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别人的妻子和床下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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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4)

第二章 (4)

伊万·安德列耶维奇躺在阿米什卡的旁边,半死不活。不过,年轻人在密切地注视着老头儿的每一个动作。突然,老头儿走到墙的另一头儿,弯下腰。就在这一刹那,趁着丈夫在床的另一头寻找自己的“客人”时,年轻人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奔跑了出去。

“天啊!”太太看了年轻人一眼低声说,“您究竟是谁呀?而我以为是……”

“那个恶棍还留在那里,”年轻人轻轻地说,“他是打死阿米什卡的罪犯!”

“啊呀!”太太惊叫了一声。

不过,年轻人一下子已经从房间里溜得无影无踪了。

“啊呀!这里有人。这里有谁的一只鞋!”丈夫抓住了伊万·安德列耶维奇的一只脚,大声叫着。

“杀人犯!杀人犯!”太太叫着,“哎,阿咪!阿咪!”

“出来!出来!老头一边在地毯上跺着双脚,一边叫着。“出来,您是什么人?您说说,您是什么人。天啊!一个多么奇怪的人啊!”“他是强盗!……”

“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上帝的份上,”伊万·安德列耶维奇一边朝外爬,一边叫着,“看在上帝的份上,大人,您别叫人!大人,别叫人,这完全是没有必要。您不能推我!……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本身……大人,这误会了!大人,现在我就对您说,”伊万·安德列耶维奇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呜咽着说了下去,“这全怪妻子,就是说,不是我自己的妻子,是别人的妻子,我还没有结过婚,我……他是我朋友和童年时代的同伴……”

“什么童年时代的同伴!”老头跺着脚叫着说,“您是贼,是来偷东西的……而不是什么童年时代的同伴……”

“不,大人,我不是贼,我真的是童年时代的同伴……我只是无意中弄错了,跑错了门庭。”

“先生,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您是从什么门庭里钻出来的。”

“大人!我不是那样的人。您看错了人。我说,大人,您是大大地看错了人。您看我一眼,您看看,您会发现一些特征和迹象,我不可能做贼。大人!大人!”伊万·安德列耶维奇合着手对着年轻的太太叫着说,“太太,请您理解我,我掐死了阿米什卡……但是,这不是我的过错,我,皇天在上,不是我的过错。这都是妻子的过错。我是一个不幸的人,我在吞苦酒啊!”

“去您的吧,您吞苦酒,关我什么样的事!说不定,您过去吞的还不只一碗苦酒,看看您的这个样子,都明明白白。不过,先生,您是怎么来这里的?老头叫喊着,他浑身气得发抖,不过,他根据某些特征和迹象,真的断定伊万·安德列耶维奇不可能做贼。“我问您,您怎么跑到这儿来的?您像匪徒……”

“大人,不是匪徒。我只是走错了门庭,说实在的,我不是匪徒!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于我好嫉妒。大人,我全都对您说,就像对亲生父亲一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因为像您这样的年纪,我可以认您为父亲。”

“怎么这样的年纪?”

“大人!我说不定侮辱了您?真的,如此年轻的太太……您的年纪……大人,这样的夫妻,看了都叫人高兴……正是青春年华旺盛之际。不过,您别叫人,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叫人。人只会嘲笑人……我了解他们。不过我不是以此想说我只认识一些仆人——我也有仆人,大人,他们总是嘲笑……一帮笨驴!公爵大人……我以为,假如我没有弄错,我是在同公爵……”

“不,不是同公爵说话,先生,我就是我。请不要叫我公爵献殷勤。先生,您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您是怎么来的?”

“大人,也就是说大人,请您原谅我,我想您是大人。我细细察看,我好好地思考——这是常有的事。您是多么像克罗特科乌霍夫公爵,我是在我的熟人普济廖夫先生家里有幸看到他的。您瞧,我也认识公爵,在我的熟人家里也看到过公爵:您不能把我看成是您想象中的那号人。我不是贼。大人,您别叫人,您看,您叫了人,这会产生什么后果?”

“您是怎么来这里的?”太太高叫了起来,“您是什么人?”

“是的,您是什么人?”丈夫附和着说,“而我,心肝儿,而我还以为瓦斯卡呆在我们的床底下打喷嚏哩。原来是他。啊呀,你这个荒淫又荒淫的人!……您是什么人?快说!”

接着,小老头儿又在地毯上跺起了脚。”

“大人,我不能说。我等您把话说完。我在恭听您说的俏皮话。至于说到,大人,那是一件荒唐的事。我全告诉您,。这一切本来就都可以解释得清楚,也就是我想说:大人,您别叫人!您体面地待我吧……我呆在床底下,这没有什么。我没有因此而失去尊严。大人,这是一件最可笑的事!”伊万·安德列耶维奇带着央求的语气对着太太声嘶力竭叫了起来,“特别是您,大人,您会笑的!您在舞台上看见过吃醋的丈夫。您看到我低三下四,我自己心甘情愿地低三下四。当然喽,是我掐死了阿米什卡,不过……我的天啊,我不知道我说什么!”

