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好。”柯吟风颤抖着抓住冷心的手，象是溺水的人抓住漂在水面上的一根浮木。
冷心剑眉紧皱。
她的手好冷。
“吟风，坐下来，好吗？”他将吟风扶至软榻坐下来，然后他单膝跪地，俯下身来，为她脱去脚上的鞋子。
吟风脚上穿着一双厚底的黑棉鞋，那黑色的鞋子被冷心握在掌中，显得十分小巧而精致。冷心有一瞬间的晃神。直到骆青瑶在一旁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他才清醒过来，俊脸上顿时涌上一层暗红。
他暗暗地吸口气，手掌握着吟风脚上的鞋子，拔着，却又不敢太用力，动作显得很是生疏和僵硬。吟风呆呆地坐着，空洞的眼茫然地望着前方，眼眶里含着一大滴的泪水。她还没有从悲痛的打击中清醒过来，冷心拔了半晌，终于将她的鞋脱了下来。然后他将她的脚抬至软榻上。他做这些时，动作显得轻柔而细腻，就连一旁的骆青瑶也惊讶于他的态度。
冷心翻过毛毯，盖在吟风身上，柔声道：“吟风，这样是不是暖和点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豆大的泪水从吟风的眼中流下，滴在毛毯上，晕染开来，形成一块湿迹。
“我……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浩然，是我！呜呜——”忽然，吟风双手拉扯着头发，嚎啕大哭起来。
“吟风！”
“吟风！”
骆青瑶和冷心都叫了起来。
“是我，是我。如果我不一直坚持要他去参加考试，他怎么会去京城？如果不是我，浩然也不会被抓进死囚大牢。是我……呜呜……是我！”
“是的，就是你！是你将三哥害得关进了大牢！”门外忽然传来冰冷愤恨的声音。吟风抬头看去，泪眼朦胧中，她看见花灵儿气喘吁吁，满脸悲伤满脸愤恨地直瞪着她。
“灵儿，你……你来了？”吟风又悲又痛。
“你不想看到我，是吗？是，我本也不想见你。可我听说了三哥的事，于是，我实在忍不住，所以跑来了。我来问问你，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柯吟风怔怔地看着她。
那个文静的温柔的女孩不见了，眼前只剩一个咄咄逼人的法官。她在审判她，她在质问她。在花灵儿愤怒而迫人的质问下，柯吟风第一次无语。
“你的精明呢？你的能干呢？你安排着我们的生活，决定着我们的人生。你总以为自己什么都是对的，要我们什么都听你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决定着我们的人生？”
柯吟风眼睛骤然睁大，眼中闪过深沉的痛苦和惊愕。
是吗？是她做错了吗？她以为她的决定，对浩然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难道，都只是她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无法原谅的错误吗？
骆青瑶看不下去了，喝道：“灵儿，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花灵儿一张俏丽的小脸变得扭曲而狰狞，她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愤恨的怒火，那火将柯吟风灼烧得浑身疼痛。
“柯吟风，你把三哥害死了！是你害的！三哥本无心仕途，是你非得要他去参加考试。说什么天生我材必有用，说什么不该埋没他的才华。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你居然还要三哥去那个虎狼窝！我恨你！”花灵儿声嘶力竭地撕喊着，她指着柯吟风，句句是剑，刺入柯吟风的身体。“我恨你！你自以为是！你独断专行！你根本不考虑我们的感受和心情！我恨你！你是凶手！是你将三哥送进了大牢！是你！”
她的怒骂和指责一句句一声声都象把重锤，击中了吟风的痛处。那心口上的伤口被撕得更开了。
“是的，你说得对，是我！我就是凶手！”柯吟风张着眼，泪水飞速地在脸上流淌。她无法思考，无法为自己辩解反驳，脑中只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回响：
柯吟风，你就是凶手！
你是凶手！
你是凶手！
她转头看向雅阁内的餐桌。那餐桌变成一张狰狞的愤怒的脸，脸上有一张大嘴在一张一阖：“你是凶手——”
她转头看向那珠帘，每一颗珠子都化为一张张愤恨的扭曲的脸——
“你是凶手！你是凶手！”
脑中嗡嗡作响，耳膜突突地跳动着，柯吟风的目光又回到花灵儿脸上，看到她的蓄满泪水的眼睛，那眼中的愤恨绝然和痛苦的烈焰仿佛要将她烧为灰烬。
