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那只特立独行的猪 (1)
理论背景介绍：
发展中国家特别是中国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其经济经历了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相结合，计划经济为主、市场经济为辅，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四个阶段。这本身也吸纳和发展西方自由市场经济思想、理论和实践的过程。在经济的转型过程中，华盛顿共识成为西方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强加要求。华盛顿共识主要包含三个方面的内容，一个是产权上的急速私有化，一个是国内外市场的立即自由化，一个是为防止计划经济的实际短缺而导致的通货膨胀，采取紧缩的货币财政政策。华盛顿共识是新自由主义的集中体现。旧自由主义强调经济上看不见手的存在，认为经济能够自动达到均衡，凯恩斯经济以后西方加强对经济干预，形成了自由与计划的混合体经济。
西方的政治经济思想，基本上可以分两种。以美国而论，民主党相当于左翼力量，一定程度上代表中下阶层利益，重视社会福利及教育制度的建设和国家对于经济的协调作用。共和党相当于右翼政党，主要代表大财团大资本的利益，强调资本的高速积累，推崇弱肉强食的自由主义竞争，削减福利和推行全球扩张的军事等侵略性政策。由于西方经济理论的传统是奉行看不见的手的自由主义经济学说，所以人们把共和党这种推崇自由主义学说的党叫做保守党。这正好与中国相反，由于中国经济的传统是国家干预，所以在中国一说“保守”二字，往往指的是计划经济思想。在中国，自由主义经济思想算是“激进”的。
欧洲的不少国家，大都是左翼政党执政，英国工党就是典型的左翼政党。所以欧洲成为世界上的高福利国家。但是保守派仍然具有很大力量。撒切尔夫人和里根总统都是属于保守党。他们对经济的调控曾经起了一定作用，新自由主义从他们那时起开始具备发展的土壤。事实上，撒切尔和里根对经济偏向自由主义的调控，只能是微调，这在短期内可能是有利于经济。但是长期的极端自由主义政策，必定要造成经济动荡。由于这种自由主义是对新古典自由主义的复苏，并且更加坚决的反对国家干预，所以又称为新自由主义。小布什执政以后，由于其缺乏经济的全局思想，更加追求经济的高效益，追求资本的高回报，所以削减税收，削减福利，放任垄断，扩张军事，更加大力奉行自由主义策略。
华盛顿共识首先在拉美实施以控制通货膨胀，其短期内取得一定的效果。因此作为样本向东欧推广，最后前苏联也采取了，此即“休克疗法”。前苏联的结果是立即崩溃，而拉美经过长期的发展后，今天也处于经济崩溃的边缘。
从历史上来看，发达西方国家左右政党轮流执政是正常的，以一张一弛，互为纠正。因此即便是实施自由主义政策，也因为存在制约而不可能过分。因此发达西方国家真正实行的经济制度，与华盛顿共识中阐述的思想和理论远远不同。美国的税收占GDP的20%到30%，其财政支出更高。欧洲国家税收更是高达40%以上。而中国的税收目前才占17%左右。大家可以比一比这个“自由”。因此新自由主义是市场原教旨主义的一个幻想，在他们自己的国家最多影响一些倾向性的问题，但没有任何人会把这个梦哪怕大部分实施。可是他们要求发展中国家应该全部实施。
在中国对新自由主义理论进行推销的主要代表是新制度经济学。其鼓吹产权的初始分配不影响经济效率，以此证明国有资产私有给谁并不重要；鼓吹完全自由的经济理论，认为通过市场完全能达到每个人的约束条件下最优，而政府的干预对谁都没有好处；鼓吹教育和权力的完全市场化；鼓吹外汇市场的立即放开；鼓吹没有必要发展中国自己的民族产业等等。
