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永元九年(97年),掸国国王雍由调与汉朝联系;永宁元年(120年),雍由调将海西(大秦,罗马帝国)的幻人(杂技演员)献至洛阳。罗马人经今缅甸入境,证明的确存在着一条由今四川、云南经缅甸、印度通向西方的重要道路。这条交通线也向西方输出丝绸等物资,尤其是在西北陆上丝绸之路断绝和逐渐衰落的情况下,这条交通线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近年来,有的学者称它为西南丝绸之路,或海上丝绸之路的一部分。
由中国大陆通往朝鲜半岛的航路早已存在,战国后期至秦朝已成为相当便捷的交通线,所以在半岛的北部和南部都有大批在当时迁入的移民。尽管徐福定居于日本的传说还没有完全得到证实,但可以肯定早在秦朝以前,从中国大陆通往日本列岛就已存在多条航路,汉朝时从今辽东半岛、山东半岛、浙江、福建都可驶往日本。东汉中元二年(57年),倭奴国的使者到达洛阳,光武帝赐以印绶。1784年,这枚金质的“汉委(倭)奴国王印”在日本福冈县出土,完全证实了这一记载。
《汉书·地理志》还记载了西汉与南方海外的航路:
自日南(今越南中部沿海)障塞、徐闻(今广东徐闻县西南)、合浦(今广西北海市、合浦县)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民俗略与珠崖(今海南岛东北部)相类。
自黄支船行可八月,到皮宗;船行可二月,到日南、象林(今越南广南省维川县境)界云。黄支之南,有己程不国,汉之译使自此还矣。
山水画鉴赏
对这些地名的今地有不同的理解,文中的一些内容也还难以正确解释,但大致可以肯定,当时从今越南中南部、广西沿海、雷州半岛出海,可以通向东南亚和南亚各地。东汉延熹九年(166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瑇(玳)瑁”。虽然这完全可能是罗马商人使用了使者的名义,但毕竟是罗马帝国与汉朝的首次正式交往。“使者”显然是从海路经日南进入汉朝的。
汉代与境外的交流,不仅给中国带来了大量物质产品,又引入了外来文化,其中影响最大的还是发源于印度的佛教。
对佛教传入中国的时间有多种说法,比较可信的是《三国志·魏书,东夷传》注引《魏略,西戎传》的一种,即汉哀帝元寿元年(公元前2年)博士弟子景庐接受大月氏使者伊存口授《浮屠经》。博士弟子也愿意接受异国使者传经,可见这种信仰在当时已引起社会中层以上人士的注意,可以看成佛教已经传入的证据。
东汉初年,来自天竺国(印度)的僧人已经到达洛阳传播佛教。据说,明帝(公元58~75年在位)曾梦见金人飞空而来,召群臣占梦。傅毅说:“臣听说西域有神,称为‘佛’,陛下所梦,想必就是佛。”明帝派郎中蔡情、博士弟子秦景等去天竺寻访佛法,在那里遇见摄摩腾、竺法兰,邀他们来汉朝。摄摩腾与蔡情等来到洛阳,明帝亲自接见,并在城西门外建造寺院,这就是中国最早的白马寺。竺法兰不久也到达洛阳,他很快就学会了汉语。他们都死于洛阳。当时,上层人士已有人信奉佛教,如明帝之弟楚王刘英就奉佛。但当时还将佛教视为各种神仙方术的一种,把佛陀依附于黄老进行祭祀。
1世纪中叶,大月氏(贵霜王国)战乱不绝,大批难民东迁西域诸国,一部分迁至敦煌一带定居,另一部分人继续东迁,如高僧支谦的祖父支法度在汉灵帝时率数百人到洛阳,被封为率善中郎将。所以以后支谦被称为“河南支恭明(字)”,支氏家属在东汉末战乱中迁至江南。
在中亚阿姆河、锡尔河间的粟特人(或称为康居、康国)善于经商,游踪甚广,一些粟特人在天竺成为高僧,又随经商的粟特人(当时称为商胡)来到汉地,传播佛法。如灵帝、献帝时有康巨、康孟祥来洛阳,从事佛经汉译。来自康国的释昙谛在灵帝时来中原,献帝时南迁吴兴(今浙江湖州市一带)。这样,大乘佛教般若学传入中国,大量佛经被翻译为汉文。
初平四年(193年),丹阳人笮融为徐州牧陶谦督广陵等郡漕粮,利用公款大起浮屠寺,造铜浮屠像,用减免徭役的手段招致信徒。这是佛教造像和大规模招致信徒的最早记载。
佛教传入和佛教徒来中国的主要路线是西北经河西走廊的陆路,但南方海路也是一个重要来源。如康居人康僧会,世代住在天竺,父亲因经商而移居交趾(今越南北部、中部)。康僧会十余岁就出家,成为高僧后,于吴赤乌十年(247年)到达建业(今江苏南京)。康僧会显然是从海路到达交趾后再北上的。近年来,一些学者根据考古发现证实,佛教由南路传入中国的时间还应大大提前。
经过汉代二百多年的传播,佛教在中原已有了相当广泛的基础,终于在南北朝时成为最主要的宗教,对中国文化和中国历史的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
