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杜月笙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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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贩烟土大发横财

拉山头疯狂抢土

虽说赌场的生意日渐兴隆,但上海并非净土,烟土生意之暴利,远非赌台零钱散银所能比。大上海到处都是吞云吐雾的烟花柳巷,里面多是醉生梦死的巨商富贾,这里成为烟土最为理想的集散市场。

上海滩有些牌头的江湖人物,纷纷投身烟土买卖,置国人身心于不顾,大敛横财。由于烟土生意越做越大,自世界各地而来的鸦片集中于上海,其销售最盛时期,供应地区远至西南华北,近至江淮两岸。

吴淞口是上海最热闹的烟土吞吐港口,成箱成包的鸦片络绎不绝,源源而来。与此同时,层出不穷的抢土事件依然猖獗不辍。当时,以抢土最为闻名的,当属以沈杏山为首的“八股党”的八位英雄好汉。由于后来杜月笙也成立了“八股党”,因此按先后顺序,杜月笙的八股党被为“小八股党”,而沈杏山的八股党被称为“大八股党”。

沈杏山的大八股党早年以抢土为主业,势力渐大,后来干脆仗着英捕房的头牌硬吃,继而改为收取保护费,大肆搜刮土商的利益,飞扬跋扈,让人闻风丧胆。

与杜月笙不同的是,沈杏山的根据地在英租界,与法租界的杜月笙原则上互不侵扰,各行其是。

由于沈杏山早年抢土,积下巨万家财,有了身家,又结下权贵,行事手段由暴力而逐渐温和,他开始实施另一种稳妥而又不冒风险的敛财方式,先后投效了当时上海的两大缉私机构水警营和缉私营。依靠英捕房的势力,沈杏山很快在营署担任了要职。这让他在烟土买卖中升到明处,以所谓查缉烟土之名,向黄浦江两岸的鸦片从业者、土行老板大肆收取保护费。

仰仗身后的权势,沈杏山大发横财,根本不把法租界的朋友看在眼里。当时的法租界和英租界相比,无论在面积、人口、繁华程度上都要逊色几分,鸦片商及土行也多集中在英租界;其次,英租界背靠码头,优势得天独厚,相比之下,法租界多为土栈,罕有码头。

大八股党认为,即便有些法租界的朋友抢几包土,发笔小财,但是与他们成批成箱、大来大往比起来,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沈杏山们的构想很简单,收了土商的保护费以后,只要在法租界那边打通关节,分几份铜钿也就够了。

但是他们不曾想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虽然黄金荣和沈杏山同为巡捕房供职,但分属不同租界,二人再有交情,一旦遇到争食争利的事情,岂有君子让贤之说。况且,黄金荣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亨,手下还有一批刀口上混饭吃的武角色,他们眼看着一包包烟土在大八股党的保护之下,大摇大摆地运往英租界,一个个目瞪口呆,无可奈何。

黄金荣的抢土生意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但碍于官职情面,不好直接出面处理,况且沈杏山现在是势大财粗,名正言顺,这让黄金荣一筹莫展。林桂生虽为女流,早就沉不住气,急唤杜月笙商量对策。此时的杜月笙在黄老板和桂生姐跟前,正是扶摇直上,炙手可热,俨然黄门的二管家。

杜月笙虽然经常被黄金荣夸赞“绝顶聪明”,如今却也不知计将安出。大八股党不仅财大气粗,而且背靠水警营、缉私营和巡捕房,吃官家饭,发烟土财。更重要的是,英租界大大小小的土商已被大八股党控制大半,如今合纵连横,羽翼渐丰,大有垄断之趋势,区区一个黄公馆如何与之抗衡?简直是以卵击石,蚍蜉撼树!

林桂生一见“绝顶聪明”的杜月笙如今也是没了主意,不禁有些丧气。

桂生姐对自己殷切期望,而自己又别无良策,杜月笙见不免有些尴尬,思索了一夜,终于让他想出了一个主意。第二天,杜月笙急忙从“公兴记”返回黄公馆,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想法说给黄金荣和林桂生:“他沈杏山虽然势大,但我们可以智取,正面冲突难免吃亏,道理上也讲不通,要想不让大八股党独美,唯有‘他黑我更黑’。”

“何谓‘他黑我更黑’?”林桂生问道。

杜月笙低声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正面火拼办不到,暗底下也不能让他们舒服了,隔山打猎,见者有份,岂能让他们这么容易就吃独食?他们收了土商的保护费,打包票,拍胸脯,保证不会再有抢土的事情,对不起,我们偏要抢!不管抢得到抢不到,我们都要抢给他们看!”

