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闹,南京人心浮动,谣言四起。周佛海又指使自己控制的报纸,攻击陈公博“拥兵自卫,已成为蒋介石还都南京的障碍”,闹得陈公博忧心忡忡,坐立不安。日军副参谋长今井武夫少将,是深知周佛海在这场戏中的所作所为的,就决定先让陈公博到日本躲一躲。陈再三考虑,自知斗不过周佛海,就带着情妇莫国康和其他大汉奸等,乘飞机到日本去了,后来引渡回来,1946年被蒋介石枪毙。
从地下冒出来的,除周镐外,还有伪军司令任援道,名义是“先遣军总司令”,也是戴笠封的。任本是八个方面军之一,早被周佛海的金弹打倒。此刻周和任分工:任管京沪,周管沪杭,成了“亲密战友”。
周佛海唱完这出对陈公博的逼宫戏,大获全胜。他心满意足,在8月18日回上海,要摇身一变,当他的“行动总指挥”了。
日本投降时,戴笠和杜月笙已在浙江淳安。时局变化如此之快,他们担心新四军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开进上海。除急令周佛海、任援道力保京沪安全外,就叫杜月笙最得力的门生、CC健将陆京士,持戴笠的亲笔信星夜来沪找周佛海。戴笠的信是这样写的:
“佛海吾兄赐鉴:敌已向同盟国提出答复,愿立即停战并解除武装。在此局势急转直下之时,京沪治安之维持,甚关重要。弟已呈准,上海由兄联络各方,共同负责,而由兄主其事。请兄于此紧急艰巨之时期,对任务能秉承领袖之意志,鼎力以支持之也。
“今后一切,当由弟负责。专此致颂大祉。弟戴笠手上。”
周佛海接到信后,立即成立“上海行动总指挥部”,摇身一变,大汉奸成为从地下钻出来的抗战英雄了。上海的老百姓,窃窃私议,群疑莫释,都被搞得稀里糊涂,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这与周佛海何干,他从汉奸上海市长变成“总指挥”“总司令”,他要在上海“行动”了。
“行动总指挥部”由周的心腹罗君强、熊剑东任副司令,下设参谋处、调查处、政法处、军法处、宣传处等,机构庞大,五脏俱全。周佛海身边两个军统小人物程克祥、彭寿,奉戴笠之命,担任正副秘书长。顶多10天吧,周就发现,这两个小人物抓了全部大权。他们代表戴笠,周被架空,挂了个名义,成了空心大老倌。
但维持治安的责任却是要周佛海负的。周得到两位秘书长同意后,杭州由周的心腹、伪浙江省长丁默邨负责。周的近2万人的税警团,布置在上海四郊和沪杭沿线。周还把军事顾问川本芳太郎请来和上海日军“登”部队达成协议,日本陆军进驻浦东沿海及郊县一带,和税警团一起,严防新四军入城。当时中共确曾一度要接管上海,后经毛主席再三斟酌后放弃。“登”部队张贴布告说:“奉上司命令,执行维持治安任务。如有妨碍日本行动者,将认为系不服从蒋委员长命令,予以最严厉处置。”“行动总指挥部”由程克祥、彭寿拟定,也不请示周佛海,就四处贴出布告,严禁造谣生事,武装挑衅,保护日侨,违者重罚。具名是“总指挥”周佛海。周好比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局面初定以后,程克祥、彭寿就开始捉汉奸了。醉翁之意,全在“房子、车子、条子、女子、票子”,是为“五子登科”。戴笠将来上海,用不到周佛海这个“总指挥”了。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亦然。周佛海自知没趣,忧虑重重。程克祥向周说:“总指挥就到储备银行办公,准备移交吧。这里有我们,您尽可放心。”
周很识相,担着个“总指挥”的名义,却天天到银行去上班。堂堂一个“储备银行”,一点金银不留,不好交账。于是,周绞尽脑汁,总算留下点财宝,面子上得以过关。根据后来周佛海在供词中说,向重庆“中央银行”来客移交了黄金50万两,美金550万元,白银760万两,银元33万元。作为汪伪的“国家银行”,只有这些“储备”,无非自欺欺人,蒙混过关而已。
不久,杜月笙回来了,全副美式武装的“第三方面军”空运到了,戴笠也在9月来上海了,还要周佛海何用呢?他就索性呆在家里,等候命运给他安排的苦酒,不,也许是一杯醇香甜酒。