制度经济学最早出现在美国，其受德国历史学派的影响，鼓吹贸易保护主义，强调法律、伦理和社会习惯等在经济中的干预和调节作用，典型的是国家主义经济学说。事实上美国从其建国开始，一直奉行的是贸易保护主义，直到两次世界大战其成为超级大国之后。新制度经济学也是在美国产生发展，与旧制度经济学存在事实上的继承关系，仍然强调不能就经济论经济，必须结合制度环境，包括政治、法律、社会意识等来考察经济。所谓“新”，不是说这个立场原则发生了变化，而是指其研究的方法“新”了。新制度经济学最典型的代表人物是科斯，其因为交易成本理论而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所以新制度经济的研究方法转向“制度中的人——各种可能的组织——各种
关系——交易费用评价——产权界定——制度变迁”的这种逻辑研究关系。其核心在于一个“交易费用”。美国的新制度经济学认为：“交易费用为零时，只要产权清晰，制度无关紧要”。同时又强调：“交易费用不为零时，制度至关重要。”这就是科斯定理。必须指出，这两句话不能分割。事实上，正是因为交易费用不为零，所以经济学，包括制度经济学才有存在的价值。就新制度经济学而言，其理论核心概念有三个，1、交易费用；2、产权理论；3、科斯定理。以上三个概念我们将在书中具体进行阐述。
因此现在我们惊讶地发现，真正的新制度经济学，与新自由主义原来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甚至可以说是水火不容。那么，他们在中国是如何走到一起，竟然发展到可以用制度经济学的理论和原理来推导出新自由主义的结论的呢？
本书的第一章“那只特立独行的猪”初步提出制度经济学的基本概念，以及中国通行的对这些概念的错误解读。特别山鸡的观点，是在中国比较流行的对制度经济学的错误解读。作为讨论制度经济学不可缺少的部分，这一章还谈到了法律架构问题。对制度经济学交易成本和科斯定理的深入阐述在第九章，对契约理论的深入阐述在第十四章。但是必须指出，全书设置了这些问题的背景，和对这些深入阐述做了一定的理论铺垫，因此结合全书而不是单个章节来理解这些问题，是非常重要的。
第一章一开始就提出的需求曲线问题，将在第五章进行阐述。需求曲线是经济学的一个基本概念。本来其不具备在我们在本书中讨论的资格，但是它意外地因为汪丁丁和薛兆丰的争论，卷入了中国一大批经济学家，并几乎成为新自由主义与中国其他经济学家的一场决斗。因为很显然，任何一方如果能够证明对方理解错了需求曲线这种基本概念，那么对方就没有资格和自尊继续讨论其他问题。同时对需求曲线这个小问题的阐述过程中，也卷入了经济研究的方法论争论。
这主要包括：经济学研究方法中的前提假设问题（也就是约束条件）；经济学研究方法中的科学性问题，具体说集中在“套套逻辑”和“可证伪性”的争论上。而经济学方法论的争论就卷起了经济学界的一场轩然大波。它直接涉及到，经济学的目的和作用是什么，经济学要不要经世济民，经济学研究是否必须在既定框架内，经济学研究是否遵循一般科学所要求的内在逻辑判断（譬如佛里德曼宣称，‘一个理论的前提和推理是否正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论是否符合现实’，这是任何学科无法接受的观点，但是在经济学界却被不少人接受），经济学研究如何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等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对经济学方法论的争论，无形中决定了谁是“经济学的正统”，从而获得压制其他争议，攫取话语权的制高点。
有关经济学研究的方法论中，套套逻辑和可证伪性在第一章就提出，在第三章的理论背景介绍中进行深入阐述。经济学研究的范式和框架在第十二章进行深入阐述。
多年以后，一场大雨惊醒了那只小狐狸。
他迷糊地揉了揉眼睛，晃晃脑袋，甩掉头上的杂草，缓步走出了山窝。
他碰见了另一群狐狸。他顿住了脚步。
另一群狐狸也停顿下来。
“你们好！”他友好地说。
他们警惕地看着他。
“你们好！”小狐狸提高了声音。
狐狸群“哄”地散开了。他没动，感到迷惑不解。不过见他没有动静，狐狸群又渐渐靠拢了。