林桂生抚掌称快:“对,不能让他们太威风了,八股党一向瞧不上法租界的朋友,抢他们几次,也好让他们知道,江湖饭不是一个人吃的。”

黄金荣老成持重,担心地说:“现在他们运土都有军队保护了,硬抢,恐怕不大容易!”

杜月笙目光如炬,傲然一挺胸说:“区区几条枪吓不倒我,军人也是人身肉长成,我倒要找几个狠角色来跟他们拼拼看!看看谁吓倒谁!”

就因为杜月笙在黄老板面前的几句慷慨陈词,让他无意之间找到了组建“小八股党”的契机。说做便做,杜月笙开始着手招兵买马,建立亡命之徒的组织。从多年前混迹十六铺一直到掌权公兴记赌场这一时期,杜月笙着实结纳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再加上青帮的兄弟众多,要想找几个狠角色并不算难。他先选定了四位可靠的旧交,这四个人都是艺高人胆大的江湖朋友,重义气,敢担当,值得信赖。

头一位便是顾嘉棠,他是杜月笙在小东门老鸨大阿姐那里认识的打手,此人年少力壮,精通拳术,方头大耳,身材魁梧,有霹雳火、猛张飞的火爆性格。

第二位名叫高鑫宝,是个文武全能的角色,眼明手快,反应敏捷,尤为特别的是,他曾在洋人地界工作过,讲一口流利的英文,其头脑灵活,八面玲珑,在小八股党中不作第二人选。

第三位叫叶焯山,人称“花旗阿炳”,阿炳是他的小名,所谓“花旗”,指的是美国的星条旗,因为曾在美国领事馆开过汽车,所以得来一个外号“花旗阿炳”。叶焯山的枪法堪称神准,传说他可以在一个小房间里,无论何时由别人拋一枚铜板飞向天花板去,隔着大衣皮领,能迅若鹰隼地从腰际间掏出枪来,一弹击中犹未来得及坠落的铜板。

第四位,大名鼎鼎的芮庆荣,腰宽背阔,膂力惊人,世居上海曹家渡,以打铁为营生,性情急躁而耿介,好路见不平,人呼拼命三郎。

虽说这四位人士均有一身的本领和胆魄,却无奈生不逢时,生活颇为潦倒,只能做些为人所不屑的鸡鸣狗盗之事。杜月笙延揽人才,将几位好汉招致麾下,四人无比兴奋与欢喜,比杜月笙当初进入黄公馆还要更胜十分,听说要干抢土的买卖,赚的是海量的银元,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杜月笙虽然识字不多,但颇懂得识人才、重人才的用人之道。他对待顾嘉棠等四人可以说心诚意重,表里如一,从不搭什么架子,摆什么派头。彼此之间兄弟相称,亲密无间,出则同行,食则同席,因此让这几位兄弟心悦诚服,死心塌地跟着他跑,无论干什么事情都甘心情愿,敢做敢当。

杜月笙识人重人的名声在江湖上不胫而走。不久,在别人的引荐下,他又网罗了四位江湖上的好汉,分别是杨启堂、黄家丰、姚志生和侯泉根。这四位都是码头上的朋友,早年干过苦力,有一身的力气与胆识,唯一缺少精明的头脑,所以至今一事无成。

当杜月笙派人把他们招来,一见面便塞上一大把钞票的时候,四个人惊诧于杜月笙的豪爽与大气。在他们的心目中,杜月笙早就是大亨了,如今他们能和同孚里的大亨杜月笙平起平坐,称兄道弟,真的不敢相信自己就要翻上筋斗云,上了青天。

那一天,杜月笙特意租用了一只乌篷船,秘密驶向江心。此行之目的,正是为“小八股党”结盟而来。船上围坐杜月笙及八位小兄弟,置一张八仙桌,上面端放着一只粗瓷大海碗,两边各红烛一只,周围放着八个酒盅与一小坛白酒。

