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六祖坛经笺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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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行由品第一(1)

述六祖一代之行状由来,故曰“行由”。

时,大师至宝林[1]。

[1]时,六祖自广州法性寺至宝林寺,即曹溪南华寺是也。法海辑《坛经序》:“先是西国智药三藏,自南海经曹溪口,掬水而饮,香美。异之,谓其徒曰:‘此水与西天之水无别,溪源上必有性地,堪为兰若。’随流至源上四顾,山水回环,峰峦奇秀。叹曰:‘宛如西天宝林山也。’乃谓曹侯村居民曰:‘可于此山建一梵刹,一百七十年后,当有无上法宝于此演化,得道者如林,宜号宝林。’时,韶州牧侯敬中以其言具表闻奏。上可其请,赐‘宝林’为额,遂成梵宫,落成于梁天监三年。”《传灯录》五:“中宗神龙元年十二月十九日,敕改古宝林为中兴寺;三年十一月十八日,又敕为法泉寺。”《宋高僧传》八:“太平兴国三年,敕建塔,改为南华寺。后又改日华果寺。”《广东通志》二百二十九:“南华寺在县(韶州府曲江县)南六十里。梁天监元年,天竺国僧智药建,后为六祖演法道场。唐万岁通天初,则天皇后锡赍宣诏。元和间,赐塔曰‘灵照之塔’。其寺为岭外禅林之冠。”按:《指月录》:“曹溪宝林,堂宇湫隘。六祖谒里人陈亚仙,舍宅广之。即此寺也。六祖传黄梅衣钵,居此,今衣钵与真身俱存。开宝三年,赐名南华。塔毁,明成化六年建复,国朝康熙五年平藩重建。有降龙塔、伏虎亭、卓锡亭、避难石、曹溪水等十二景。”

韶州[1]韦刺史[2]与官僚[3]入山[4],请师出。于城中大梵寺[5]讲堂[6],为众[7]开缘说法[8]。

[1]府名。隋置州,寻废。唐复置。元为路。明改府,属广东。清因之。今废。曲江县其旧治也。

[2]名璩。刺史,官名,汉置。其职各代不同,隋唐之刺史,犹清之知府及直隶州知州。《传灯录》五、《宋高僧传》八、《会元》一,韦璩,皆作“韦据”。

[3]官与僚属也。

[4]此山指南华山而言,在曲江县南六十里,宝林寺即在此山。

[5]《广东通志》二百二十九:“韶州府曲江县报恩光孝寺在河西。唐开元二年,僧宗锡建,名开元寺,又更名大梵寺。刺史韦宙,请六祖说《坛经》处。宋崇宁三年,诏诸州建崇宁寺。政和中改天宁寺。绍兴三年,专奉徽宗香火,赐额曰‘报恩光孝寺’。”

[6]讲堂,讲经说法之堂舍也。《无量寿经》下:“无量寿佛为诸声闻菩萨大众班宣法时,都悉集会七宝讲堂,广宣教道,演畅妙法。”

[7]《法华义疏》二:“四人以上,乃至万二千人以还,悉名为众。”

[8]犹言启发人之因缘而为说妙法也。《法华玄义》六:“诸法不可示,言辞相寂灭。有因缘故亦可说。”

师升座次[1],刺史、官僚三十余人,儒宗[2]学士[3]三十余人,僧[4]尼[5]道[6]俗[7]一千余人,同时作礼[8],愿闻法要[9]。

[1]座次,所坐之处也。

[2]儒宗,儒者之师也。《史记》:“叔孙通希世度务,制礼进退,与时变化。卒为汉家儒宗。”《汉书》:“董仲舒为世儒宗。”

[3]学者也。《史记》:“天下之学士,靡然乡风矣。”

[4]僧者,僧伽之简称,皈依佛教之人也。《行事钞》:“四人以上,能御圣法,辨得前事,名之殪僧。”

[5]出家之女僧也。梵名比丘尼,俗谓之尼姑。

[6]崇奉道教之士也。此教奉元始天尊太上老君为教祖,创于东汉张道陵。至晋时称天师道,后遂名之为道教。

[7]在家未奉佛法者之称也。

[8]作礼,敬礼也。《佛说阿弥陀经》:“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等,闻佛所说,欢喜信受,作礼而去。”

[9]简约而枢要之法义曰法要。《梵网经》法藏疏一:“无非妙轨云法。”《孝经注》:“以一管众为要。”

大师告众曰:善知识[1]!菩提[2]自性[3],本来[4]清净[5];但用此心,直了成佛[6]。善知识!且听惠能行由得法事意。[7]

[1]《法华文句》四:“闻名为知,见形为识。是人益我菩提之道,名善知识。”《涅槃经》二十五:“能教众生,远离十恶,修行十善,谓之善知识。”