“您好！”其中一个绅士模样的狐狸终于答话了。
“你们要到哪儿去？”
“这不关你的事！”另一只披着金色长发的狐狸合拢小镜子高傲地说。
小狐狸的脸刷地红了，他感到自尊受到了伤害。
旁边一只戴着眼镜，显然比较有学问，他同情地说：“其实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涉及套套逻辑（见第三章理论背景介绍。）……”
“还有需求曲线（需求曲线：经济学里面的术语，反映一定时期内，消费者效用最大化下，商品不同价格对应的不同需求量。具体见第五章）的问题，你知道吗，需求曲线，这个是西方微观经济的问题——他是不稳定的！”另一只灰色狐狸激动地挤进来，挥舞着拳头“不稳定就是不稳定，美国想稳定，没用的。我们的飞机轰炸了他的五角大楼和世贸中心，他的经济要崩溃了……”话突然住口，因为他发现所有狐狸都在瞪着他。
一头年老的狐狸严厉地说：“年轻狐狸说话要注意点，我们只是发展了不稳定理论，但并不打算声明为恐怖事件负责！”
然后他转向我们的小狐狸，和蔼地说：“别害怕，他们尽干蠢事，那些事情我一直就不同意，也从来没有批准过。”他顿了顿，“我记得刚才你问过我们一个问题，能够重复一遍吗？也许我能帮上一些忙。”
小狐狸怯生生地说：“我想知道你们到哪儿去。”
老狐狸沉思了：“问我们到哪儿去么？”他喃喃地重复着，泪水开始在眼中打转儿。他哀愁地对小狐狸说：“你问到了世界的本原，这个问题使我的心都碎了——你等一会儿。”他掏出一块粉红色的手帕，擦了擦眼角。好像在使劲地压抑着什么，突然抽泣起来，越哭声音越大，最后双肩耸动，放声大哭。
先前那只眼镜悄悄地对小狐狸说：“别害怕，这不是你的错。我早就说过了，这是套套逻辑，是nonsense，可是他老是不听，唉，他是学政治经济学出身的，我们的研究方法不同。”
“什么是套套逻辑呢？”小狐狸小心翼翼地试探，生怕一不小心又说错了话。
眼镜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块手帕，不经意地露出了一角正好面对小狐狸，那是“made in Japan”的商标。突然他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喘不过气来，最后他的眼泪终于笑出来了，他便边擦眼泪边继续笑。小狐狸不知所措，开始感觉自己提的问题实在有点愚蠢。眼镜笑完后，把手帕叠起放进一个小皮夹——看见小狐狸一直盯着他的手帕，他无奈地双肩一耸：“我不习惯用纸巾，我是一个环保主义者。”
“套套逻辑，就是显然正确的命题！比如你是一只狐狸，我也是一只狐狸，谁都不能说这句话不对，也就是说这个结论是不可推翻的，这在哲学上就是不可证伪的，不可证伪的命题就不是科学的，所以说我们是一只狐狸就不是科学的。这就是套套逻辑。可惜，他们不懂。”他朝正在哭泣的老狐狸那面觑了一眼，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神色十分落寂。
小狐狸也感到十分黯然，不过他还是迷惑不解。想了又想，终于鼓足勇气问道：“可是我是问你们到哪儿去——”
眼镜断然打断他的话：“你这个问题就是套套逻辑！你知道为什么市场不是企业，企业不是市场吗？已经有人用逻辑严密地证明了。你读过《企业的性质》（《企业的性质》是科斯的一篇论文。科斯一直感到迷惑的是，既然传统的西方经济学理论认为自由市场是有效率的，那么企业内部为什么不是自由市场，却有组织、计划和命令呢？这说明在某些地方，自由市场好像并没有效率。针对此问题，科斯写了这篇论文，论述企业与市场的边界问题，也就是说，以什么标准来确定，哪里该是企业，哪里该是市场。他得出结论，如果市场的交易成本低，就采用市场，如果企业的交易成本低，就采用企业）吗？”
“这不关你的事！”那只金发碧眼的狐狸瞟着别处，淡淡地说。小狐狸感到很惶恐，他
估计这只很厉害的狐狸是冲着他来的。
不过他很快发觉自己错了，因为眼镜立刻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