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柯吟风绝倒。她冲到骆青瑶身前,对他招了招手。
骆青瑶很配合地弯下腰。唉,没办法,谁叫她只有十岁,个还没长到骆青瑶的胸前那么高呢。
柯吟风将手放到他的额头上,拭着他的体温,自言自语道:“温度正常,没发烧啊。”然后抬头问他:“你有啥毛病啊?”
骆青瑶盯着她,眼中闪着若明若暗的光芒。他脸上的表情似悔恨似懊恼,一字一句地问柯吟风:“我若没毛病,怎会娶妻呢?”
柯吟风瞪着他,好似没有听懂他的言语。她不明白此刻骆青瑶为何是这样一副后悔莫及的表情。五年前说要娶妻的是他,如今后悔结婚的也是他。男人啊,真是一个奇怪而复杂的动物。如果不是认识他这么多年,她真会以为他是在矫情地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就象女孩对男孩说讨厌,实际上心里却是喜欢得紧。不过,这条定律在男孩身上似乎得不到体现。男孩对女孩说讨厌,那么就必定真是讨厌。
她记得骆青瑶娶妻后没多久,大概就过了十来天吧,就离开骆家堡,回到云城,全身心地投入到和她共同合作共同发展的酒店事业中来。她那时还取笑他,说他的蜜月怎么这么短。还责备他,说当工作狂可不好,冷落了刚娶的妻子,将来他可有得罪受。柯吟风记得当时骆青瑶的表情就很怪异。好象吃着一碗饭,突然间从里面发现了一只苍蝇。
这五年来,骆青瑶似乎很少在她面前提起他的妻子。也从不带他的妻子到摘星楼来,更不用说将他的妻子介绍给他们认识了。柯吟风曾旁敲侧击地问他,他的妻子是个怎样的一个人。是温柔可人的,还是贤惠淑德的。是美艳动人的,还是清秀怡人的。可是,骆青瑶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让柯吟风很是纳闷。柯吟风在情感上,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粗线条的女人。在很多方面,她不够细腻不够敏感。她是过了许久,才发现骆青瑶的不对劲。试问,有哪个男人会在新婚没多久就丢下家里的妻子远离家人投入到工作中来呢?又有哪个男人婚后和婚前没什么两样呢?若不是预先知道了骆青瑶结过婚,柯吟风实在是看不出来他身上有哪一点是已婚男人的模样。
“骆青瑶,你真够糟糕的。我若是女人,绝不选你这样的男人。”柯吟风一本正经地说。
灵儿扑哧一笑,惹来骆青瑶的怒目瞪视。
“老大,你这话有语病。你本就是女人……呃,不,是女孩。”
柯吟风摸了摸鼻子,点头道:“是哦。虽然现在只有十岁,可好歹也是个女的。”
唉,自己为啥是个女的呢?这五年来,她几乎忘了自己的性别了。多久没有女性的意识了?她不再在乎漂亮的小饰品,也不再喜欢漂亮的衣裙。五年里,她的衣服只有男装,她也习惯于以一个男人的行为方式来做事待人。五年里,她已忘了她的灵魂实际上应该是个女人。
她牢牢地记着五年前曾经对浩然他们许下的承诺。她说要给他们一个美好的生活和充满希望的未来。这五年里,为了这个目标,她做得很努力。她不知自己有没有实现这个承诺。但是,看见浩然他们越长越高的身材,看见他们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看见他们闪着喜悦光芒的清亮的眼睛,她的心底就油然而生一股骄傲和满足。就好象一个母亲,看见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女一个个长大成才,那种喜悦非言语所能言表。
浩然今年已十五岁了。按冬樆国的习俗,男子十五岁就能定婚了。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浩然已长大了。
骆青瑶看见柯吟风发怔的神情,不禁十分好奇,也顾不得生她的气了,问道:“吟风,你在想什么呢?”
柯吟风眨了眨眼,叹了口气。
她不得不承认,刚才自己的心情除了欣喜外,还有些伤感,有些失落。
“吟风,你神情不对哦。”骆青瑶皱眉。印象中的柯吟风,虽然年幼,却早熟得令人惊骇。她的脸上,总是充满了自信、果敢和精明,几乎很少现出这种失落伤感的神情。
骆青瑶发现自己很不喜欢此刻的感觉。他不喜欢吟风此刻的表情,更令他难过的是,他发现,无论他和柯吟风认识多长时间,无论他和柯吟风共同走过多远的路,他都无法走进她的内心。
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脆弱和伤心,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惊慌失措过。他甚至怀疑,柯吟风到底会不会害怕?
