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那只特立独行的猪 (3)
小狐狸自从一出来，一直被别人奚落不知道这不知道那，早已一肚子火气，这次再也憋不住了：“可是我看不出科斯与这顿饭有什么关系！”
山鸡大笑起来：“制度毫无关系。制度全都是nonsense、废话！比如一个人违反交通规则撞了你，法律规定他要受到惩罚，可是只要他愿意付钱给你私了，就不会受惩罚了，法律有什么用呢？”
“所以，你指责制度是没有用的，什么制度都是一样！也就是说，什么标准都是一样的，关键在于一定要公开。我反对黑箱操作！”
小狐狸还要想说什么，山鸡加重了语气：“这个结论是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的。”
然后他就不看小狐狸了。小狐狸一肚子怨气，却不敢再开口。
“我拿这个作为筹码，可以吗？”
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在山鸡和小狐狸耳边响起。
声音不大，但很有力度。
山鸡转过头来，吓了一跳。
原来是小猪在发话。他平静地解下腰间的枪，放在桌上。
山鸡哆嗦了一下，立刻赔着笑说：“完全可以，完全可以，什么样的制度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说着，他急忙把自己和小猪面前的两碗饭对换了一下。
小猪没有理他，静静地把枪朝小狐狸面前一推。
山鸡又哆嗦了一下，急忙回过头来对小狐狸点头哈腰道：“这个制度按您的意见改也可以，我早就说过，不管怎样改都是一样的，诺贝尔经济学奖都承认了这一点。”
他手忙脚乱地急忙又把自己面前的那碗饭与小狐狸的对换了一下。然后他看了看小狐狸和小猪面前的饭，又匆忙地伸出手去想把小狐狸和小猪面前的饭碗对换。
“EN——”小猪的鼻音重重哼了一声，山鸡忙不迭地缩手，脸色苍白。
小猪伸出手，把自己和小狐狸面前的饭对换了，然后简洁地说：“吃饭！”
小狐狸感到十分窘迫，他认为这么尴尬的局面完全是因为自己造成的。他想说些什么，但又无形中感受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这种威严来自小猪身上。他很感激，但这种气氛又使得他不敢贸然说话。
三个无言地吃着饭。
山鸡很快发觉碗中没有饭了，可是他不敢放下碗，所以一直用筷子拨弄着碗壁上的几粒米，磨蹭时间。
小猪朝厨房打了个响指，一个仆人出来了。小猪吩咐：“给这位朋友弄点其他吃的。”
山鸡的脸色开始转晴，向那个仆人讨好地说：“谢谢，谢谢！”
山鸡面前的饭碗被暂时撤走了。他环顾一下四周，清了清嗓子，对正在吃饭的小狐狸说：“你知道你面前的这位是谁吗？”
小狐狸从刚一见面时的那种气度已经感觉出来，小猪不是等闲之辈，待到进屋之后看到这种气派，心里早已在暗自嘀咕。
“他就是传说中那只特立独行的猪。”山鸡说。
“他坚决拒绝过其他那些猪群的生活。其他猪都是从一出生命运就注定了，每天昏睡，长膘，然后人们来挑选，肥的拿来杀，强壮的就用来交配做种，然后他们的后代又重复祖父辈的命运。而我们这个朋友反对这种猪栏式生活。人们要捉他，可是他太聪明了，总是躲在两个人中间，所以人们不敢开枪打他，虽然经过无数多次围剿，最后还是让他给逃出来了。”
“不过他很少有朋友。”山鸡最后说。
小狐狸朝小猪看了一眼，他注意到山鸡说最后一句话时小猪端碗的手抖了一下，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在闪动。
“猪都不认他是朋友。”山鸡补充说。
“为什么这样呢？”小狐狸同情地看着小猪，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悲哀，他也不知这种悲哀来自何处。
小猪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我现在什么都有了，不是挺好吗？”
“我跟他的观点不同。他的观点是一定要活得清楚，而我认为糊涂一些的好。”山鸡说，“本来他跟猪群有分歧也不是很大的事，关键是他有一次为保护猪群居然差点咬死了一匹狼。你知道，狼吃猪是天经地义，而且一只猪够狼吃好几天。可他把狼咬得半死后，猪群一合计，要是以后那只狼来复仇，肯定是见猪就咬，一天要咬死无数只猪都不一定。所以一权衡，就趁他睡觉的时候，远远地离开了他。”
