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宋朝花落知多少(女人花:杰出女性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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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曹皇后:王朝巨轮的幕后掌舵人(3)

公元1067年,在位仅仅四年正当而立之年的英宗终于因为身患重疾驾崩,此时皇子尚在年幼,曹太后又义不容辞地担起了垂帘听政的重任,直到她的孙子赵顼长大成人继承大统,这位皇帝就是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宋神宗。他即位之后尊曹太后为太皇太后。宋神宗在位期间,励精图治,一心想改变宋朝积贫积弱的社会现实,作为一个年轻有为又力求上进的皇帝,宋神宗敢于任用新人,革新流弊,在广度和深度上来说,要比“庆历新政”来得更为激进和深入。这一点受到后世众多改革家的肯定和认可。

此时的太皇太后历经了宋仁宗、英宗、神宗三朝,时刻关心着政事民生,对整治改革也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总体上来说,曹太后是一个保守派;从现在来看,曹太后大约也并不反对革新。但是对于在这其中出现的种种弊病而引起的社会不稳定,她比神宗一派的革新者们有更清醒的认识。有一次恰逢神宗服侍着太后到太皇太后那里请安,太皇太后趁着这个时机谈起了新政,太皇太后道:“陛下你现在励精图治,我从近侍口中得知你现在一心政务,焚膏继晷,你现在是当今天子,更当注意龙体才是。”神宗连忙起身谢太皇太后的关心,谁知她话锋一转道:“我是一介女流,照理于家国政事认识浅薄,但是近闻你任用王安石等人意图革新,你应当切记一点,祖宗之法不可轻易改变,到时候恐怕家国不稳,政事不利啊。”神宗忙道:“您多虑了,革新的根本就是剪除流弊,稳固皇统。”太皇太后道:“从前但凡有民间疾苦之声,都总会传到先皇的耳中,现在我很担心你虽锐意革新,对于民间疾苦并不甚了解,这对江山社稷不是什么好事情啊。”神宗解释道:“孙儿每日批阅奏章,对于民间声音虽不能说十分了解,但已在尽心体会。”太皇太后道:“我却听说现在民间久苦于青苗法、助役法这些新政,不知道陛下你是否有所耳闻?”神宗一听,知道太皇太后实在暗指王安石,于是忙道:“王安石所设的这些新政或许百密一疏,但是其目的还是在解除民苦,孙儿也相信这个目的必将达到。”太皇太后欠身道:“以我来看,王安石确实是个经纶满腹,卓有才能的人,但是锋芒太露之人更多的时候很难自保,你若有心保全,只能将他外放,这才是根本之法。”

太皇太后意图十分明显,但并无他心,外放王安石,废除新政,于新政旧派都无十分害处,但是此时的神宗完全听不进太皇太后的意见,开口道:“孙儿以为,满朝文武唯有王安石方可治国。”太皇太后知道此时神宗意气正浓,劝他一定是听不进去,便对神宗道:“陛下若想行新政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切记凡事必当从缓,欲速则不达。”踌躇满志的神宗显然听不进历经宦海的太皇太后高瞻远瞩的叮咛,草草答应了下来,但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等神宗退下之后,太皇太后对左右的人说道:“皇上这样急功近利地推行新政,怕是离失败不远了,到时候再想挽回就困难了。”后来新政的施行终于还是像太皇太后所言的一样,出现了诸多的问题,社会的不稳定终于出现了,焦头烂额的神宗找到太皇太后诉说此事,太皇太后道:“王安石把新政看成是治万事之法,能有不败之理?”

熙宁九年十月,王安石终于因为饱受争议再度被罢相,“是否施行新政”逐渐成为大臣们用来进行政治打击的工具,一时之间,“新旧之争”在朝野上下掀起了一轮又一轮的争斗。元丰二年,身为保守派的苏轼时任湖州知州,在地方任职之中也成为了政治斗争的受害者,他因为在表奏之中谈到了几句时政,就被当时的政敌加以中伤,以至于添油加醋,反复渲染,终于被贴上了“包藏祸心”的标签,成为了众矢之的。于是更多的人开始落井下石,把这件事当成是政治投机的砝码,苏轼的诗词很快被好事之人查出不少影射朝廷、诋毁新政的地方,这一下子文动天下的苏轼彻底成为了受攻击的对象。也就是在这一年,苏轼终于因为莫须有的“乌台诗案”被牵扯进了政治斗争的旋涡之中。

在政治斗争之中,多有明哲保身之人而少有仗义执言之辈,在苏轼被冤枉的时候,这一理论又显示出了它的真理性。苏轼的“乌台诗案”传到朝廷上的时候,宋神宗对是否要问罪、判处多大的罪行也十分的犹豫,他也不是不知道所谓的捕风捉影和莫须有的厉害之处,更何况苏轼的才名和官声天下尽人皆知,在现在看来,算是公知领袖,杀了苏轼造成的政治影响有多大他也十分清楚。他虽然身为皇帝,但很多决定也不全然由自己决定,神宗有心放苏轼一马,但是他禁不住朝臣们对苏轼雪片一样的弹劾,终于他痛下决心,决定问斩苏轼。