[2]旧译名道,新译名觉。道者,通之义;觉者,觉悟之义。《名义集》五:“道之极者称之曰菩提。”

[3]诸法各自不变不改之性也。《唯识论》十:“本来自性,清净涅槃。”《六祖金刚经口诀》:“一切众生,自无始来,不能离生灭者,皆为此心所累故。诸佛惟教人了此心;此心了,即见自性;见自性,即是菩提也。”

[4]无始以来名本来。

[5]远离身、口、意三业恶行之过失,烦恼之垢染,名清净。《探玄记》四:“三业无过云清净。”

[6]《起信论义记》下:“众生真心与诸佛体,平等无二。”又:“众生真心,即诸佛体,更无差别。”故《华严》云:“若人欲求知三世一切佛,应当如是观,心造如来。”又云:“众生心佛,还是教化众生。”《华严经》五十二:“应知念念常有佛成正觉。何以故?诸佛如来,不离此心成正觉故。”《传心法要》:“惟此一心即是佛,佛与众生更无别异。但是众生著相外求,求之转失,使佛觅佛,将心捉心,穷劫尽形,终不能得。不知息念忘虑,佛自现前,此心即是佛,佛即是众生。为众生时此心不减,为诸佛时此心不添,乃至六度万行河沙功德,本自具足,不假修添;遇缘即施,缘息即寂。若不决定信此是佛,而欲著相修行以求功用,皆是妄想,与道相乖。此心即是佛,更无别佛,亦无别心;此心明净,犹如虚空,无一点相貌。举心动念,即乖法体,即为著相。无始以来,无著相佛,修六度万行欲求成佛,即是次第;无始以来,无次第佛,但悟一心,更无少法可得,此即真佛。”

[7]且,助语辞,有宽缓说来之意。

惠能严父[1],本贯范阳[2],左降[3]流[4]于岭南[5],作新州百姓[6]。此身不幸[7],父又早亡,老母孤遗[8],移来南海[9],艰辛贫乏[10],于市卖柴[11]。

[1]父严母慈,故称父曰严父。又,尊其父云严父也。《孝经》:“严父,莫大乎配天。”《周易·家人卦》曰:“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

[2]贯,籍贯也。本贯,犹云本籍。范阳,地名,唐郡。今直隶大兴、宛平、昌平、房山、宝坻等县之地。《正宗记》六:“其本籍范阳。父行瑫,武德中,谪官新州。”

[3]即左迁,谓降职也。古以右为尊,故谓迁秩为左降。《宋史·真宗纪》:“左降官羁管十年以上者,放还京师。”

[4]犹放也,为五刑之一。安置远方,终身不返也。分远近为三等。《尚书·舜典》曰:“流共工于幽州。”注:遣之远去,如水之流也。

[5]岭南,五岭之南也。东际海,西极群蛮,北据五岭。今属广东,治十一县。

[6]新州,即今之新兴县,在肇庆府南一百三十里。详《大清一统志》三百四十五。上古惟贵族有姓,故谓百官之族曰百姓。《书》:“平章百姓。”注:畿内民庶也。今则通称国民为百姓矣。

[7]《论语》:“不幸,短命死矣。”《说文》:“夭死之事。”故“死”谓之“不幸”。

[8]耶律楚材诗:“故园屈指八千里,老母行年六十余。”《旧唐书·李大亮传》:“亲戚孤遗,为大亮所鞠养。”任昉《王文宪文集序》:“亲加吊祭,表荐孤遗。”《孟子·梁惠王下篇》:“幼而无父曰孤。”

[9]移,迁也。《书》:“移而遐逖。”南海,郡名。今改县。属广东粤海道。

[10]艰辛,谓艰难辛苦也。李白诗:“英豪未豹变,自古多艰辛。”《诗传》:“三岁之后,始贫乏于衣食。”

[11]市,城镇也。出货曰卖,谓以物易钱也。柴,小木散材,供炊爨之用者也。

时有一客买柴[1],使令送至客店[2]。客收去[3],惠能得钱,却出门外[4],见一客诵经[5]。惠能一闻经语,心即开悟[6]。

[1]买,以钱易物也。

[2]《孟子》:“便嬖不足使令于前欤。”置货鬻物之处曰店。

[3]“客收”之“客”,别本作“容”,非是。

[4]却,退也。

[5]诵经,诵读经典也。

[6]开悟,开智明理也。《法华经·序品》:“照明佛法,开悟众生。”