杜月笙拆开桌上一束黄香,分给每人一支。大家一齐凑到红烛上点燃,然后转身向贴在舱壁上的关公像作揖,再转身双手擎香,恭敬而虔诚地跟着杜月笙起誓:“关帝神明在上,我八人虽是异姓,却是同心。愿结金兰,共闯码头。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如有人离心弃义,人神共诛……”

誓毕,各人将黄香插入粗瓷大海碗中,杜月笙示意顾嘉棠拨开坛子酒,随后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刃匕首,朝左手中指一划,几滴鲜血滴进坛子,而后将匕首交给其他兄弟,依次放血,这才把酒倒入酒盅里,每人一盅,一口干掉。依威望而言,推举杜月笙为大哥,是党魁,号称“掌舵的”。后来,当杜月笙带领他的核心部队在上海滩叱咤风云的时候,人们敬畏地喊他们为“小八股党”。

开堂仪式后,自然是按惯例吃喝。众人搬出准备好的两只烧鸡、一盆红烧猪头、一大盘牛肉吃喝起来。不一会儿,喝光了,吃足了,杜月笙扔给每位兄弟两块白花花的银元。扔完了,杜月笙发话说:“去吧,开开心心地玩一夜,明朝到租界老地方碰头。”

打发完各位兄弟,醉醺醺的杜月笙独自离船回黄公馆去了,一路上他心里琢磨着:要打天下,得有自己的人。这几位兄弟就是自己拉起来的“帮”。这“帮”是我杜月笙的,可容不得别人插一脚。“帮”里的人只听我的,绝对不允许他们直接见黄老板和林桂生,给他们有“爬香头”的机会。

杜月笙对自己的小八股党训练非常严格,每次行动都有周密的计划和一贯的作业方式。除了精密的调查,合理的布置,更有着猛如鹰隼般的身手,巧如脱兔般的撤离。小八股党个个身手不凡,胆量十足,最难得的是,他们八个人都铁心跟着杜月笙干,出生入死只等杜月笙的一句话。

为了能在抢土生意上讨得便宜,杜月笙可谓煞费苦心。黄金荣和林桂生看着杜月笙能迅速地组织起自己的“快速反应部队”,十分惊异而好奇。在他们看来,杜月笙一直以来都是文质彬彬,弱不禁风,更适合做一个出谋划策、运筹帷幄的军师,哪里曾想到他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建立起这样一只彪悍凶猛的队伍。

更让桂生姐惊奇的是,原本被英租界和沈杏山断了财路的抢土生意,竟在杜月笙和小八股党的巧取豪夺之下,得以起死回生,重见天日。

要知道,如今的烟土生意早已不同往日。那些胆战心惊的土商们,不惜花费巨资包租远洋货轮,从印度、波斯口岸,直接将烟土运至上海吴淞口。这些巨轮每次载货动辄千百吨计。但凡有货轮抵达吴淞口外的公海,大八股党便早早做好接驳准备。他们公然联合军警势力,荷枪实弹加以保护。

与此同时,他们派遣一队小轮舢板,驶往公海接货。接货之后,小轮舢板迅速调转船头,驶回岸畔。再由陈家桥经龙华而进入英租界,沿途军警林立,来往梭巡。万一发现有拦路抢土的贼,荷枪实弹的军警一律格杀勿论,在这种情况下,要想抢得几包烟土,难度可想而知。

由于运土走公海进吴淞口,风大浪高,路程又长,即便有大量的人手,也难免不被偷袭。

那一夜,波涛汹涌,北风呼啸,杜月笙亲自率领他的“小八股党”,趁着月黑风高,衔枚疾走,一路奔向吴淞口。

就在此时,吴淞口外几只小船舢板收到土商放出的信号,依次列队而出,驶向江心,这是大八股党在为运土的远洋巨轮接驳。很快,接驳的小船载满私货,掉头准备离开。最后一只护航的小船没有装货,而是载满了负责巡视的军警。

就在几个人互相张望,自以为平安无事的时候,船体突然被掀翻,几个人还未来得及哼上一声,便被人沉入江底了。与此同时,拖后的另一只舢板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也被掀了个底朝天……