9月,戴笠到了上海,周佛海的“行动总指挥部”“行动”过了,宣布结束。
戴笠天天在湖南路周家吃晚饭,和周佛海谈到深夜,那热呼劲儿胜过亲兄弟。特务魔头就有这个本领,胸中早有成竹,面上不露痕迹。平心而论,他对周佛海,内心是矛盾的:既要保周政治上渡过难关,找一个好向世人交代的万全之策,又要对周在敌伪时搜刮的财产觊觎巧取,占为己有。只要看看周佛海家中华丽的摆设和好几辆“凯特勒克”、“林肯”保险汽车,这座“基度山”不能不挖。戴笠决心行动了:要救周佛海的性命,也要周的金银财宝。
每天晚饭后的谈话,几乎都涉及周佛海和其同伙丁默邨、罗君强等的前途问题。戴笠总是哈哈大笑说:“有我在,你们就有前途。这是个政治问题,不是法律问题。政治上来个声明就可以了,何况你们又为党国做了不少事。放心吧,决不会判刑。”
有一次,周佛海提到蒋介石给的亲笔信。戴笠说:“委座知道的,常提起你,说东南一带,多亏佛海,才未落入共产党之手。但你切不可对外人多讲,委座知道就不好办了。”戴笠说得情真意切,周佛海深信不疑。
9月,军统特务大捉汉奸,搜刮钱财,这是“劫收”的重要内容之一。捉来的人先关在吴四宝的住宅,后来移押“楚园”。此时的汉奸们,真是人人自危,草木皆兵,惶惶不可终日,戴笠口蜜腹剑,面带笑容对周佛海说:“老兄目标太大,这一阵就请不必外出,在府中韬光养晦,专候委座的佳音就是了。”周佛海是个宦海浮沉老手,已经感到大事不妙。
戴笠正在考虑,怎样搬开周佛海这块绊脚石,还有就是周厉害泼辣的老婆杨淑慧,戴也惧她几分。
对周的金银财宝,如何下手?戴笠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好计策。9月下旬的一天,他兴冲冲踏进周公馆,就高声嚷嚷:“佛海兄,好事,好事呀!”正在“韬光养晦”的周佛海听到戴的叫声,急忙下楼,将戴请进书房,愕然地问:“雨农兄,什么好事呀?”
戴笠背靠沙发,仰面大笑:“老兄,等到了!委座来电,要召见你,天大的好事吧!”
周佛海满心狐疑:蒋介石正要在重庆和毛泽东谈判,这种时候,怎么会召见他呢?
但周深知戴笠的性格,他决定的事,不会更改,此去凶多吉少,大为不妙。但还是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走?去多少天?”
“9月底动身,至于去多久,那要等见过委座再看了。”戴笠仍是满面春风,但心里明白:周佛海犯疑了,赶快动手,搬走了周,还要调走杨淑慧和周幼海,这出戏不大好唱呢!
第二天,大汉奸丁默邨、罗君强也吵着要去,说想见见委座。戴笠心中好笑:“你们去干什么呢?我又不想挖你们的金山?”但反正都是笼中的鸡,网里的鱼,就不加思索地说:“那好,一起去吧。”
1945年9月30日一早,周佛海和丁默邨、罗君强、内弟杨惺华等,由戴笠亲自陪同,乘专机到重庆去了。
周佛海等到重庆后,即被送到杨家山戴笠的私宅。杨家山、磁器口一带,是军统和“中美合作所”的集中营所在地,有名的白公馆、渣滓洞,都在这里,**就牺牲于此。
周佛海当然不进监狱,生活招待是一流的。戴笠说:“休息几天,静候委座召见。”不一会,总务科长夏祯祥跑来,毕恭毕敬说:“周先生,要什么尽管吩咐,但请勿外出,不要和熟人通电话。”周佛海脑子嗡地一响,自言自语说:“软禁了!”
当晚,周佛海就心脏病复发,送进了美国人办的“四一医院”,病房二大间,设备华丽至极。戴笠来了,对周说:“这是最好的医院,安心养病。”坐一会就走了,从此没有再来。周佛海写过几次信,也不见人影。戴笠从医院出来,心中暗喜,已生出一条妙计,可以把杨淑慧和周幼海骗来重庆了。
第二天,戴笠就飞往上海。
晚上,湖南路周公馆内灯光通明,客厅中坐着戴笠、杨淑慧和周幼海。戴笠开门见山说:“佛海一到重庆,旧病复发,现在住入第一流的医院了。我特此专程来上海,告诉嫂夫人和周公子。”
戴笠满面春风,杨淑慧一脸愁云,幼海漠不关心。
戴笠又笑着说:“佛海的病,不知何时可愈。他很想念你们,要请嫂夫人去探望他。我想,嫂夫人去一趟也好。医院里虽有护士,总不及亲人照料得周到。淑慧嫂,你看可好?”
杨淑慧心乱如麻,呆在那里,未作回答,心中暗忖着丈夫的病,也怀疑戴笠在捣什么鬼。客厅里沉默了几分钟,戴笠笑了:“淑慧嫂,你怎么啦?去不去呀?”