遂问客诵何经。客曰《金刚经》[1]。复问从何所来,持此经典[2]。客云:我从蕲州[3]黄梅县东禅寺来[4]。其寺是五祖忍大师[5]在彼主化[6],门人一千有余。

[1]此经即《大般若经》中之第五百七十七卷。前后共有六种译本,互有详略。最通行者,为罗什译本。《三藏法数》二:“金刚者,金中最刚,故云金刚。”《六祖金刚般若经注自序》云:“《金刚经》者,无相为宗,无住为体,妙有为用。自从达摩西来,为传此经之意,令人悟理见性。只为世人不见自性,是以立见性之法;世人若了见真如本体,即不假立法。此经读诵者无数,称赞者无边,造疏及注解者凡八百余家。所说道理,各随所见;见虽不同,法即无二。宿植上根者,一闻便了;若无宿慧,读诵虽多,不悟佛意。”

[2]持,执也。

[3]蕲,音“其”。《大清一统志》二百六十三:“蕲州在黄州府东一百八十里。”

[4]《湖广通志》七十八:“黄州府黄梅县,东禅寺在黄梅县西南一里。”《名胜志》:“东禅寺号莲华寺,乃五祖传衣钵于六祖处。有六祖簸糠池、坠腰石及吴道子《传衣图》。”

[5]《五灯会元》一:“五祖大师,蕲州黄梅人也。先为破头山中栽松道者,后遇信大师得法。”

[6]彼,指黄梅县,亦指东禅寺而言。主化,主持教化也。

我到彼中礼拜[1],听受此经。大师常劝僧俗,但持《金刚经》,即自见性[2],直了成佛。惠能闻说,宿昔有缘[3],乃蒙一客,取银十两与惠能,令充老母衣粮[4],教便往黄梅参礼五祖[5]。惠能安置母毕,即便辞违[6]。

[1]礼拜,恭敬之意现于身相者也。

[2]《智度论》三十一:“性各自有,不待因缘。”又见后。《六祖金刚般若经注自序》云:“经是圣人之语,教人闻之,从凡悟圣,永息迷心。此一卷经,众人性中本有,不见见者,但读诵文字。若悟本心,始知此经,不在文字。若能明了自性,方信一切诸佛从此经出。”

[3]宿昔有缘,犹言前世因缘也。

[4]衣粮,衣食也。

[5]《象器笺》:“参,趋承也,晋谒也。”

[6]辞违,别本作“辞亲”。

不经三十余日,便至黄梅,礼拜五祖。祖问曰:汝何方人?[1]欲求何物?惠能对曰: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远来礼师,惟求作佛[2],不求余物。祖言: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3],若为堪作佛[4]?

[1]别本“人”字下有“来到此山礼拜,今向吾边”十字。

[2]作佛,成佛也。尽菩萨之行,断妄惑、开真觉之谓。《法华经·譬喻品》:“具足菩萨所行之道,当得作佛。”《大智度论》十八:“求佛道者,从初发心作愿:愿我作佛,度脱众生;得一切佛法,行六波罗蜜,破魔军众及诸烦恼;得一切智,成佛道。”

[3]“獦”音“葛”,兽名。“獠”音“聊”,称西南夷之谓也。《一统志》八十一:“肇庆府,秦为南海郡,地属岭南道。风俗夷獠相杂。”山谷《过洞庭青草湖诗》:“行矣勿迟留,蕉林獦獠。”注曰:山谷赴宜州贬所,岭南多蕉林,其地与夷獠相接,匀会。獦者,短啄犬;獠,西南夷。

[4]为,何也。按:意言如何能作得佛。

惠能曰: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1]。獦獠身与和尚不同[2],佛性有何差别[3]?五祖更欲与语[4],且见徒众[5]总在左右[6],乃令随众作务[7]。

[1]《禅源诠》二:“一切众生,皆有空寂真心,无始本来性自清净,明明不昧,了了常知,尽未来际常住不灭,名为佛性,亦名如来藏。”《涅槃经》二十七:“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如来常住,无有变易。”

[2]和尚,僧徒称其师之尊称。其义为亲教师,谓能教人学戒、定、慧,犹俗家之有业师也。

[3]差别,不同等也。白居易诗:“一音无差别,四句有诠次。”《楞伽经》:“若无差别者,一切外道,亦皆是佛,以不生不灭故。”

[4]别本作“大师更欲共惠能久语”。

[5]弟子之成群者曰徒众。

[6]总,皆也。

[7]《会元·三百丈章》:“师凡作务执劳先于众。”《广韵》:“务,事务也,专力也。”

惠能曰:惠能启和尚[1],弟子[2]自心常生智慧[3],不离自性[4],即是福田[5]。未审和尚教作何务?祖云:这[6]獦獠根性大利[7]!汝更勿言,著槽厂去[8]。

[1]启,白事也。

[2]《行事钞》上三:“学在我后,名之为弟;解从义生,名之为子。”