江面宽阔,四野漆黑,兼之风声呼啸、涛声阵阵,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了暗夜之中。一箱箱从舢板滚落的烟土浮上江面。很快,一只小船疾驰而来,将烟土连钩带拉拖上小船。转眼之间,小船箭一般地驶向岸边。

旗开得胜,满载而归。这一票烟土的价值足有几万银洋,小八股党人人欢呼雀跃。就这样,大八股党算是彻底栽了跟头,他们收取土商巨额的保护费,夸下海口,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结果烟土还是不断被抢。回到黄公馆,黄金荣眉开眼笑,林桂生拍案叫绝:“月笙,了不起!”

通过这次抢土,杜月笙渐渐摸索出大八股党押运烟土的规律,同时也激起了他放手大干的决心。杜月笙的小八股党个个身手不凡,来无影去无踪,由于每次行动的计划周密,伺机而动,神出鬼没,往往让大八股党防不胜防。

卖烟土成立公司

杜月笙的小八股党敢想敢干,几次周密策划,着实抢了不少烟土,极大提升了他们的士气。鉴于抢来的土越积越多,为了避免麻烦,同孚里的黄公馆已经不再适合作为临时存放地。经过一番商量,小八股党决定,将抢来的土囤积到三马路的潮州会馆。

潮州会馆地点偏僻,幽深肃静,鲜有人来往。尤其是会馆的后面,建有阴森凄冷的“殡房”。这里停放着排列成行的棺材,但绝大多数是空棺。那是一些行善事的潮州人买来存放于此,为那些客死异乡又无力殡葬的同乡救急用的。

杜月笙和小八股党,觉得潮州会馆安全隐蔽,尤其是殡房里的那些空棺材,用来囤积烟土再好不过,于是买通了会馆的管事,趁着更阑人静,将一箱箱抢来的烟土悄悄运来,存放在空棺材里,然后等待有利的时机,将烟土一一出售。

杜月笙拉山头组建小八股党抢土的初期,无非是想别别大八股党的苗头,让他们知道,天下的饭不是一个人吃的,不能仗势欺人,断了大家的财路。可是他们一开抢,居然大有斩获,给了大八股党当头一棒,让他们彻底吃瘪。

与此同时,法租界的朋友们对大八股党保护下的土商十分不满,这些土商任意操纵市场价格,让法租界的朋友在竞争中被人牵着鼻子走,无奈货源紧俏,不得不依附于人。当他们听说杜月笙的小八股党手中有货色,价格公道合理,于是联合起来推举代表,暗中与杜月笙接洽,希望能得到货源供应。

杜月笙见有人找上门来了,灵机一动,先到黄公馆找林桂生商量说:“桂生姐,如今兄弟们手里有些货色,紧俏得很,何不自己来开一家土行,把生意做在明处,这样的话,销路会宽很多。”

林桂生一听,觉得杜月笙的想法倒是不错,但犹豫了一下说:“这件事,恐怕老板不会答应。”

“为什么?”杜月笙不解地问:“别人能做得,偏偏我们不能做?这可是大好的财路!再说,卖土的事情我们早就在做了。与其偷偷摸摸地卖,倒不如光明正大地做。”

“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林桂生解释着说:“黄老板吃的毕竟是官饭,卖土的事情暗地里做没人敢拆穿,倘若摆在明处,免不了闲言碎语,于老板的面子也不好看,倘若因此丢了官差更是不值!”

杜月笙略作思疑,沉吟道:“如果这样,就不要让老板出面好了。”

桂生姐笑了笑说:“最好,你们先去做起来,暂时不要让老板晓得。”

杜月笙见林桂生答应得如此爽快,大喜过望,同时也不禁对桂生姐暗暗佩服起来,像桂生姐这样的女人识得出财路,辨得出方向,这才叫“拳头上立得起人,胳臂上跑得起马!”

“你说说这公司如何个开法?”林桂生问道。

杜月笙深吸了口气说道:“法租界土行的老板,我接触过不少,个中细节也略知一二,他们多半依赖英租界的土商供应的南洋货,行情都由大八股党操纵,势单力薄,没什么出路。而我们自己有土又有销场,要么不开,要开就开得像样点儿,买幢房子,装修一下,另外还需要准备些办货的本钱,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开公司了。”

林桂生点头表示同意,说道:“既然是开公司办生意,一切需按照规矩。公司要找哪些人入伙,个人负担多少股本?”

