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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禅宗—潜默的哲学 (1)

第九章 禅宗——潜默的哲学 (1)

烘云托月,让第一义飘拂在若隐若现间

有弟子问文益禅师:“什么是第一义?”

禅师说:“如果我对你说了,就是第二义了。”

这跟道家的思想很想通,《老子》第一章开篇就讲:“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明知第一义不可说,禅师们却依然说个不休。不过禅师们认为这种启发性言说是间接的,这就苦了许多小和尚。在许多语录里可以看到,弟子问师傅第一义是什么,要么得到诸如“白菜三文钱”之类的回答,要么遭到师傅一顿打。目的在于让弟子知道,他所问的问题是不可回答的。

有一天一个哲学家来找佛陀,向他请教:“不用语言,也不用非语言,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理好吗?”

佛陀保持沉默。

那个哲学家向佛陀鞠了个躬,感谢佛陀,说:“你的慈悲使我清除了妄念,进入了真理之道。”

哲学家走后,阿难陀问佛陀,哲学家得到了什么真理。

佛陀答道:“一匹好马即使只是在鞭子的影子下也能跑。”

认识事物不一定要透过文字语言,超越语言、以一种“默观”的方式来认识事物,丢开滔滔雄辩,在静默中也能领悟人生的真谛。

真正的奥妙是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即使一个人非常明确自己的心意,且能够游刃有余地驾驭语言,他通过语言所表达出来的也是“第二义”,是残缺不全的。

菩提达磨祖师觉得自己快要去世了,便集齐让门下弟子,让他们说说自己的心得。

弟子道副说道:“我的见解是不执著文字,也不离弃文字,而是把文字作为求道的工具。”达磨对他说:“你只得到了我的皮。”

接下来尼总持说:“我的见解就如同阿难陀见到阿閦佛国,一见便不再见。”达磨说:“你只得到了我的肉。”

道育接着说:“四大皆空,五蕴非有,依我所见,并无一法可得。”达磨说:“你得到了我的骨。”

最后轮到慧可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向达磨行了个礼,然后站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不动。达磨见了,称赞说:“你得到我的髓。”于是慧可继承了达摩广度众生的事业。

这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义,就如冯友兰先生所说,对第一义有所说,有所表达的,是启示和指点性的,如果把这些表达说明白了,就成了死语。

冯友兰先生用“烘云托月”来形容这种间接的表达方式。中国人画月亮的两种方法来,一是直接把月亮的轮廓勾勒出来,另外一种是在纸上画出云彩,在云彩中露出一个白色的圆块。第二种显然比第一种巧妙,不说它是什么,让你自己去领悟。悟不出来就罢了,悟出来了仍然不能说。

在日本的北方,有兄弟俩掌管着一座寺院。哥哥非常有学问,而弟弟比较笨,并且只有一只眼睛。

一天晚上,一个流浪的和尚来请求住宿,哥哥学了很久,感到非常累,就吩咐他的弟弟去辩论,哥哥说:“要在沉默中进行对话。”

过了一小会儿,那个流浪者来见哥哥,并且说:“你弟弟真是个厉害的家伙,他非常机智地赢了这场辩论,所以我要走了,晚安。”

“在你走之前,”哥哥说,“请告诉我这场对话。”

“好,”流浪者说,“首先我伸出一个手指代表佛陀,接着,你的弟弟伸出两个手指,表示佛陀和他的教导;为此我伸出三个手指,代表佛陀、他的教导和他的门徒,接着,你聪明的弟弟在我面前挥动着他紧握的拳头,表示那三个都是来自一个整体的领悟。”随后,流浪者走了。

过了一会儿,弟弟带着一副痛苦的样子跑进来。

“我知道你赢了那场辩论。”哥哥说。

“没什么赢的,”弟弟说,“那个流浪者是个非常粗鲁无礼的人。”

“噢?”哥哥说,“告诉我那场辩论的主题。”

“嗨,”弟弟说,“当他看见我时,他伸出一个手指头侮辱我只有一只眼睛,但因为他是一个新来的人,我想还是礼貌些,所以我伸出两个手指,祝贺他有两只眼睛。这时,这个无礼的坏蛋伸出了三个手指,表示在我们中间只有三只眼睛,所以我气疯了,威胁地用拳头打了他的鼻子——所以他走了。”

哥哥笑了。

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同,别人怎么能替你讲出领悟呢?这就如赵州禅师的一句回答。有人问赵州禅师道:“怎样参禅才能悟道?”赵州禅师听后,站起来说:“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要去厕所小便。”禅师走了两步,停下来,又说道:“你看,我被人称为古佛,可是即使这么一点小事,也得我自己去,无法找人代替!”

