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没有看到,秋月眠一直凝视着她的目光伤感了起来,带着份不为人知的焦灼和渴望。
四年中,她除了照顾秋月眠的日常生活外,也逐渐介入秋波殿的事务中来。她在秋月眠的许可和支持下,开始参与决策和讨论。起初,她开口说话时,除了秋月眠外,其他人都嗤之以鼻,对她极为轻视。可是,后来,渐渐地发现她的见解独到精辟,提出的解决方案也正确可行,对她的看法和态度开始逐渐改观。从默许她参与议论到接受她的建议,每个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其中尤以的秋月眠的父亲秋时枫为最。
有一天,秋时枫将秋月眠叫到他的书房,两人关在书房里谈了许久的话。
“小眠,你将柯吟风那丫头带在身边,不会是只把她当作侍女那么简单吧?”秋时枫开门见山地问他。
秋月眠微微一笑,笑得极为深沉和自负:“那么爹爹是怎么认为的呢?”
秋时枫看到儿子那一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模样,不知怎的,心情烦躁了起来。
“小枫,你身边多个女孩子,我不反对。事实上,为父一直很希望你能早点成婚。你今年也快二十了。冬樆国内,大部分男子都在十五岁定婚,次年就结婚了。而你呢,至今没有一个妻妾。秋家的香火为父只能指望你啊,可你倒好,不但没有娶妻,连个侍妾也没有。小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会是真的象你三叔和四叔所言,喜欢上柯吟风那丫头了吧?”
秋时枫的询问使秋月眠乌黑的眸子显得越发的深邃,他沉默了会,问秋时枫:“如果我说是的呢?”
秋时枫眼睛睁得老大,原本红光满面的脸庞变成了酱紫色。他的胡子抖动起来,指着秋月眠吼了起来:“不行!你喜欢哪个女孩都好,就是柯吟风这丫头不行!”
“为什么她不行?”秋月眠的脸骤然阴沉下来,声音冰冷如霜。
“这还用问?”秋时枫诧异地看着他,满脸地不可思议,“小枫,你这么聪明,难道不明白,柯吟风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妻子?不错,她聪明能干,不亚于男子。可是,同时她也太能干了,不是一个甘于屈居人下之人。小枫,你从小便是天之骄子,应该娶一个贤惠淑德,三从四德的女子为妻。你看柯吟风,她事事争锋,怎么能成为一名好妻子?”
“她能不能成为一名好妻子,是我的事。爹,你不认为你管得太多了吗?”秋月眠忍住气,态度强硬地回道。
“你,你……”秋时枫气得胡子直抖,用手指着秋月眠,半天说不出话来。
“爹爹,不管吟风适不适合做妻子,也不管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我都不可能放弃她。”秋月眠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剖露自己的心迹。
“你好糊涂啊!”秋时枫又气又怒,恨不得敲开秋月眠的脑袋,好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装糨糊,“你娶一个这么精明强干的女人做什么?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柯吟风她不简单啊!她野心不小,心机深沉,你看看她对付姬家的手段,哪一个不令人心折又胆寒?这个女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占了上风,控制住整个局面。小枫,我一直想说你。你对她太过信任和宠爱,这样会出事的!”
秋月眠烦躁起来。他发现自己再也不想待在书房里,面对这个自己从小虽然不亲近但却怀着一丝尊敬的父亲。
“爹爹,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走了。殿里还有很多事呢。”说完,也不等秋时枫反应,便快速地离开书房。
秋时枫怒视着秋月眠离去的背影,心中愤怒不已。
这个孩子,越来越难以理解和把握了。这对秋波殿来说,真的不是一个好现象。
柯吟风走在绿荫夹道的山路上。山风徐徐,清爽怡人,很难让人相信头顶还高悬着炎炎的烈日。秋波殿座落的地方真是得天独厚的一块风水宝地,冬天不冷,夏天不热,直媲美避暑胜地。
穿过一丛篁竹,再淌过一条清澈的小溪流,一座白墙黑瓦的房子在绿树掩映中露出了一角。
还未走到那围着的篱笆前,柯吟风便高声喊了起来:“冷心!冷心!”