随着汉朝疆域的扩展,周边不少少数民族人口迁入内地,境外各国,特别是中亚、西亚地区的移民也迁入内地。从事贸易的流动人口就更多,他们被称为“商胡”。由商胡输入的珍奇货物已成为达官贵人的爱好和收藏品。东汉后期,洛阳等大城市的商胡数量已相当可观。执政的外戚梁冀为了收集兔毛,曾规定百姓不许杀兔,违者处死。一位西域商胡不了解,误杀了一只兔子,结果在追查时牵连被杀的有十多人。可见商胡在洛阳人数不少,已经与一般居民无异。东汉辛延年所作乐府词《羽林郎》中描述了一位15岁的“酒家胡”(卖酒的胡人女子)受贵戚家奴调笑的事,说明胡人已在洛阳开酒店,“胡姬”已开始受人青睐。
东汉末的灵帝对“胡”有特殊的爱好,凡是胡服、胡帐、胡床、胡饭、胡箜篌、胡笛、胡舞,无不喜欢。在他的影响下,京城的贵族竞相仿效,成为一时风尚。这些来自境外的服饰、家具、饮食、乐器、音乐、舞蹈要引起皇帝和贵族如此嗜好,如果没有大量的传播载体——移民和流动人口,是不可能形成的。但这种文化现象对中国的传统文化也有巨大的冲击,所以《后汉书》等正史的作者称之为“服妖”,认为是导致动乱和亡国的“不祥之兆”。
和唐朝一样,汉朝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比较开放的时代,也是中国历史上吸引外来文化较多的时代。但由于历史的局限,这种开放还是相当有限的,与我们今天所要求的开放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正因为如此,这种开放给汉朝带来的并不都是积极的影响。
梅花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的目的,是联络大月氏和乌孙对付匈奴;用兵西南夷是为了获得境外的“奇货”,在军事上牵制匈奴和满足自己“威德遍于四海”的欲望;而发动对大宛的战争,除了要掠夺当地的宝马之外,还想给李广利提供封侯的机会。这些举措尽管在客观上起了开疆拓土的作用,打通了与西域、西南的交通,为中外文化交流作出了贡献,但丝毫没有改变汉武帝和汉朝人的观念。更没有使汉朝得到经济上的利益,相反造成了物质上的巨大损失,加重了人民的负担。
汉武帝派往外国的使者一年多达十几批,每批百余人至数百人不等。这些使者除了搜罗珍宝、编造异瑞来引起武帝新的兴趣外,就是跑到外国招摇过市摆阔气,将大把大把的钱花掉,或者假公济私,自己捞好处。由他们招来的“外国客”受到武帝的特别优待,为了显示汉朝的“富厚”,武帝让他们跟着自己到处巡游,给他们大量财帛作为赏赐,甚至办起酒池肉林,大演杂技、魔术、摔跤,观看者人人有赏。又让他们到处参观粮仓库房,让他们爱什么就拿什么,也好使这些外国人在汉朝庞大的物质财富面前吓得发抖。武帝后期人口下降、国库空虚、百姓流离失所,与这种挥霍性的开放有很大关系。所以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汉武帝“外事四夷”、包括派张骞通西域在内,在当时都会受到臣民的批评和反对;为什么东汉初光武帝坚决不愿恢复西域都护府,以后的君臣经常要考虑放弃西域。
山水风景图在西域商胡大批来汉朝经商牟利的同时,却没有汉朝的商人外出经商或推销商品,靠丝绸之路赚钱的是西域人和其他外国人,而不是汉朝人。除了官方的使者外,汉朝人被严格禁止出境。我们至今还没有发现汉朝为了政治、军事以外目的而派人出国的记录,也没有发现汉朝人认为需要向外国学习的言论,佛教也许是唯一的例外。
所以,甘英与罗马帝国失之交臂,看似出于偶然,其实却是必然的。即使甘英真的到了大秦,历史就会重写吗?可以肯定地说:不会。因为无论西汉还是东汉,都还没有产生与境外的文明中心沟通的要求。何况甘英只是一位地方官派出的代表,并不负有正式使命,所以他半途而归也没有引起朝廷的追究或舆论的不满。要是他真的到了罗马帝国,大概也不会比张骞有更大的作为。
我们不应该苛求汉武帝或其他汉朝人,因为在当时的东方,汉朝的确是国力最强大、文化水平最高的国家。汉朝的资源足以供养全部人口,满足农业文明发展的全部需求,不必向外界寻求资源和市场。在张骞和其他使者行踪所及的范围内,事实上也不存在总体上比汉朝更优越、更先进的物质文明和文化文明。他们的报告使汉武帝和汉朝人更相信自己处于天下之中,是人世间最富裕、最文明、最先进的地方,也是完全正常的。
但我们今天总结历史经验时,必须看到这些局限。如果以为汉朝的“开放,,值得我们继承,抱着汉武帝的心态看待今天的开放,那就适得其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