“去,去,佛海有病怎么能不去!”杨淑慧知道,戴笠决定的事是无法抗拒的。接着又回一句:“戴局长,何时走呢?”
“我很忙,说走就走,就乘我的专机。”戴笠要把这个厉害的女人打发得越快越好。
杨淑慧听后,一言不发,事情要轮到周幼海了,戴笠转过头来,对幼海说:“幼海,你不和妈妈一起去看看父亲吗?他一直想念着你。”
幼海一听,立即顶了回去:“母亲去了,我可不去!”
“你不是一直想到大后方去吗?现在去看看,岂不正好?”戴笠脸上的笑容已减了一半。
“我不去!要去也以后再说。”幼海显然不知天高地厚。
戴笠的脸立即沉了下来:“你要知道,我要人干什么事,没有人敢违抗我的意志。”
“我不是你的部下,不必执行你的命令。”幼海又顶了一句。
“好好,你不去,现在就跟我走!”戴笠要动真格了。
这时,客厅里的气氛十分紧张,杨淑慧哭了:“幼海,去吧。”幼海知道闯祸了,就说:“去就去,但行动要有自由。”
戴笠又笑了,但换了个话题:“你的名字要改一改,不要让人知道你是周佛海的儿子。”
幼海已怒目相对,杨淑慧害怕极了,马上说:“改一改也好,幼海,你就叫周祖逵吧。”幼海感到莫名其妙。
第二天一早,汽车来了,将杨淑慧和幼海接到机场。戴笠等在那里,朝幼海笑笑说:
“我就喜欢听话的孩子,这样不是很好嘛!”
飞机向重庆飞去,戴笠的心却留在上海。他马上要回来,向周家的“基度山”开刀。
6.软禁于白公馆
飞机到了白市驿机场,杨家山的总务科长侯祯祥已在恭候。戴笠关照,将幼海母子送到“四一医院”,好好招待,自己就进城去了。从此,戴笠再未去看过周佛海,虽周一再写信,戴也不理。
当杨淑慧和幼海走进豪华的医院病房时,周佛海一见就目瞪口呆,沉默半晌后说:
“你们怎么来了?谁叫你们来的?”幼海抢先说:“戴笠叫妈妈来照顾你生病的,莫名其妙,把我也逼来了!”周佛海一听,心中打鼓,不安地朝妻子说:“雨农不安好心,要把我们一网打尽!”杨淑慧定了定神:“戴笠在上海逼幼海走,我已猜着七八分。没有别的,要我们的钱。不怕他,我早有准备。房子搬不动,但珠宝黄货,早已进了美国银行保险箱。蒋老头子那封亲笔信,我已锁入香港‘汇丰银行’保险库。佛海,你别怕,他戴笠是天王老子,也无办法。”杨淑慧的泼辣厉害,于此可见一斑,魔头戴笠远不及这个女人的工于心计呢。
周佛海病好以后,被送回白公馆,和丁默邨、罗君强住在二楼,招待优渥,设备一流,就是独缺自由。幼海住在楼下,允许他和父亲见面,但不得外出,不得打电话,也软禁了。幼海在回忆白公馆的软禁生活时写道:“生活是很优裕的。可以下棋、打牌、唱戏,可以看重庆出版的所有报纸,包括《新华日报》。每天吃的是八菜一汤,大鱼大肉。过阴历年时,还有整桌酒席。”
一个月后,放杨淑慧回上海了,幼海则不放。杨临走时对周佛海说:“这可见戴笠闹腾了几十天,除房子、车子外,一无所获,所以要我回去,想榨我的油。放心,我来个以软克硬,一毛不拔!”
幼海常到楼上和父亲聊天。他虽厌恶周佛海,但在全封闭的白公馆内,还有谁好谈呢?除了特务,还是特务。一次,谈到幼海的前途,周佛海说:“你还是去美国读书好。”幼海经过此番劫难,又成熟了许多:“你们管住我,二十几年了,现在不要再管,我要走自己的路了。”什么路?幼海不说。幼海看清了国民党的真面目,心中已仰慕共产党。
戴笠对他软禁,等于狠狠把他向左推了一把,让他向共产党靠拢。
1946年3月17日,戴笠在南京附近的一处叫“困雨谷”的山峰上坠机身亡。戴字雨农,死在困雨谷,可算天亡斯人。消息传来,杨家山的大小特务,乱作一团,像煮开了一锅粥。
最着急的,要算周佛海这些大汉奸了。周十分了解戴笠,金钱上要捞进,政治上会保证。现在保护神一死,指望落空。周对同室的大汉奸惊呼:“雨农死,我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