“股东当然越少越好,虽然黄老板不便出面,但他至少要算一股,桂生姐一股,我一股,还有咱们黄公馆的金廷荪一股,每人出五千元,两万元的股本足以撑得起门面。”杜月笙信誓旦旦地说。

林桂生嫣然一笑,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黄字来,我和黄老板算一股,你一股,金廷荪是咱们公馆的账房,算盘打得精,他该有一股,每人出股本一万元。”

说起金廷荪,乃是黄金荣极为赏识的心腹大将,进公馆比杜月笙早上许多,由于心思敏捷,善于经营,一直受到黄老板的重用。他不但在黄老板面前分量极够,而且和杜月笙也非常要好,这种开公司的大事情当然免不了要想起他来。因此,桂生姐、杜月笙商议合组烟土公司,两个人都觉得他是个合适的人选。

林桂生向来做事干脆痛快,绝无拖沓犹豫,二人商量妥当后,当即打开保险箱,取了一万块钱的钱庄庄票,交到杜月笙的手上。

杜月笙接过庄票,神情扭捏地停顿了一下,林桂生看在眼里,问道:“莫不是你的股本凑不够?”

杜月笙尴尬地点了点头。林桂生明白了,又转身打开保险箱,取出一万庄票,拍在杜月笙手里,说道:“算是我借给你的,几时有钱几时还。”

当即杜月笙道了谢,告辞林桂生,立即去找金廷荪。听说桂生姐、杜月笙要和自己做生意,金廷荪大为兴奋,当即应允参加,二人叽叽喳喳密谋了约摸两个钟头,一切的章程和做法,已经商量出结果。

最后,杜月笙信心十足地说:“依我看,公司名字就叫‘三鑫’,一二三的三,三字金的鑫。黄老板的名字里面有只金,你的尊姓也是金,我杜月笙虽然没有金,但是托你们的福,也算一金吧!”

三鑫公司的办公地点就设在法租界的维祥里,仓库与办公室仅一门之隔。公司保安措施非常到位,从弄堂口起有一道道的铁栅栏,夜以继日,派人分批守卫。由于黄老板既不知情,又不能出面,公司董事长由杜月笙出任,金廷荪则出任总经理。

三鑫公司的成立,成为法租界烟土买卖中十分重要的事件。因为措施得当,货源紧俏,整个法租界的烟土批零几乎都集中在三鑫公司。但相比风光无限的英租界,法租界的烟土行未免有些寒碜,当时最有名气的潮州帮烟土行,几乎都设立在英租界,每个月的营业额不晓得比三鑫公司大上多少倍。这些大土行无一例外都在大八股党的护佑和掌控之中。

由于三鑫公司的生意逐渐撑开场面,消息不胫而走,黄金荣也听到风声,再一打听,原来是自家的买卖。他不动声色,回到家中问林桂生。林桂生见纸里包不住火,坦然承认,还大包大揽地表示支持。

黄金荣虽然觉得不妥,但无奈木已成舟,也不好说什么。几天后,黄金荣找到杜月笙、金廷荪来问,二人早把准备好的账簿呈了上来。黄老板扫了一眼盈利数字,着实吓了一跳,想不到杜、金二人做出这么好的成绩,一贯视钱如命的黄老板这回真的无话可说了。

三鑫公司光景日渐明朗起来,大家各司其职,各行其是。黄金荣气定神闲,稳坐江山;金廷荪总揽账务,维护开支;杜月笙则负责交际联络,上下相融。小八股党除了负责保护烟土的安全之外,也都在公司里担任了职务。大家从早到晚,忙忙碌碌,一派如火如荼的景象。

笼络住禁烟大员

就在三鑫公司的生意蒸蒸日上之时,一件意外的事情将三鑫公司的“事业”推到了悬崖边上。原来,1919年,中外各大社团在上海英租界发起“万国禁烟大会”。消息传开,上海滩的各大土行人心惶惶,不知如何应对,反倒是杜月笙心中为之一振。

