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胡适人生智慧书
238200000075

第75章 韦莲司和曹佩声:将玫瑰别在天涯

第十六章3 韦莲司和曹佩声:将玫瑰别在天涯

依旧是月圆时,依旧是空山,静夜。我独自踏月归来,这凄凉如何能解!

翠微山上的一阵松涛,惊破了空山的寂静。山风吹乱了窗纸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

——《秘魔崖月夜》

张爱玲的小说让无数人认同了一个观点,男人的生命中至少应该有两个女人,一个是红玫瑰,一个是白玫瑰。娶了红玫瑰,红的会变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干饭粒,红的则成了心口上的朱砂痣。

红玫瑰和白玫瑰,照惯例,白玫瑰和红玫瑰总有一个要成为男人的妻。胡适的爱情却不是这样。他的妻不是红玫瑰也不是白玫瑰,而是一株苍耳,长在溪流边,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没有柔嫩的花瓣,只会结出小小的布满钩刺的种子。这种子会把人的手指扎出鲜亮的血珠儿。更多的时候,是巴巴儿地用密密的小钩子勾住人的衣衫,轻易摘不下,硬扯还会把衣服上的纤维扯的一团乱,然而就是这种大胆到颇有些不知耻的执拗,使它得宜依附于人,走遍天涯。他的夫人江冬秀就是这样一个人,长得不美,也没有优雅的情致,质朴、泼辣的一如溪头的一株苍耳。她奋不顾身地去与打她丈夫主意的女人交手,乍起全身的尖刺去刺伤那些嫩的滴水的花瓣,然后回过身来在丈夫身边死缠烂打,让他一生也甩不掉他。

《诗经》中把苍耳呼作卷耳,说“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江冬秀怀着这样的心情等胡适等了十年。她从来不以为自己是一株草,她骄傲,她总是展露着被爱的人才有的跋扈。她不知道,在她日日翘首盼着远方的人的日子,那人的生命里,已经悄悄绽开了一朵清芬的玫瑰。

胡适的两朵玫瑰,最先绽放的是红玫瑰。她热情,活泼,有着令人目眩的奇异想法与活力:

女士最洒落不羁,不屑事服饰之细。欧美妇女风尚,日新而月异,争奇斗巧,莫知所届。女士所服,数年不易。其草冠敝损,戴之如故。又以发长,修饰不易,尽剪去之,蓬首一二年矣。行道中,每为行人指目,其母屡以为言。女士曰:“彼道上之妇女日易其冠服,穷极怪异,不自以为怪异,人亦不之怪异,而独异我之不易,何哉?彼诚不自知其多变,而徒怪吾之不变耳。”女士胸襟于此可见。

这位狂狷的女子,是胡适就读的康乃尔大学地质学教授的女儿韦莲司,在纽约学习美术。

韦莲司不易为世人所理解,而胡适是懂她、敬她、爱她的。胡适晚年有人禁不住疑问:“胡先生,你为什么找上这个古怪地老处女呢?”胡适几乎急了,连声说“胡说!胡说!”他正色告诉人说:“Miss Williams是个了不起的女子!极有思想!极有思想!”韦莲司若知胡适如此看她,当作何感想呢?

一个女人能被一个男人这样敬爱着,真真的被人艳羡。

韦莲司西方式的洒脱与胡适东方式的含蓄,使他们之间产生了奇妙的共鸣,进而引发了一场情感风暴。对于真挚的爱情,胡适是敏感而渴望的,然而他不能够舍弃家中那没有感情的陌生的未婚妻,舍弃了她,就是伤害了为他定下这门婚事的母亲。胡适是极爱母亲的,他不能做任何让母亲伤心的事情。

