿太太一定想要大家都了解它的内容,尤其想让奈特利先生这样的人读,因为他们对他的行为责备甚多。

“我很乐意一读,”他说,“不过这信看来很长。我带回家晚上看吧。”

可这不成。韦斯顿先生晚上要来,她一定要归还的。

“我宁愿跟你交谈,”他回答道,“不过既然它牵涉到公正的问题,我马上就办。”

他开始读信——然而却停下来说道:“假如几个月前,这位先生的继母要我读他写来的信,我或许不会对他那么冷漠。”

他接着读了一会儿,轻轻读出声,然后微笑道:“哼!开头的恭维不错。那是他的风格,一个人的风格不能成为另一个人的尺度。我们也别太严厉了。”

“我在读信的时候,”他稍后补充道,“习惯于读出声来。这样我会觉得跟你比较接近。这样不会太浪费时间的。不过,假如你不喜欢的话……”

“没关系,我希望这样。”

奈特利先生欣然继续读下去。

“他这是想愚弄人,”他说,“他知道自己错了,没什么有理的话好讲。真坏!他本来不该跟人家订婚。‘我父亲的天性。’他这话说得不公道,对他父亲不公道。韦斯顿先生的乐天性格贯穿在他的正直和荣誉方面,但是韦斯顿先生目前的每一项舒适条件全都是自己挣得的,可他还没有为此作出过努力。

“……不错,他是在费尔法克斯小姐到达之后才来的。”

“这个我没忘记,”爱玛说,“你说得太对了,假如他能早些来,他早来了。你的宽容很慷慨,不过你的判断完全正确。”

“爱玛,我的判断并非毫无偏见。不过,我仍然认为,假如你不是为了你的缘故,我仍然不信任他。” 他读到关于伍德豪斯小姐的说法时,便读出声——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全大声读出来,或微微一笑,或扮个鬼脸,或摇摇头,或者说上一两个表示赞成或不赞成的字眼,或者仅仅根据信的内容说上一两个表示亲爱的字眼。接着他态度严肃,庄重地沉思片刻后说:

“非常糟糕……不过还算没有更糟。耍了个最危险的游戏。欠的情太多,不该宽恕。你没有对他的态度作出过判断。实际上总是被他的愿望所欺骗,他除了自己的方便之外,很少考虑到其他事情。……想象你猜出了他的秘密。太自然啦!……他的脑子里充满了诡计,所以怀疑别人也打这种念头。……神秘。耍手腕……滥用别人的理解!我的爱玛,我们之间的一切往来活动不都是真善美的明证吗?”

爱玛同意这说法,可是想到哈里特不由红了脸,因为她不能真诚地对她们之间的事情作出解释。

“接着说吧。”她说。

他接着讲下去,不过很快便停下来,嚷道:“钢琴!啊!原来是这个年轻人干的,他真是太年轻了,丝毫也不考虑它带来的不便远远超过了它能带来的愉快。真是个孩子的把戏!我不能想象一个男人想给一个女人爱的证明,而她并不想要。他不知道,假如她有能力的话,就会拒绝要这架乐器。”

这之后,他不停顿地阅读了很长一段。弗兰克?邱吉尔承认自己的行为是丢人的,这引起他的一段评论。 “先生,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他首先这么评论道,“你的行为的确非常丢人。你从来没写过一句真心话。”读完紧接着的部分,也就是叙述他们之间分歧,以及他与简?费尔法克斯的正义感作对的部分后,他完全停顿下来:“这可非常糟糕,他引诱她为了他的缘故置身一个非常困难非常难堪的境地,防止她遭到不必要的痛苦应该是他的首要目标才对。她肯定有许多理由为了那些信件与他争论,远比他的理由充分。即使她有许多不合理的迟疑,他也应当尊重才对,然而她的理由全都合情合理。我们必须认为她犯了一个错误,要知道她同意与他订婚是她做的一件错事,正是这事导致她遭受了那么多磨难。”

爱玛知道他现在读到关于勃克斯山的那部分了,便感到十分不安。她自己的行为是那么欠妥当!她感到深深的羞愧,有点害怕他的下一个表情。然而,他平稳地读了下去,十分认真,什么评论也没有作,只是匆匆扫视了她一眼,然后便收回目光,恐怕引得她难过——对勃克斯山的回忆似乎并不存在。

“对我们高雅的朋友埃尔顿夫妇没有多作评论,”这是他的下一个评论,“他的感情非常自然。……什么!真的决定要跟他断绝关系!……她认为他们的订婚是双方悔恨与痛苦的渊源……她作出了决定。……这对他的行为是怎样的感觉啊!……啊,他一定是个最特别的……”

“不,不,接着读下去。你会发现他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我希望他受苦,”奈特利先生冷淡地说着,继续读那信,“‘斯莫里奇太太!’这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决定去当家庭女教师,照看斯莫里奇太太的孩子们,她是埃尔顿太太的一个亲密朋友,是枫树园宅子的邻居。顺便说说,我真不知道埃尔顿太太怎么忍受后来的失望心情。”

“什么也别说了,我亲爱的爱玛,你让我读下去……就连埃尔顿太太也别提。只剩下一页了。我马上就看完了。这个男人写的算是什么信啊!”