“您究竟——究竟怎么到这里来的?”

“大人,我利用昏暗的夜色,我利用黑夜……我错了!大人,请你原谅我!我卑躬屈节地请求您原谅!我只是一个受侮辱的丈夫,不是什么其他人!大人,您别以为我是个情夫,我不是情夫!要是我斗胆这样表达的话,尊夫人是一位美德非常的人。她是纯洁的,是无辜的!”

“说什么?说什么?您担敢说什么?”老头儿大声吼叫起来,他又开始跺脚了,“您发疯了,是不是?您胆敢张口谈论我的妻子?”

“他是杀死阿米什卡的凶手、杀人犯!”妻子泪水洗面地叫着说,“他还胆敢信口雌黄!”

“大人,大人!我只是胡说得过了头儿,”不知所措的伊万·安德列耶维奇喊叫着,“我只是胡说得过了头,别的再也没有什么!您就把我当成精神不正常的人吧。看在上帝的份上,您就把我当成精神不正常的人。我以人格保证,您一定会特别原谅我。我本来要把手给您替上,但是我不敢伸出。这里原来不只是我一个人,我是舅舅,我也就是想说,不能把我当作情夫。天啊!我又信口雌黄了。大人,您别生气,”伊万·安德列耶维奇对太太叫道,“您太太,您理解什么叫做爱情,这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但是,我呢?我又信口雌黄了!我也就是想说,我是一个老头子,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还不是一个老头子——我怎么能成为您的情夫,理查逊是情夫,就是说,洛弗拉斯(见前注,理查逊(1689-1761):英国作家,洛弗拉斯是他的长篇小说《克拉丽莎》中的主人公,现泛指追逐妇女、诱惑妇女的人)是情夫,我信口雌黄了,不过,您看到了,大人,我是一个学者,我通晓文学。大人,您笑了!我高兴,高兴的是,我provoquer(法语:产生,引起)您笑了,大人。啊,我是多么高兴啊,我使您笑了!”

“我的天啊!此人是多么荒唐可笑啊!”太太叫道,她哈哈笑得疲惫不堪。

“是的,多么荒唐可笑,而且还多么肮脏,”老头说开了,他高兴的是妻子笑开了,“心肝儿,他不可能做贼。但是,他怎么来这里的呢?”

“的确奇怪!大人,的确奇怪,就像一部罗曼史!是不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在京都的城郭里,一个人躺在床底之下?可笑,荒唐!倒有点儿像里纳尔多·里纳尔第尼(德国作家乌尔庇乌斯(1762-1827)的所谓绿林小说《里纳尔多·里纳尔第尼》(1797-1800)中的主人公)味道了。不过,大人,这没有什么,这一切全没有什么。我全对您说。而您,大人,我给您奉上另一条哈巴狗——是一条非凡的哈巴狗!毛长长的,小腿短短的,都走不了两步路,因为它一跑,它就被自己身上的毛绊倒。只喂糖给它吃。大人,我给您送来,我一定给您送来。”

“哈——哈——哈——哈——哈!”太太在沙发上笑得前附后仰。“我的天啊,我简直歇斯底里了!啊呀呀,是多么可笑啊!”

“是的,是的!哈——哈——哈!咳——咳——咳!多么可笑,、肮脏啊,咳——咳——咳!”

“大人,大人,现在,我全身都感到幸福!我本想把我的手给您替上,但是,我没有胆量,大人,我觉得我迷了路,不过,现在我睁开了眼睛。我相信,我的妻子是清白的,是无辜的!我怀疑她,是毫无根据的……”

“妻子,他的妻子!”太太叫着,她眼里含满了笑出来的泪水。

“他结过婚了!是不是这样?这我怎么都没有想过!”老头附和着说。

“大人,妻子——全是她的过错,我说的意思是,这是我的过错,因为我怀疑了她,我知道,这里有一个幽会——在这里的楼上,我抢先截住了字条,弄错了一层楼,于是躺到了床底下来了……”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最后,伊万·安德列耶维奇也哈哈大笑起来,“啊,我是多么幸福啊!啊,看到我们大家如此和谐,如此幸福,是多么动人感人啊!我的妻子完全是洁白无瑕的!对此,我几乎深信。大人,必定是这样?”

“哈——哈——哈!咳——咳!心肝儿,你知道他是谁?”老头说了起来,他好不容易克制了笑。

“是谁?哈——哈——哈!是谁?”