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正是百病缠身,多数的时候只在宫中静养,已经很少过问政事,孝顺的神宗日日服侍在太皇太后身边,寸步不离。一次偶然的机会,太后在睡梦中听见神宗正与近臣讨论“乌台诗案”,曹太后一下子从床上惊起,忙问身边的神宗“乌台诗案”的详情,神宗本来因为太皇太后身染重病,不准备打扰她的清修,但经不住她的再三询问,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给太皇太后听,太皇太后不听还好,一听之后,突然低泣道:“皇上可曾知道,苏轼兄弟是在仁宗在位时被朝廷录用的,仁宗录用他们时曾惊喜地说道,‘我为赵家的子孙们得了两个宰相’。先皇如此器重苏轼兄弟,你现在却以这种似是而非的罪名诛杀苏轼,是不是太欠考虑了?”神宗辩解道:“朕也知道兹事体大,因此之前曾与朝中重臣们多次商议,这是公议的决定。”太皇太后道:“现在党争愈演愈烈,苏轼远在地方流放,朝中若有人网罗罪名,捕风捉影是何其容易。更何况,文人们闲时吟风弄月,能有多大的罪过,你这样兴师动众,这样下去天下有几个有识之士还敢直言上疏,批评时政,真是到了天下士子噤若寒蝉的时候国家哪里还会有栋梁可用?现在我已重病在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且听我一言,要为后世着想,千万不要滥杀忠臣。”神宗听了太皇太后的这一番肺腑之言,许久沉默不语,他感到太皇太后对于社稷江山倾注所有心血却没有半丝私心,这么一想,他终于按下了诛杀苏轼的诏书,转而将苏轼贬为黄州团练副使。

在屡次的政治生活中,神宗一次又一次地见识到太皇太后的远见和卓识,因此在很多事情上他开始更多地听取他的这位祖母的意见。神宗是个满怀着政治理想的皇帝,有一次他打算对契丹占领的燕、蓟等地诉诸武力,意图收回这些地区,跟大臣们商量妥帖之后,他找到太皇太后,想禀明此事,不日动武,但这个时候曹太后表现出了难得的冷静和克制,她对神宗分析当前的形势道:“假如我们的将士攻州克县,拿下了燕、蓟两地,那么我们面临的情况就是在北面直接与契丹对峙,缺少了战略缓冲的地区,而一旦我们失败了,面临的不仅是生灵涂炭的局面,我们更会受制于北狄,到时候再想一鼓作气地打击敌人就绝非是易事了。”神宗本来就对武力收复失地颇有些踌躇,现在听了太皇太后这样鞭辟入里的分析,更是彻底打消了进兵的打算。

神宗皇帝对太皇太后不仅在政事上处处请教,在感情上,神宗虽然与太皇太后并无血缘关系,但两人的关系却十分的和谐,更多的时候比祖孙的关系还要亲近。神宗总是想尽一切的办法讨太皇太后的欢心,有一次,神宗皇帝命人制作了一顶华美的车辇给太皇太后,并且与他的生母高太后一起亲自服侍太皇太后坐在车辇之上,一起在宫内四处游玩,神宗跟高太后两人一左一右走在太皇太后车辇的旁边,殷勤服侍,太皇太后十分高兴,笑着对他们说道:“虽然我现在已经是灯尽之人,但是生平还能让皇上和皇太后两人左右服侍,天底下最高的荣耀也莫过于此啊。想当初我还在曹家,未嫁给仁宗之时,做梦也想不到我还有这样尽享荣贵的一天啊。”神宗在一旁笑道:为社稷江山殚精竭虑,“您历经三朝,现在让您享享清福也是应该的事情,希望您一直如此快乐,以尽我做孙儿的孝心。”

神宗对于社稷政事十分用心,他在位期间,经常是因为处理政务而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太皇太后虽然年迈,但经常是在寝宫之中等着神宗回来一同进食,更多的时候,太皇太后还会因为神宗退朝晚了,便让人搀扶着亲自到前殿去看看。神宗对此十分感慨,多次对太皇太后说道:“您现在已经年迈,应多注意身体才是,不必为我担心。”但是太皇太后道:“我这哪里是为你担心,我这是为天下人担心,你是一朝天子,倘有闪失,我怎么跟天下百姓交代。更何况,你不只是天下人的皇帝,还是我的孙儿。”

太皇太后在整个大宋朝算是最尊贵无比的人,连神宗皇帝对她都是亦步亦趋,不敢稍违她的懿旨,但是她本人却并不把这个当作自己可以骄傲的资本,相反她依旧时刻保持着自己一贯低调谨慎的个性,对于超越自己本分之外的事情从来都不越雷池一步。