“我希望你能怀着对他比较慈善的心来读。”

“啊,这儿来了感情。他发现她生病似乎挺难过。当然,我毫不怀疑他喜欢她。‘……更加亲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亲近。’我希望他能长久地持续感到这次和解的价值。……他是个非常自由的思想家,有千万种念头。……‘我的幸福超过了应得的报偿。’他终于了解了自己。‘伍德豪斯小姐把我说成幸运儿。’这是伍德豪斯小姐的话,是吗?……结尾不错……算是封信。这个幸运儿!你是这么叫他的,对吗?”

“看来你对他的这信不如我感到满意。不过你仍然不得不认为,至少我希望你必须认为,读了这信,该把他看作个比较不错的人。我希望它能让你对他形成比较好的看法。”

“它当然起了作用。他犯了严重的错误,不体贴别人,不顾一切。他认为他的幸福超过了应得的报偿,这一点我跟他意见非常一致。不过,他真正爱费尔法克斯小姐,这事的确毫无任何疑问。希望用不了太长时间,他们就能永远厮守在一起。我很愿意相信,他的性格会有所改善,不足的部分可以从她稳重和细致原则中得到补充。现在,我要跟你谈些别的事情。我心头一直在考虑另一个人的利益,不能再多想弗兰克?邱吉尔。爱玛,自从今天早上离开你后,我就一直苦苦思索这个问题。”

接下来,他操着平淡、真诚、绅士般的语言侃侃而谈,正是奈特利先生讲话的风度,甚至对他爱着的女人也是用这样的风格讲话,那个问题是:如何与她结婚而不影响她父亲的幸福。爱玛不假思索脱口说出:“只要我父亲在世,就不可能改变现在的生活状态。我永远不能离开他。”然而,这句话只有一部分得到承认。奈特利先生像她本人一样强烈地感到,她不可能离开她父亲;但是,至于不可能作出任何改变的说法他不能苟同。他始终在集中精力深入考虑这个问题,最初,他希望能劝说伍德豪斯先生与她一道迁往唐沃尔宅子,他希望相信这样做是可行的,但是,根据他对伍德豪斯先生的了解,他不能自欺欺人。现在他承认,这样做不但会危及她父亲的舒适,甚至对他的生命都是个威胁,绝对不能冒这个险。让伍德豪斯先生离开哈特费尔德宅子!不行,他感到不能作这种尝试。

但是,他相信他亲爱的爱玛无论如何不会反对在此基础上的变通办法,那就是:哈特费尔德宅子应该接受他来作上门女婿。只要为了保障她父亲的幸福——换句话说,为了保障她父亲的生命——她需要继续以哈特费尔德宅子作她的家,这里也应该是他的家。 关于大家一起搬迁到唐沃尔宅子的想法,爱玛已经考虑过,也像他一样设想过这计划,并且同样放弃了,不过她并没有想到过他那种变通方法。她体会到这个变通办法中显示出的全部爱心。她感到,他离开唐沃尔宅子肯定会在时间和习惯方面作出极大的牺牲。不在自己家里,长期与她父亲住在一起,他一定需要忍受许多事情。她答应考虑这个想法,也建议他多考虑考虑。不过他已经完全相信,没有任何影响能让他改变自己在这问题上的希望和看法。他向她保证说,他已经对此进行了长时间冷静的考虑。他这天上午离开威廉?拉金斯家,步行整整一个上午,单独思索过这个问题。

“啊!有一个困难不能克服,”爱玛喊道,“我能肯定,威廉?拉金斯不会喜欢这个计划。你应该先询问他的意见,然后再跟我讨论才对。”

不过,她仍然许诺说要考虑,另外,她几乎许诺说,要以这个计划为出发点来考虑。

令人吃惊的是,爱玛在开始考虑唐沃尔宅子的诸多念头中,根本没有想到她外甥亨利会因此受到什么伤害,然而,以前她却常常考虑到他作为未来继承人的权利。她必须考虑这个可怜的小孩子可能面临的变化。然而,她仅仅轻松地微微一笑置之,从中发现了自己心中多么剧烈地痛恨奈特利先生与简?费尔法克斯或者与任何其他人结婚的想法,这是由于这个想法,她当时才对她姐姐和她这个姨妈感到忧心忡忡。

婚后仍然住在哈特费尔德宅子的这个计划,她越想越感到愉快,越想越觉得对他的害处似乎很小,越考虑就越觉得对她有益。对他们双方的好处超过了种种不利。在她焦虑和忧郁的时候,有这样一位伴侣!在必然与日俱增的忧伤时期有这样一位伙伴分忧并分担责任!

如果不是因为哈里特,她准会感到大喜过望。不过她的每一项幸事似乎都能导致并加强她朋友的痛苦,现在她必须离开哈特费尔德宅子了。爱玛为自己开的家庭欢聚,出于谨慎的好意,可怜的哈里特必须远远避开才是。她在每一方面都是输家。爱玛并不为她未来不能在场感到悔恨,也不认为那会减少她的任何喜悦。在这个聚会上,哈里特只能是个累赘,对那个可怜的姑娘来讲,如果身在此处,又似乎不能不接受这样一场残酷而毫无乐趣可言的惩罚。

以后呢,换个环境后奈特利先生会被遗忘,不过,预料这不会在近期中完成。奈特利先生本人在治愈她心病的过程中什么忙也帮不上,他与埃尔顿先生完全不一样。奈特利先生总是那么慈祥,那么富有感情,对任何人都真心关怀体贴,就是到了将来,她对他的崇拜也绝不会稍有减弱。即使是对哈里特,也不能指望在一年之中爱上三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