她想起了浩然那晚临走前和她的对话——
“可是……可是你不是不想去参加考试的吗？”
“你希望我去，我就去。”
“那你呢？你自己呢？”
“你还不明白吗？在这个世上，我唯一无法拒绝的人，就是你……”
“我唯一无法拒绝的人，就是你！”
天哪，她都做了些什么？
柯吟风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浩然并不想去京城考试的，但是，他却无法拒绝她。她都做了些什么？利用浩然对她的感情，利用他对她的信赖，结果却让他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不归路……
不，她不要！她不要浩然就这么离去！
她猛地掀开毛毯，跳下床来，连鞋子也没穿，就往门外跑。
“吟风，你去哪？”冷心拉住她，匆忙问道。
是啊？她去哪？
柯吟风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冷心，眼睛空洞得令冷心心痛。
“吟风，地上冷，你先穿好鞋子好吗？”骆青瑶看了看她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的脚，拧起了剑眉。
柯吟风却恍若无闻，仍是愣愣地站着。
是啊，浩然是通辑犯，是死囚，被皇帝亲口下令关进了京城的大牢。十天，只有十天，她怎么才能在这十天里力挽狂澜？如果她没有让他进京城就好了。如果他一直待在云城，想必没有人会认出他来。五年前，那个邬郡王爷虽然对他有怀疑，不也没最终认出他来吗？
啊，邬郡王爷！邬沐阳的父亲。
柯吟风眼睛一亮。
脑海里顿时涌现出很久以前，在茶馆时，邬沐阳抓浩然的情景。那时，邬沐阳想必也认出了浩然。可是，邬沐阳后来又将浩然放回来了，虽然是以她作他的武功陪练为条件来交换，但是，他毕竟将浩然放回来了，不是吗？
柯吟风突然象在黑暗中发现了一丝光明。
也许，求求邬沐阳，会有一线生机。
“吟风，你要到哪里去？”冷心见柯吟风又要往门外跑，不由急了。
“我要去找人。”柯吟风用力甩开冷心的手。
“把鞋穿上。”骆青瑶提着她的鞋子出现在她面前。
柯吟风一把从他手中抢过鞋子，一边匆忙穿上，一边说：“骆青瑶，你们骆家堡在京城里有没有关系？”
“关系？”
“就是能帮得上你忙的官员。”
“有一些。”
“骆青瑶，你想求你帮我个忙……”
“吟风，我明白。”骆青瑶打断她的话，正色道，“来云城前，我就交待堡里得力的手下备好厚礼去京城找人了。放心吧，吟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我将浩然视为兄弟，他出了事，我也很难过。一定会尽力营救。”
柯吟风感激地看着他，声音哽咽：“青瑶，谢谢你。”
骆青瑶笑了，笑容却有些苦涩：“从前你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今天……总之，我很高兴。”
柯吟风歉然答道：“对不起，青瑶。你知道，我这人平时不讲什么规矩，没大没小的。不过，你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拍了拍骆青瑶的手，她朝门外走去。
“吟风，你要去哪？”骆青瑶扬声问道。
“我去找姓邬的那小子！”话音随着柯吟风的身影越飘越远。
骆青瑶和冷心对视了一眼，一层担忧的神色同时浮现在两人的脸上。
“骆明，骆暗。”骆青瑶叫了起来。
两条人影立刻从门外进来，朝骆青瑶拱手施礼：“三公子。”
“立刻跟上吟风，不要让她出任何事。”
“是！”
别苑大门“呯呯”地被人拍响了，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人打开，从门缝里探出一张油光满面的脸。
“哟，是你呀。”邬大有精光暗蕴的眼睛瞅了瞅门外的柯吟风一眼，纳闷地问道，“离练武不是还有好几天吗？”
“我不是来陪练的。”柯吟风直盯着他，气喘吁吁，“我来找邬沐……呃，邬世子的。”
“找世子？”邬大有又扫了她一眼，满脸的惋惜之色，“那你来迟了。世子前两天离开云城去京城了。”
“啊？”柯吟风怔住，心沉了下去。“去……去京城了？”
“是啊。”邬大有点点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有什么事吗？”
“我……”柯吟风咽下喉中的话，摇了摇头，“没事……没事。他若不在，那……那我走了。”
怔怔地转过身，怔怔地往门外的台阶上走。
“喂，小心台阶。”邬大有见她茫然失神的眼睛，看见她抬起的脚几乎快要落到第二阶台阶上了，连忙出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