柯吟风仰面躺回床上,双手弯曲着枕在脑后,眼睛望着屋顶的房梁,眼中闪过一些落寞,她象是在问骆青瑶又象是在问自己:“幸福到底是什么呢?”
“幸福?”骆青瑶喃喃低语。这个问题他似乎从未问过自己。此刻听柯吟风提出,竟有些迷惘和慌乱,好似自己从前活的不明不白似的。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从前,我认为作为一个女人,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老公就是自己最大的幸福。后来,我发现,当我将幸福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身上时,我的痛苦才正式开始。骆青瑶,我曾经那么羡慕那些美满幸福的婚姻和家庭,常常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能拥有这些,该会多么幸福和快乐。可是……现在,我忽然不那么确定了。”
骆青瑶皱着眉头努力地想听懂柯吟风的话。他不是很能理解她的话语,但他并不奇怪她有这样的想法。这五年来,她给了他太多的惊讶或是惊喜。她那些惊世骇俗或出类拔萃的行为和言论常常给他带来耳目一新的感受和刺激。对柯吟风,他怀着一种莫名的信赖和欣赏,而这种欣赏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变成了一种钦佩和信服。
在他心中,柯吟风是独特的、是充满着迷人魅力的女性,她让人尊敬,使人沉迷。而这种沉迷,使他越来越感到自己婚姻的空白和乏味,也使他越来越想逃离那种无味的生活。他内心似乎存在着一个洞,而这个洞,随着一天天地过去,而变得越来越大。他渴望有什么东西来填补这个空洞。可是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却至今没有找到答案。他常常焦躁不安,渴望着,烦恼着。而这种浮躁不安的心却在看见柯吟风时,会自然而然地平静。他想,也许这就是他每天想到柯吟风家里来的原因。
他看向柯吟风。她的脸上有丝寂寞和孤独神色,柔化了她的脸庞的线条。他忽然发现,此刻的柯吟风是脆弱的。第一次,他发现柯吟风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
“你……是不是太累了?”骆青瑶冲口而出。可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柯吟风这五年有多辛苦和努力。为了能让自己和其他几个孩子的生活过得更好,她几乎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摘星楼的经营和浩然他们的教育上。她殚精竭虑将摘星楼发展壮大。在冬樆国这样萧条的经济形势下,能将摘星楼在短短一年内经营成为云城乃至冬樆国都闻名遐迩的酒楼,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可以说是商业史上的一个奇迹。柯吟风不仅提高了她和浩然几个孩子的物质生活质量,而且还立誓要将他们培养成材。她用高薪为他们请来了云城最好的夫子为他们授课。她还针对浩然他们各自不同的特点因材施教,实在难能可贵。
她发现了浩然惊人的文采和悟性,便着意培养,利用他所在的骆家堡的关系,请来冬樆国德高望重隐居在云城的钟老夫子来为浩然授课。钟老夫子曾是冬樆国翰林院的翰林,后来因一些事情告老还乡,远离朝堂,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钟老夫子学富五车,精通音律,是个德才兼备风趣幽默的老人。他第一眼看见浩然时,就惊叹连连,直呼后继有人。而浩然果然不负众望,才三年时间,就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钟老夫子常常赞叹,说浩然是个难得的人才,希望浩然不要埋没他的才华。可是,两年前有一天,当浩然无意间发现柯吟风从邬沐阳住的别苑出来后那满身的淤青和伤痕后,整个人就变了。他开始沉迷于武学,不分白天黑夜地拼命地练武。柯吟风劝了他很多遍,可是他都听不进去,一意孤行。
骆青瑶知道柯吟风每次陪邬沐阳练完武后,都很谨慎小心,不会让浩然他们看见她身上的青紫。所以那次不小心在浩然面前露馅后,柯吟风一直很自责。她认为,浩然的转变都是由于她的疏忽造成的。少年的心是敏感而脆弱的,自己不应让浩然他们承受过多的痛苦和自责。
骆青瑶心疼地凝视着柯吟风。她知不知道,她总是考虑到别人的脆弱,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