“是那个漂亮的,那个给穿戴时髦的男人送秋波的女人。是她!我敢打赌,是他的妻子!”

“不是,大人,我深信不是她!我完全深信不疑。”

“啊,我的天啊!您在浪费时间,”太太大叫了起来,不再哈哈大笑了,“快奔上楼,快去呀。说不定,您还能碰上他们……”

“大人,我马上去。大人,不过,我谁都不会碰到。不是她,我之前就深信这点。她现在在家里!是我!我只是爱吃醋,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大人,您是怎么考虑的,难道我一定要在那里抓住他们吗?”

“哈——哈——哈!”

“呵——呵——呵!咳——咳!”

“您去吧,去吧!您下楼回去时,”太太叫道,“来和我们说说,或者不这样,最好明天早晨您把她带来,我想认识她。”

“大人,再见了!我一定带来,非常高兴和您认识。一切如此意外地结束了,并有一个大团圆的结局,我既幸福又高兴。”

“还要带上哈巴狗!您别忘了:您首先带的是哈巴狗!”

“大人,我带来,我一定带来,”伊万·安德列耶维奇又奔进房间附和着说。他本来已经鞠躬告别、走出去了。“我一定带来。多么漂亮啊!它好像是生产糖果的工人用糖做成的。它是这样的:它一走——它自己身上的毛就把它绊倒。说实在的,真是这样!我还对妻子说:‘怎么,心肝儿,它怎么总是摔跤?’她说:‘是啊,多可爱啊!’大人,它真是用糖做成的!大人,再见,非常,非常高兴认识您,非常高兴认识您!”

伊万·安德列耶维奇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喂,您呀!先生!您站住,再回来!”小老头朝正在离去的伊万·安德列耶维奇后面喊叫起来。

伊万·安德列耶维奇第三次走了进来。

“我一直没有找到猫瓦斯卡。您躺在床底下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它?”

“大人,没有,我没有见到它,认识您非常高兴。我深感荣幸……”

“它现在伤风了,总是一个劲儿地打喷嚏,总是打喷嚏!应该揍它一顿!”

“是的,大人,那当然,对家畜应该有必要的管教。”

“您说什么?”

“大人,我说了管教,要叫家畜听话,管教是必要的。”

“啊!……好了,我现在,现在说的正是这事。”

伊万·安德列耶维奇走出来后,久久地站在大街上,他立的姿势好像马上就要中风。他摘了帽子,擦掉了额头上的冷汗,眯缝起眼睛,想起了什么,接着,开始朝家里走去。

格拉菲拉·彼得罗夫娜早就已经从剧院回来了,她的牙齿已经痛了许久,她早就打发人去请了医生,去买水蛭,她现在躺在床上,在等伊万·安德列耶维奇,当伊万·安德列耶维奇在家里了解到这些情况,他是多么的吃惊啊!

起初,伊万·安德列耶维奇是朝自己的脑门儿敲了敲,然后,叫仆人送水给他洗脸、擦身,最后,他拿定主意去妻子的卧室。

“您在哪里混时间啦?您看看,您像个什么人。面如土色!您到哪里去了?先生,得了吧,妻子快死了,而全城都找不到您。您在哪里?是不是又在捉我,想堵截我连我都不知道和谁约定的幽会?先生,像您这样的丈夫惭愧!人们快指着您骂了!”

“心肝儿!”伊万·安德列耶维奇回答说。

不过,他此时立刻感到无地自容,羞愧难当,以至于不得不把手伸进口袋掏手帕,中断了已经开始说的话,因为他既缺乏言语,又缺乏思维,而且还缺乏勇气。他掏手帕时,死狗阿米什卡也从口袋里被带了出来,此时,他是多么大惊失色,多么惊恐万状,多么诚惶诚恐啊!伊万·安德列耶维奇没有注意,他一绝望,被迫从床底下爬出来的时候,由于一时的恐惧,他无意识地把阿米什卡塞到了口袋里,他怀着一线希望,消灭痕迹,掩盖自己的罪责,以此来逃脱应有的惩罚。

“这是什么?”妻子大叫起来,“是条死狗!天啊!从哪里来的……您这是怎么啦?……您在哪里呆过?快说您在哪里的?……”

“心肝儿!”伊万·安德列耶维奇答道,他比阿米什卡还要僵硬,“心肝儿……”

不过,我们就此搁笔,欲知我们的主人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因为此时开始的已完全是一个异乎寻常的新奇遇。先生们,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向诸位说完他所有的祸事和多舛的命运。然而,诸位也会同意,嫉妒——是一种不可原谅的情感,不仅如此,它甚至还是一种不幸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