禅的境界与感悟,是别人无法替你诉说的,这样一种体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们能够传递的,只是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微妙。会心会意,禅意就如盛开的花朵。

文化拾遗

会不得:一个和尚问云门文偃禅师:“怎样才是一个出家人的真正修行之处呢?”

云门禅师说:“那是没有任何人懂得的。”

这个和尚又问:“为什么不能使人懂得呢?”

云门禅师说:“那你就必须去意会那个不能让人懂得的‘会不得’。”

道不可修:做事以无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这是禅宗相传时惠能所做的一首揭:揭的前两句讲的是,第一义不可言说。后两句是说,要想知道第一义,不必修行。

照禅宗的说法,最好的修行方法就是以不修行为修行,也就是“无修之修”。有修之修,是有心的作为,也就是有为。禅宗认为既然有心,就要经受生死轮回。无心修为,则是一种超脱。

宋朝雪窦禅师在淮水旁边遇到学士曾会先生。曾会问道:“禅师,您要到哪里去?”

雪窦很有礼貌地回答道:“不一定,也许往钱塘,也许往天台方面去看看。”

曾会就建议道:“灵隐寺的住持珊禅师跟我很好,我写封介绍信给您带去,他定会好好地招待你。”

可是学到禅师到了灵隐寺,并没有把介绍信拿出来求见住持,一直在大众中过了三年。曾会于三年后奉令出使浙江时,便到灵隐寺去找雪窦禅师,但是寺里僧人都没有听过这么一个人,曾会不信,便自己去云水所住的僧房内,在一千多位僧众中找来找去,才找到雪窦,便问道:“为什么你不去见住持而隐藏在这里?是不是我为你写的介绍信弄丢了?”

雪窦说:“不敢,不敢,因为我是一个雪水僧,一无所求,所以不做你的邮差呀!”

随即从衣袖里拿出原封不动的介绍信交还给曾会,双方哈哈大笑。曾会将雪窦引荐给住持珊禅师,珊禅师非常赏识他的才智,之后苏州翠峰寺缺住持的时候,就推荐雪窦担任住持。

好一个一无所求!心外无物,自然无求。保持一个空灵无欲的心境,把种种考虑都抛开,做事以无心。如无门和尚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处处都有佛,事事皆是修。不刻意成佛,却能成佛;刻意成佛的,因为不能无心为之,反而不能成佛。

惠能的大弟子怀让《语录》记载,马祖整天只修习坐禅,有一天,怀让问他:“你整天在这里坐禅,图的是什么?”

马祖回答:“我想成佛。”

怀让就拿起一块砖,在马祖附近的石头上磨了起来。

马祖耐不住好奇心,就问怀让:“师父,您磨砖做什么呀?”

怀让说:“我磨砖做镜子啊。”

马祖说:“磨砖怎么能做镜子呢?”

怀让说:“磨砖不能做镜子,那么坐禅又怎么成佛呢?”

马祖又问:“那要怎么样才能成佛呢?”

怀让说:“这道理就好比有人驾车,如果车子不走了,你是打车呢?还是打牛!”

马祖回答不上来。

坏让又说:“你是学坐禅,还是学做佛?如果学坐禅,禅并不在于坐卧。如果是学做佛,佛并没有一定的形状。对于变化不定的事物不应该有所取舍,你如果学做佛,就是扼杀了佛,如果你执着于坐相,就是背道而行。”

冯友兰先生说,禅宗不是教人不修行,而是说,不必把修行当作目的,在日常生活之外别有用功,别有修行。真正的修行是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的,这就是不用功的用功,也就是无修之修。只有无心而为,毫无执着,才能修行出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