“这使他很伤心，所以从此他再也不回猪群了。”
“可是狼要是再来，他们还可以咬得他半死啊。”小狐狸很奇怪地问。
小猪苦笑：“他们要是能知道这点，就不是猪了。”
山鸡不以为然：“那也未必。”他打了个比喻，“譬如炒股……”
小猪打断他的话：“别跟我提这个，股市都是圈钱骗人的！”
山鸡反驳：“我说的是纽约的股市！”看到小猪没有进一步的反应，他继续：“股市中的资产定价模型（资产定价CAPM模型由简莫辛推导出，并因此获取诺贝尔经济学奖。此模型的基本假设是任何人追求同等收益下的风险最小，或者追求同等风险下收益最大。并且在实际推导过程中，假定整个市场就是一个人，市场上的所有证券组合，就如一个人在此风险偏好下持有的最优组合。因为市场所有证券有一个平均收益率，此平均收益率与无风险国债利率之间的差距，就是市场总体的风险溢价。根据风险溢价和市场风险贡献的比例关系，可以由单个证券对市场总风险贡献的大小，推导出这支证券应该具有的风险收益率。这个风险收益率也就是这支证券的折现率。折现率越高，证券的现价越低。
事实上在信息有限情况下，单个人持有的个人最优证券组合，累加起来与整个市场作为单个人的最优组合偏差很大。因为说到底，CAPM定价完全是一个只与风险有关的心理接受定价，至于这个心理定价是否是真实价值，一旦实施会对经济带来什么实体影响，并如何反馈回定价本身，CAPM无法考虑。因此无法建立从个体最优到整体最优的推理，从而从市场整体组合最优出发对单个证券的定价也就失去了意义。CAPM建立在心理定价基础上，那就是说，假如人们都认为某支证券的价格高，那这支证券的价格就高，而与这支证券的真实价值没有关系。当然，其真实价值往往会导致这种虚估的崩盘。）是错的，可是如果所有人都用这个定价模型来定价，他就成为对的了。如果你企图指出定价模型的错误，就是扰乱金融秩序！”
他想了想，继续说：“假如所有人都认为山鸡很珍贵，那么山鸡就肯定很珍贵，因为如果有人认为山鸡不珍贵，就不是所有人认为山鸡珍贵了。假使大家都认为山鸡很珍贵，就肯定要投资囤积山鸡，山鸡涨价，大家就可以不断地挣钱。”
“所以，”他下结论说，“如果大家都是愚蠢的，你就必须同样愚蠢！”
小狐狸点点头，心想这山鸡拼命想抬高自己的身价对于他未必有什么好处，不过也许他的愚蠢是跟别人学的。所以他就很理解山鸡了。
“可是总有一天山鸡会成为泡沫，许多人手中的山鸡会一文不值！”小猪不服气。
“那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所以就不难理解那种以言毁市的人为什么总是遭骂！”
山鸡开始上感情了，因为他的股票现在被套得很牢，“要不是有人老是叫嚷着市盈率过高，股票市场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萧条，我就不会血本无归！”
“但是听说现在股市的确就是跟赌博一样，我不喜欢赌博。”小狐狸说。
“如果大家都是愚蠢的，你就必须同样愚蠢！如果大家都在赌博，你就必须同样赌博！”山鸡激怒了，“所以你应该明白为什么小猪总是不受猪群欢迎了。”
“算了，算了。”小猪疲惫地甩甩头，“我想安静一下，我感到很累。”
他朝后面一仰，虚弱地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山鸡的饭上来了。
他怒气未息。
“譬如这碗饭，如果我卖给你，你愿意给我多少钱？”他问小狐狸。
“可是我已经吃饱了。”
“但是如果有个人告诉你它值1 000美元呢？”
“我不要！”小狐狸断然地说。
“但是又有个人告诉你它值1 000美元呢？”
“骗人！”小狐狸驳斥。
“现在是证券报发表评论，证明它值1 000美元呢？”
“我不信。”不过小狐狸的口气开始软了。
“社论都在发表意见，认为它值1 000美元了！”山鸡步步紧逼。
“我没有那么多钱。”小狐狸有气无力地说。
“拿来！”
还是那个低沉的声音。
外加一只手。
是小猪。
山鸡吓了一跳：“拿来什么？”
“1 000美元！”
山鸡的声音有点打颤：“我是说假如，不是真的，不要乱来。”
“谁跟你乱来了？”小猪淡淡一笑，“要不，你把饭还给我！”