胡适与他的红玫瑰的爱情,就这样随着他结束学业归国而告于段落。

1917年12月,胡适与等了他十年的未婚妻江冬秀结婚。

生命的旋律是交替着奏响的,一波清音拂过,又一波清音涌起。1922年,胡适与白玫瑰相遇。确切地说,是重逢。他与她并不陌生,她叫曹诚英,字珮声,是胡适三嫂的妹妹。胡适结婚时她是四位伴娘之一,那时她才15岁。她17岁结婚,三年无子,丈夫要纳妾,她一气之下离了婚。五年的时间,当年婚礼上娇憨可爱的小姑娘已经长大成人,并增添了几许妩媚的韵致。

曹佩声性情娴雅,不是那种艳丽的美,她如同在晨雾中静静绽放的白玫瑰,有一种含蓄而吸引人的魅力。她比胡适小三岁,叫他“穈哥”。她甜润的声音触动了胡适内心深处沉睡了许久的东西——是爱情,曾被韦莲司点燃过的爱情。

1923年6月8日至10月5日,胡适在杭州疗养,与曹佩声度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胡适在西湖南山的烟霞洞旁租了三间房与曹佩声同住,对外称是曹佩声帮胡适照料日常生活,胡适帮曹佩声补习功课。不时有朋友来看望他们,他们一起下棋、喝茶、观潮、赏桂花、游花坞。这些浪漫的生活,激起了胡适追求幸福的勇气。他结束疗养后就提出与江冬秀离婚。江冬秀大闹一通,胡适终敌不过败下阵来。

曹佩声没能与胡适结成连理,她把一腔热情都留给了工作,投身于农学研究。

在胡适的家乡安徽绩溪上庄村的村口有一座杨林桥,1965年这座桥被山洪冲毁,曹佩声捐献了自己的积蓄重修杨林桥。据胡氏族人说,胡适曾经写过一首诗,其中几句描述了他向往的田园生活:“筑室杨林桥,背山开户牖。辟园可十丈,种菜亦种韭”。就是因为有这首诗,曹诚英才重修了这座桥。在她的心中,总保有着一个与穈哥共同生活的快乐之梦,她呵护着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所以一定要保住这美梦的道具杨林桥。让人心酸的是,这首诗开篇两句是“图左立冬秀,朴素真吾妇。”这首诗,是胡适写给江冬秀的。

曹佩声终身未再嫁。1973年,她走完了这条飘逸着爱之梦的孤独人生路。在曹佩声去世前两年,韦莲司就已经辞世,享年86岁。

1927年、1933年胡适两次去美国,都专门去绮色佳看望韦莲司。他们的感情非但没有被时间稀释,反而由淡转浓。胡适经历了与曹佩声痛苦的恋情,心中的感情逐渐枯萎。韦莲司使他重新感受到了爱情的温暖。而且,在这大洋彼岸,与坚硬的礼教离的很远,也听不到江冬秀刺耳的哭叫。胡适的感情在红玫瑰热烈而温馨的香气中复苏了,他们最终放弃了最后的底线,成为真正的恋人。

韦莲司是清醒的,她知道胡适身后是怎样一个被礼教以及凶悍的妻子保卫的铁桶般的婚姻。她不可能与胡适一生一世陪伴,只能得到他片刻的温暖。对于一个深爱着的女子来说,这已聊胜于无了。

胡适的红玫瑰与白玫瑰,这美丽的爱情的花朵,是不能大喇喇别在衣襟上的。他把她们别在了天涯。他无奈地聆听着她们最好的年华枯萎、凋落的声响。而他亦会在某个独处的时候,举那双沾染了玫瑰香的手,轻轻盖住落泪的眼。天涯那么孤寂那么远,他却把她们留在那里,忍受岁月的清寒。

胡适逝世于1962年。他去世后,韦莲司专注于与他的信件的翻译、整理工作,在1965年将信件寄赠给了胡适纪念馆。而曹佩声直到最后都不知道胡适已不在人世。她留下遗言,一定要把她安葬在杨林桥边的小路旁。因为,那里是胡适回家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