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晴,妈也不想再瞒你了,我得了胃癌,医生说是晚期。”林玉珍一直以来都瞒着女儿以免她担心,如今,再也瞒不下去了,她的日子不多了,如果再不交代,就没有机会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不信的摇着头,怎么可能,妈只说胃痛,“你告诉过我的,只是普通的胃病,很快就会好的。”这一刻,她痛恨自己对她的不关心,内疚,悔恨的泪水,对自己的怨恨,责埋,敲打着自己。林玉珍无奈的抱着女儿,这一生,她只能陪她到这里。
“还好,京烨对你不错,我走也走得安心了。”她安慰着她。良久,季可晴才慢慢的平复了情绪,不多的日子,她不能再浪费这剩余的日子,打电话告诉许京烨,这段时间她都不会回去,请了很长的年假,人都是这样,当能珍惜的时候,总认为还有以后,当知道没有以后的时候,多么恐慌失去。
季可晴陪林玉珍整理房间,翻出自己小时候的东西,她一直都如珍宝珍藏。触摸到那些东西,季可晴的记忆倒带得很快。许京烨站在门口,她惊讶他的到来,这个时候,她是需要人给她力量,陪她度过的。
“妈都告诉我了,她很担心你。”坐在她的旁边,这样的话语,她觉得自己真的很不成熟,这个时候,妈还要反过来担心自己。
“谢谢你来。”她知道每次他来,妈都会很高兴,她觉得看到自己女儿的幸福比什么都幸福,每次,许京烨也会给足季可晴面子,扮演一个温柔的丈夫,就如她帮他反抗他的母亲一样。
“傻瓜。”他轻笑着搂着她的肩,把自己的肩膀给她依靠,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得到他的温暖,她知道这一切只是一种幻想,离开人前之后,一切会回到原点,回到他们两个沉默相对的生活。
她翻开手中成长的纪念品,很想告诉他自己的成长。“你知道吗?在我十五岁的时候,丢失了一群玩伴,留下一堆信件,在十八岁的时候丢失了爱我的人,留下了一把梳子,项链,糖果,本子。在十九的时候,我丢失了自信和勇气,留下一篇篇日记,那一年,我还丢失了一个朋友,留下了一本留言本。二十五岁的时候,我丢失了一场爱恋,而不是某个人,留下了一场婚姻,如今呢?三十岁的时候,我即将丢失我唯一的亲人,那么,会留下什么呢?留下一颗破碎麻木的心?”
“不要想那么多,你应该开心的和妈度过最后的日子,她希望你好,不要让她不安心。”他是个理智的人,煽情的话不会多说,简单几句,胜过十句。
她用力的点点头,林玉珍不愿最后的日子还在医院中度过,许京烨为她找来吗啡止痛,让她在最后的日子里过的舒服一点,很多的事情,他都比她想得周到。
林玉珍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每天依然的过日子,时常的回忆起以前。在她的口中终于提到了父亲,“这么多年,我还是想念他的,可晴,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他,不要记恨他,告诉他,我早已不恨他了。”
季可晴低着头,用力的点点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泪水,她的害怕,她是知道的,她们有着一样的童年,同样的渴望,她以为,自己得不到的,终于在女儿身上实现了,当萧逸风抛弃可晴的时候,她整个人是慌乱的,多害怕,她会像自己一样。
“妈,你一定要走的轻省,一定不要想念我回忆起我,就算我哭了,那也只是假的。”除了这样的话语,她能给的还有什么,她不能替代她忍受病痛的折磨,她不能替代她即将消失的生命。
当林玉珍不行的时候,喃喃着要就见许京烨,季可晴拨了他很多次电话,都没有回应,第一次,拨了那么那么多次,之前,是她拨一次,他不回,她就会停止再拨。
望着医院孤独而窄长的走廊,她一个人无助的移动脚步,妈被推进抢救室的时候,微弱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她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这世上。
当林玉珍被推进火化场的时候,季可晴亲自的按下开关的按钮,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成了一堆白灰。
房子之前被整理过,她不知道该保留这个空间,还是听她的话,把她卖了,以免触景伤情。存留的物什,在某个猝不及防的清晨击破她内心的城堡,遗忘不可以如此轻省,提醒她,她丢失的,那么重要,竟可以让她如此疼痛。无处倾诉,无处哭泣。
许京烨回家后盯着一直面无表情对着电视的季可晴,他知道林玉珍于她而言的含义是什么,只是,人死,人生,都由不得他们掌控。