山鸡有点不相信，他抱着那碗饭，急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小猪站了起来，山鸡急忙把碗放下。
“这碗饭究竟值多少钱呢？”小猪从山鸡面前端起那碗饭，细细地端详着，“应该不止1 000美元。”他自语着摇摇头。
他朝门外打了个响指。一队士兵列队进来，目无表情地向他敬了个礼。
“好好照顾我这位朋友。”小猪指了指山鸡。
山鸡尖叫起来：“ou，不，不……”
士兵把他拖出去了。
“吃饱了吗？”小猪回过头来向小狐狸关切地问。
小狐狸感到十分尴尬，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合。他不知如何回答。
小猪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窗户旁，看着窗外的景色。
远山隐隐。
他仿佛痴了，半晌没有动静。
小狐狸看着他的背影，感到真正可怜的人，也许是小猪。
但是有谁配去可怜小猪呢？他有那么多的财富、权力。一般人只能去羡慕他的。
小狐狸脑海乱糟糟的一团。他想起了老狐狸的话：“知不知道基督？”
小猪知道基督吗？他幸福吗？
“你知道基督吗？”小狐狸终于鼓起勇气问。
小猪回过头来，冲他笑了笑：“知道，不过我对基督的理解与世人不同。”
“其实就算大家都相信上帝，可是上帝究竟是什么样子，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看法。一般人认为上帝是一个会说话有力量的神，而我不这么认为。我相信基督和上帝都只是一些规律和法则，他来自遥远的未知，但却无法违抗。当你在沉沉的夜色中，仰望璀璨星空，你会不禁泪流满面。你能感受到来自遥远星空的深切关怀，触及到你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那一部分。”
小猪沉思着，缓缓地说：“每个人都有倾诉的欲望，我也不例外。但是我很少向猪们倾诉，因为他们的思维永远不能进入我的世界。我曾经试过，但我发觉最后他们要么一团雾水，要么就是发出一团哄笑。”
“所以我情愿望着星星，那些可爱的星星，他们调皮地眨着眼，望着我，我能感到我在和他们交流，我在无言地向他们倾诉，而他们仿佛都能听懂。”
小狐狸呆呆地听着，他望着小猪。
“Look at this face。”
他想起了一句歌词。
明净如蓝天，辽阔如大海。
在隐隐的远山后面，是那狂风吹过的天涯。
但小猪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看了看表，说：“我们得起草个协议。”
他提起一枝鹅毛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如下字句：
购 买 合 同
合同编号：007
签订地点：豕府山庄
签订时间：2002年8月16日
甲方：小猪
乙方：山鸡
小猪（以下简称甲方）与山鸡（以下简称乙方），双方本着平等自愿、诚实守信的原则，
经友好协商，达成如下协议：
一、甲方向乙方提供米饭一碗，乙方愿意向甲方支付5000美元。
支付方式
1全款一次付清，甲方优惠一个百分点，即乙方支付4500美元。
2分期付款，整碗米饭分成10份，乙方每次付500美元得一份。
付款方式：现金、支票或银行承兑。但不接受商业承兑。
付款及交货地点：甲方家。
付款时间：不限。
交货方式：甲方得到现金或者资金打入甲方银行账户后一小时之内，甲方应当把相应份额的米饭交到山鸡手中。
二、违约责任：如果甲方在收到乙方付款后一小时内没有向乙方交货，甲方应当双倍付款金额赔偿乙方；乙方违约应提前10分钟向甲方提出，然后由甲方批准同意与否。
三、协议终止：交易完成或双方协商终止。
四、其他条款
1本协议解释权在甲方。
2本协议一式两份，甲乙双方各保留一份，具有同等法律效力。
本协议未尽事宜，由甲乙双方友好协商解决或提交甲方所在地经济仲裁委员会申请仲裁。
见证人：
（签字）
2002年8月16日
甲方： 乙方：
（签字） （签字）
2002年8月16日 2002年8月16日
小猪回过头来，彬彬有礼地对小狐狸说：“得麻烦你在这儿签个字。”他指着见证人一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