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4 走向清明,路障重重
想人人都能清明自觉,实在是一大难事。
——《吾人的自觉力》
人非木偶,谁都希望能够擦亮眼睛看清自己所处的位置,从而决定自己的走向,而不愿意像驴子一样,被遮住眼睛,围着磨盘转动。当人想要扯下遮在眼前的黑布时,其实就已经在有意识地摆脱那与生俱来的“机械性”,走向清明自觉了。
但是梁漱溟先生说,要做到清明自觉是很不容易的,能够做到的人太少了:“人类之可贵在其清明自觉,人类之可怜在其不能清明自觉。”他认为,人类在婴儿时代期是很蠢的,这时的他“无法自觉”。这个时候的人,还没有能够了解到人之人的意义,他或哭或笑都与其他小动物并无实质的区别,更没有考虑人生、命运这些问题。
人到了幼年、青年时代,血气方刚,就像心底有随时要爆发出火山般的力量一样,在这股热气之中,很少去辨别方向。
而成年以后的人,虽然受血气支配相对较小,却有更加不如青年人的地方,那就是他在后天中沾染的污垢此时积淀下来,成了习气,很难去除了。梁漱溟先生说:“如计较、即便如、巧诈等等都已上了熟路,这个更足以妨碍、蒙蔽他的清明自觉。”
纵观人的一生,随时都穿梭在风浪之中,习得航海之道的时候,也在不自觉中沾染上了本不该有的水汽,要在这样的环境中保持自身的洁净谈何容易?
有个人为南阳慧忠国师做了30年侍者,慧忠国师看他一直任劳任怨,忠心耿耿,所以想要对他有所报答,帮助他早日开悟。
有一天慧忠国师像往常一样喊道:“侍者!”
侍者听到国师叫他,以为慧忠国师有什么事要他帮忙,于是立刻回答道:“国师!要我做什么事吗?”
国师听到他这样的回答感到无可奈何,说道:“没什么事要你做的!”
过了一会儿,国师又喊道:“侍者!”
侍者又是和第一次一样回答。
慧忠国师又回答他道:“没什么事要你做!”
这样反复了几次以后,国师喊道:“佛祖!佛祖!”
侍者听到慧忠国师这样喊,感到非常不解,于是问道:“国师!你在叫谁呀?”
国师看他愚笨,万般无奈地启示他道:“我叫的是你呀!”
侍者仍然不明白的说道:“国师,我不是佛祖,而是你的侍者呀!你糊涂了吗?”
慧忠国师看他如此不可教化,便说道:“不是我不想提拔你,实在是你太辜负我了呀!”
侍者回答道:“国师!不管到什么时候,我永远都不会辜负你,我永远是你最忠实的侍者,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
慧忠的眼光暗了下去。有的人为什么只会应声被动,进退都跟着别人走,就不会想到自己的存在?难道他不能感觉自己的心魂,接触自己真正的生命吗?
慧忠国师道:“还说不辜负我,事实上你已经辜负我了,我的良苦用心你完全不明白。你只承认自己是侍者,而不承认自己是佛祖,佛祖与众生其实没有区别。众生之所以为众生,是因为众生不承认自己是佛祖。实在是太遗憾了!”
这位侍者已经把自己定位在了“侍者”的身份之后,看似恪尽职守,却是在作茧自缚。所谓的“侍者”,只是一个符号、一个代称而已,他自己作为一个“人”,却没有想到脱去这层壳,去想本真的自己是怎么样的。慧忠国师一再提醒,他都无动于衷,其实已经陷入了梁漱溟所说的成年之后的人所染有的习气之中而不自知了。
梁漱溟先生说,中国古人和西洋人在学术上虽然都有很大的创造,但是各自努力的方向不同。西洋人一般在外物之上努力创造,“对自然界求了解而驾驭之”,而中国古人不是这样的,“他是在求了解自己,驾驭自己——要使自己对自己有一种办法”。中国人讲求面壁思过,讲究培养自我的浩然之气,其实都是在“求自己生命中之机械性能够减少,培养自己内里常常清明自觉的力量”。可见中国人向来都是有着向清明靠拢的传统的。
虽然在走向清明的路途上障碍重重,但是想要到达并非不可能,因此梁漱溟先生热切地呼吁道:“我们要开发我们的清明,让我们正源的力量培养出来;我们要建立我们的人格。失掉清明就是失掉了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