太皇太后唯一的一个亲生弟弟,就是前文我们提到的曹佾。因为宋朝的律例,太皇太后进宫之后想要见一次家人可以说并不是易事,即使是后来她成为了万金之躯,仍然难以如愿。因此曹佾虽然在京为官,姐弟俩近在咫尺,但是碍于朝廷礼制,想见一面却是难上加难。神宗皇帝对太皇太后十分孝顺,他见太皇太后业已年迈,而且重病缠身,就想找个机会使鬓发斑白的姐弟俩能有机会再见面。按理说这是人伦常情,本无可厚非,然而当神宗将这个想法告诉太皇太后时,却遭到了她的强烈反对。太皇太后对神宗道:“我知道你的孝心,想让我在有生之年能有机会了却遗憾,但是后宫本就是是非之地,今天我如果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违了这个禁例,那么以后各个嫔妃都可能以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到时候离后宫崩乱就不远了。”

神宗皇帝看太皇太后如此坚决,深知凭自己劝说很难让她改变决定,巧合的是,这之后不久,曹佾突然生病请假回家,病愈之后,曹佾按照礼制需要进宫向神宗销假谢恩。神宗看此时正是时机,便灵机一动,对曹佾道:“国舅与太皇太后数十年不见,一定分外想念,不如我去求一求太皇太后,或许太皇太后念在你们都已是鹤发之年,能够跟你见上一面。”曹佾听神宗这么说,心中又惊又喜,忙叩谢隆恩。过了很长时间神宗才回来,欣喜地对曹佾道:“真是天大的喜事,太皇太后虽然不十分乐意,但是在我的一再劝说之下,终于同意与你见上一面了。你赶紧与我同去。”曹佾忙不迭地整束衣冠,跟在神宗之后,满心欢喜而又亦步亦趋地去见太皇太后。

曹佾跟太皇太后虽然身为姐弟,但是因为身份有别,再加上太皇太后身在宫闱之中,两人相见一面真是难如登天,因此姐弟两人一见面,相互望着对方的双鬓白发,旧事新泪,都激动地痛哭起来,几乎不能自已。幸好有神宗一旁劝慰,两人才止住泪,两人虽然很长时间没见,但太皇太后上来先对曹佾道:

“你现在身为朝廷重臣,虽说是因为你自己的政绩,但你我一母所生,天下尽人皆知,难免是瓜田李下,你应当更慎独谨行,才不枉皇上对你的一片栽培苦心。”曹佾忙答道:“我虽见识浅薄,为臣之道,我还是多少懂得些,臣弟一定谨遵太皇太后懿旨,时时自省。”

神宗觉得自己在一旁,姐弟两人未免碍于君臣之礼有些拘谨,再加上两人很久不见,定然有很多话要说,自己不便打扰,于是便起身道:

“国舅难得来此,你们好好叙叙旧,我告辞了。”说毕,行了君臣之礼,出去了。神宗刚一出去,太皇太后突然正色对曹佾道:“现在皇上出去了,此地只有你我两人,后宫之中,不是你久留之地。你还是退下吧。”太皇太后说完便命人将曹佾送出宫去,两人虽然是百般思念,但是太皇太后谨行慎言,还是只跟曹佾匆匆见了一面。大概也正是太皇太后言传身教的结果吧,曹氏一门数代都是忠烈之臣,曹佾在任期间,清正廉洁,刚直纯正,很得神宗的赏识,神宗曾对众臣道:“曹佾虽然身份显贵,但是从来不以此自恃,反而是谦虚谨慎,温良恭厚,实在是难得的纯臣啊。”

元丰二年,历经三朝,辅佐了宋仁宗、宋英宗、宋神宗三代帝王的太皇太后曹氏终于在病榻上走完了自己极其不平凡的一生。曹后一生历经了仁宗的宫闱政变、新旧党争,每一次她都凭借着自己的高超的政治手腕和过人的智慧,在皇帝身后以掌舵人的角色使得大宋朝这条航行在浅滩暗礁上的巨轮顺利前行,而不至于搁浅或者沉没。即使是在她临死之前,心中仍然是牵挂着大宋朝的前途和未来。曹后临死之前曾将神宗叫到病榻之前,命人取出一个她精心藏起来的盒子。曹皇后对神宗道:“我自觉大限之期离我已经不远了,身在太皇太后之位,我自问尽心辅政,虽有过有失,到底并非是本意。我去之后,你更要以谦谨为本,行事处处当以家国为重。”此时神宗跪倒在曹后床前,已经是泣不成声。曹后顿了顿又道:“这个盒子跟随了我数十年,我一直没有打开过,今日交给你,你什么都不要问,等我百年之后,你打开它,到时候你就一切都明白了。”

神宗连忙双手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保管起来。曹后去世之后,神宗想起祖母留下来的这个盒子,打开看时,却是仁宗在位时,大臣们反对立英宗为皇嗣的奏章,神宗看完深为感动。

曹后虽然是一介女子,但行事思虑周详,并对英宗神宗父子保护周全。在风雨飘摇的大宋朝,曹后虽然身处幕后,却使得这艘巨轮每每在险滩激流面前转危为安,实在是殊为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