“你的表情呢?”他坐过去,忽然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表情?你是指笑还是哭呢?”她的问题,让他结舌。“笑和哭,都只是获得爱和安慰的一种手段。你既给不了我安慰也不会给我爱。”一语道破,她不是矫情的女子,也不懂得撒娇的手段,更不懂得如何向一个人表述自己的内心。
她是介意许京烨让妈走得不安心的,她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去了那里,为什么在她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他总是缺席。
“京烨,之后呢?我们的之后呢?你会不会也像他们一个个离我而去。”季可晴知道这样的问题是毫无意义的,或者根本不应该问的,许京烨不是她的谁,他不能许她任何的承诺,就如他会随时和她离婚,随时和她毫无瓜葛。
他告诉她不要想太多,她自觉那样的劝慰是不负责的,但她倘如期许过多,那又是她的过错。林玉珍走后,季可晴变得更沉默了,整个屋子处处充满死寂,许京烨更不愿待在家里,他感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会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最初她不是这个样子的,看起来有些明媚,偶尔会有些小伤感,却不失她的阳光和偶尔放肆的快乐。她身体里那部分不快乐,是她不快乐的童年所造成的,她把父亲离去的过错归咎在自己身上,她的出生并没有使得一个家庭圆满,反而使它破裂得更彻底,从小,她就过于安分,希望自己的乖巧能抚平母亲的伤痕,然而,事情并不是幼小的她想得那么过于简单,母亲对父亲的怨恨,时常顺带在她的身上,带刺的话语过后,又是愧疚,她已经习惯了林玉珍的反复无常,也了解她的苦楚,只是她们怎么也亲近不起来,这就是她为什么宁愿呆在这件冷清的屋子里,也不愿意回到她那里去的缘由,最后的日子,才明白,她们抱着对彼此的内疚而不敢靠近,她和她相依为命,却又相互抵触,归根的缘由,在于那个出走的男人身上,季可晴比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懂得林玉珍,一样的童年,一样的性格,一样的渴望爱,而得不到爱,一样的想要倾诉,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周嫂端上做好的饭菜,季可晴让她摆上许京烨的碗筷,她等他,不管今日他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的响声,使她离开了桌子,是林漫,林漫是她唯一一个认识的属于许京烨圈子里的人,她是个很独立也很有能力的女强人,掌管着自己的家族企业,和林漫的认识不是通过许京烨,而是林漫的一个不小心,她急忙于自己的脚步,不小心撞翻了季可晴手中的文件,由于林漫的急忙,来不及帮她拾起散落一地的东西,匆匆的一瞥,看见她的工作证,事后,她特意跑到季可晴的办公室去道歉,这么小的一件事,她是那么的认真,她的态度让季可晴改变了对那些名媛淑女的看法,觉得她不矫情,也不虚伪,相处下来,竟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偶尔的还能说说心事,不过,这样的时候终究不多,季可晴终究不愿把自己这样卑微的爱恋告知她人,那是属于她,只单属于她的秘密。林漫也知道她是个特别特别慢熟的人,这些年里,总是会顾忌她的情绪,给她适度的安全感。
后来季可晴偶尔的发现许京烨的合约上会有她的签名,她也怀疑过她接近自己的目的,不过,想来,相遇是巧合,况且,以她那么优异的条件,不需要做任何事,自己就足够知道,没有任何可以与她去争什么,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林漫成为说心事的朋友,她们两个人的性格,简直就是极致,一个好动,一个好静,可能,有时候,朋友也需要互补。
“可晴,你还在听吗?”林漫感觉不到电话那头是否还有人,每次都是这样,季可晴的电话,她都不知道她是否在听,她也不明白许京烨为什么可以和可晴生活在一起,而且还是五年。
林漫也怕她多想,早就告知过她,自己和许京烨只是大学同学,两家是世交,彼此只是朋友,如果要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那就轮不到她来当许太太了。季可晴听过之后无谓的笑笑,那时她还不爱许京烨,所有的事都可以看得很轻,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