就在杜月笙为自己的如意算盘洋洋得意的时候,金廷荪急火火拿着一纸北洋军阀的禁烟令找到他说:“看来这次要来真的了。”

原来,万国禁烟大会在中国召开,北洋政府鉴于国际影响而响应禁烟号召,随即颁布一道禁烟法令,严禁私种、私运、私售鸦片,已查验的存土分批发往浦东汽窑焚毁,如有舞弊者,均当厉惩。

杜月笙看了看禁烟令,沉稳依旧,冷静地说道:“依我之见,这件事未必就是困局,说不定还是好事一桩。”

“月笙有何高见?”金廷荪问道。

“这次万国禁烟颇有声势,尤其是‘万国禁烟会上海部’的成立,作为主办国,不能光喊喊口号,总要拿出点儿行动来。依我看,英租界作为土行最集中的地方,肯定会被第一个揪出来,否则还谈什么禁烟。如果英租界不宣布戒烟,于国际观瞻大不利。”杜月笙说道。

“那我们法租界的土行恐怕也很难逃脱干系,还是小心点儿好。”金廷荪一筹莫展。

杜月笙又分析道:“英租界的大土行郭煜记、郑浴记、李伟记等老字商号肯定会被兴师问罪,这样一来,他们必然要外迁避祸,至于迁到什么地方去?唯有法租界,因为法国人只认铜钿,对于烟土买卖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倘若这些大土行统统搬入法租界,法国人恐怕欢迎还来不及。我们要想发大财,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金廷荪眼睛一亮,说道:“月笙真是绝顶聪明,如此说来,三鑫公司不仅不会被禁,反倒要发一发这禁烟的财了。”

杜月笙嘿嘿一笑说道:“不过这事绝非一蹴而就,我们还要变被动为主动。眼下还有一桩障碍,那就是大八股党。如果英租界的土行迁入法租界,大八股党必然要来法租界,继续收保护费。”

“想在咱们的地盘捞果子吃,恐怕没那么容易!”

杜月笙又是一声冷笑:“不着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几天之后,北洋政府特派上海的禁烟专员张一鹏如期而至。张一鹏刚到上海,便被上海各界的头面人物包围了,尤其是那些平日里高呼禁烟口号,暗地里却勾结土商、营私舞弊的官绅政要,更是大献殷勤,无休止地宴请,没完没了地奉承,还免不了塞些沉甸甸的铜钿。当然,这些人中也少不了大八股党的头目沈杏山。

除了应接不暇的宴请,张一鹏的禁烟活动毫无进展,甚至连一点儿烟土的影子都没见到。他很明白,这些平日阿谀奉承的官绅政要没一个是干净的,他们想用山珍海味堵他的嘴,可这样下去,自己根本没办法回去交差,这让他憋了一肚子的火。

就在张一鹏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有人送来了一张精美的请柬。

张一鹏拆开一看,原来正是杜月笙派人送来的,这让他既惊讶又意外。黄金荣和杜月笙这些法租界的亨字辈大佬,自己早有耳闻,也晓得他们在法租界大发土财。因此他决定赴这个约,看看杜月笙倒是唱的哪一出戏。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张一鹏如约来到一品香旅社,一进套房才发现,偌大的房间内只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在此等候,想必一定是杜月笙了。

杜月笙一眼便认出张一鹏,连忙起身拱手:“张专员公务在身,还能赏杜某人一个脸面,杜某倍感荣幸,略备薄酒,不成敬意。”

一边说着,一边引领张一鹏落座。杜月笙精心挑选的几个美貌娇娘早已侍立两旁,待张一鹏落座,便款款将美酒斟满。单是这优雅的环境、赏心悦目的美女,已让张一鹏倍感惬意,客气道:“久闻杜先生乃豁达之人,理应登门拜访,无奈公务缠身,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哪里,哪里!”杜月笙客气道:“张专员是政府特使,又是禁烟大员,不比我们老百姓闲散。本来想请张专员光临寒舍,又觉得多有不便,就在此选了一件套房。如若不弃,在沪期间不妨在此下榻散心。”

张一鹏混迹官场多年,杜月笙的弦外之音与煞费苦心他当然明晓,再看看那些进进出出的美貌女子让人垂涎欲滴,不禁暗暗佩服杜月笙果然非同一般。

美酒佳肴上齐,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杜月笙便开诚布公地问道:“张专员此番来沪禁烟,不知进展如何?”