夏蝉鸣叫,空气中涌动着一股浓烈的夏日的气息。一些不知名的昆虫在草丛和灌木丛里嗡嗡地鼓动着翅膀。
四周显得很寂静,那小屋也很安静,好象没有住人。
但柯吟风知道,冷心一定在里面。
她的柳眉微蹙,眼底闪过一丝忧郁。
走到那小屋前,果不期然发现那木门是虚掩着的,轻轻用手一推,就开了。
屋里虽小,却明窗净几,收拾得干净整洁。窗下的桌边,坐着一个黑衣男子。那少年身材瘦削,背对着她,手握书卷,一动不动。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覆满肩膀和后背。
这家伙,又没梳头。
柯吟风摇了摇头,走上前去,从桌上拿起一把木梳,为他梳起了头发。
男子仿佛已经习惯了她的举动,一动不动地任她施为。
纤细的手指穿梭在黑亮的长长的乌发间,竟有种说不出的妩媚和风情。
男子闭上眼,细细地感受着那温柔的手指在发中摩挲的温柔。随着柯吟风的每一次抬手和举臂,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钻入少年的鼻内。少年不禁心神一荡,睫毛轻颤。
“冷心,在看什么书啊?”柯吟风一边为他挽发,一边关心地问他。
“没看什么。”冷心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柯吟风利落地将长发挽在一起,插上一支黑玉制成的发簪,瞥了冷心手中的书一眼,惊讶地说道:“冷心,你的书拿反了。”
“啊?”冷心的耳朵根顿时红了。他狼狈地将书倒转过来,摆正,眼神闪烁着,呐呐地说道:“不小心拿反了……”
柯吟风放下梳子,卟哧一笑,乐了:“冷心啊,我看你是不是应该多出去走走?天天待在房里看书,把脑子都看傻了。”
冷心的耳朵根更红了。他怎能告诉柯吟风,其实从午后开始,他就没有看进去一个字。他只是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到来。他等了许久,看见日头一点点地下移,闻到空气中馥郁的树木香味,却久久地听不到那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六神无主,心绪不宁,别说是看书,就是做其他的事,他也没有一点精神。
正自呆愣着,手中一松,那本书已被柯吟风抽走。
“论国策?”柯吟风念着书名,愣了一会,然后笑了。
“冷心,我还以为你喜欢兵法。原来你还喜欢治国之道啊?”
冷心垂下眼睑,不让她看见眼中的神采。
“每种类型的书都接触一遍,总是好的。”冷心低声说道。
“嗯,这倒是。”柯吟风点头赞许道,“多学多听多思考。做了既博又专的人。”
“既博又专?”
“是啊,这就是所谓的通才中的专才。有自己的特长领域,但在其他领域均有涉猎,这样的人,做什么都能胜任。冷心,我认为你这样挺好。不要局限于某一领域,慢慢地寻找自己的位置。”
“吟风,你为什么懂得这么多呢?”
柯吟风轻敲了下头,笑道:“我比你大许多,自然懂得也比你多呀。”
“大?”冷心讶然问道,“吟风,你今年才十四岁吧,我都二十了,你怎会比我大?”
糟糕,又说漏嘴了。
柯吟风恨不得敲自己的脑瓜一下。她掩饰地笑道:“虽然我年纪是比你小,可是……可是我总感到自己的心比你老。”
冷心微皱了下眉,但随即就放开。他站起身来,面对着柯吟风,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今天怎么这么迟才来?”
他的眼神专注,目光炽热,令柯吟风的一颗心怦怦急跳起来。
柯吟风盯着冷心的脸,忽然发现这个曾经冷漠的少年变得越发地性感和迷人起来。他雪肤红唇,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两条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睛亮如星辰,乌发如墨,配上他那一身黑衣,整个人显得冷俊而妖魅。
这样的男子,走到哪,都一定会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你还怪我来晚了啊?”柯吟风发现自己看他看得入迷了,不禁咳了一声,嗔怪道,“还不是因为你?没事住得这么远干嘛?好好的梅苑不住,居然住到这么偏僻冷静的木屋来。冷心,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冷心转过头,不让她看见脸上的表情,可原本轻柔的声音却变得僵硬和冷淡:“我不喜欢住在那里。”
不喜欢?是不喜欢梅苑还是不喜欢秋波殿?柯吟风很想这样问他,可是想到平时冷心和秋月眠之间那似有似无的敌意,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实在搞不懂,为何冷心和秋月眠之间会如此不友好。他们年龄相仿,本应有许多共同的语言不是吗?
见气氛有些沉闷和尴尬,柯吟风连忙转移话题:“其实我今天比平时来得晚,是因为路秋林传来消息了。而且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