[3]见后。

[4]自性,本智;触处应现,千般万般,应用不乏,不即不离。《传心法要》:“此灵觉性,无始以来,与虚空同寿。”又曰:“性即是心,心即是佛,佛即是法。”

[5]《探玄记》六:“生我褔,故名福田。”《无量寿经》净影疏:“生世福善,如田生物,故名福田。”《报恩经》:“众僧者,出三界之福田。”谓比丘具有戒体,戒为万善之根,是故世人归信,共养种福。如沃壤之田,能生嘉苗,故号良福田。

[6]这,读“若”者,犹言此也。

[7]《辅行》二之四:“能生为根,数习为性。”大,音“太”,过也;利,锐也。

[8]著,命令词。槽厂,养马小屋。槽厂,别本作“且去后院”。《广传灯录》作“槽(木厰)”。《海篇心镜》曰:“厂,马屋;槽,马槽也。”《正宗记》六:“尊者知其异人,佯诃曰:‘著槽厂去。’惠能即退,求处碓所,尽力于臼杵间。”按:槽厂,即后院之碓坊也。

惠能退至后院,有一行者[1]差惠能破柴踏碓[2]。经八月余[3]。

[1]行者,禅院之侍者也。《禅林象器笺》八:“有发而依止僧寺,称为行者。”《释氏要览》上:“经中多呼修行人为行者。”《观无量寿经》:“读诵大乘,劝进行者。”《善见律》十一:“有善男子欲求出家,未得衣钵,欲依寺中住者,名畔头波罗沙,未见译语。”按:即此方行者也,男生八岁毁齿,十六阳气全,以其有意乐信,忍修净梵行。故自晋时,已有此名,如东林远大师下有辞蛇行者。

[2]碓,音“对”。破柴者,以斧碎柴,使可为爨料之谓也。踏碓,舂米碓之用足踏者。桓谭《新论》曰:“宓牺制杵臼之利,后世加巧,因借身践碓而利十倍,则碓盖起于杵臼之遗法也。”

[3]别本作“八个余月”。《传灯录》三作“昼夜不息,经八月”。《正宗记》六作“虽历日月,而未当告劳”。

祖一日忽见惠能,曰:吾思汝之见可用[1],恐有恶人害汝,遂不与汝言,汝知之否?惠能曰:弟子亦知师意,不敢行至堂前,令人不觉[2]。

[1]言汝之见地可用。

[2]所以不敢朝参暮请,欲使他人不觉惠能将传五祖之衣钵而为六祖也。

祖一日唤诸门人总来:吾向汝说,世人生死事大[1]。

[1]《楞严经》三:“生死死生,生生死死,如旋火轮。”《天台四教仪》:“从地狱至非非想天,虽然苦乐不同,未免生而复死,死已还生。故名生死。”《销释金刚科仪》曰:“百年光景,全在刹那。四大幻身,岂能长久?每日尘劳汩汩,终朝业识茫茫。不知一性之圆明,徒逞六根之贪欲。功名盖世,无非大梦一场;富贵惊人,难免‘无常’二字;争人争我,到底成空;夸会夸能,必竞非实。风火散时无老少,溪山磨尽几英雄。绿鬓未几,而白发早侵;贺者才临,而吊者随至。一包脓血,长年苦恋恩情;七尺髑髅,恣意滥贪财宝。出息难期入息,今朝不保来朝。爱河出没几时体,火宅忧煎何日了?不愿出离业网,只言未有功夫。阎罗王忽地来追,崔相公岂容展限?回首家亲都不见,到头业报自家当。鬼王狱卒,一任欺凌;剑树刀山,更无推抵。或摄沃焦石下,或在铁围山间,受镬汤则万死千生,遭剉磕则一刀两段。饥吞热铁,渴饮镕铜。十二时甘受苦辛,五百劫不见头影。受足罪业,复入轮回,顿失旧时人身,换却这回皮袋。披毛戴角,衔铁负鞍;以肉供人,用命还债。生被刀砧之苦,活遭汤火之灾。互积冤愆,递相食啖。那时追悔,学道无因。何如直下承当,莫待今生蹉过。”

汝等终日只求福田[1],不求出离生死苦海[2]。

[1]求人天有漏之果,福报尽时,还入三涂。《竹窗随笔》:“今生持戒修福之僧,若心地未明,愿力轻微,又不求净土,是人来生多感富贵之报,亦多为富贵所迷,或至造业堕落者。有老僧摇手不之信。予谓:‘无论隔世,亲见一僧结茅北峰之阴,十年颇著清修,一时善信敬慕。为别创庵,徙居之,遂致沉溺,前所微得俱丧。见世且然,况来生耶?’问:‘此为谁?’予云:‘即老兄是。’其人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