张一鹏心中一凛,他知道杜月笙的三鑫公司是法租界最大的土窝,他这样问自己不知道要做什么文章,于是哀叹了一声说:“不瞒杜先生说,我来沪多日,却连烟土是什么样子都还没见到,不知杜先生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张专员是政府特派,我杜某理该响应禁烟号召,尽自己一份心力。不过,在上海但凡敢染指烟土生意的,哪个没点实力,没个靠山?我杜某人能力再大,恐怕也动他们不得,说到底,禁烟一事还是要张专员费心了。”

张一鹏默默聆听,不知道杜月笙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杜月笙的三鑫公司把烟土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却只字未提,装聋作哑。岂料,杜月笙似乎摸透了张一鹏的心思,话锋一转,说:“不错,我杜某人确实也卖过烟土。但这次张专员为公务而来,我杜某人甘愿做出表率,交出100箱烟土给张专员处置。”

闻听此言,张一鹏大感意外:“别人藏还藏不住,他却心甘情愿拿出100箱烟土供自己处置,如果真有了100箱烟就可以勉强交差了。”

杜月笙又不紧不慢地说道:“上海滩的土行多如牛毛,与英租界大土行郭煜记、郑浴记、李伟记相比,我杜某人的土行实在上不了台面。他们仰仗着缉私营和大八股党的保护,打压异己,控制市场,十分狂妄,我看张专员这次禁烟,恐怕没那么顺利。”

看似无意的几句话,却已搓起张一鹏心中的一把火。杜月笙见情形差不多了,顺手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说道:“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或许张专员用得上。”

这是一份由杜月笙、金廷荪拟好,黄金荣圈定的名单。张一鹏从头至尾扫了一遍名单,心中暗挑大拇指,杜月笙果然名不虚传,有了这份名单,自己的禁烟活动就容易开展多了。原来,在这份名单中,详细列出了英法租界里各大小土行及背后的势力,有些土行是可以查办的,有些土行是自己管不了的。有了这样一份名单,自己办事的分寸就容易掌握了。当然,张一鹏也看得出来,这份名单中,没有一家土行是与三鑫公司有关联的。这一点,两人心照不宣。

当然,在这份名单中,英租界的土行肯定是首当其冲,尤其是英租界华捕探长沈杏山保护下的土行,还被重点标出。

张一鹏非常高兴,但也不无顾虑:“沈杏山是英租界的华捕探长,背后有英国人撑腰,烟土按条文规定可以查,想办人可就难了!”

杜月笙呵呵一笑,说道:“请张专员放心,沈杏山由我们出面解决,您的任务是在万国禁烟大会召开之前,在公众面前有个交代,即便是走过场,也要玩得漂亮,功德圆满嘛!”

“功德圆满”这四个字说到了张一鹏的心里去,他何尝不想在北洋政府那里圆满交差,但总要做出点样子来,又不能得罪那些势力太大的绅官显贵,否则自己后背遭了刀子,就前途尽毁了。

听杜月笙这样一说,张一鹏长长吁了一口气,多日以来的烦心事居然迎刃而解了。张一鹏大喜过望,连连与杜月笙推杯换盏,好不尽兴。

酒过三巡,杜月笙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做出一个不经意的暗示。不一会,一位妖娆的美貌女子推门而入,扶风摆款而来:“杜先生,刚才府上来人招呼过,说您家里来了重要客人,催您回去。”

杜月笙打了个手势,然后转头抱歉地说:“张专员,真对不住,今晚家里来了客人,杜某先行告辞了。这一间上等套房我已为张专员包下,消遣或是下榻,务必不要客气。”

张一鹏满意地点了点头,杜月笙又回头对那位妖娆女子叮嘱道:“替我好好招待张专员。”说完一个欠身,转身离去……

三虹楼掌掴对手

张一鹏在一品香旅社犹自风流快活,杜月笙已经悄悄赶回黄公馆。当他赶回到黄公馆的时候,黄金荣、金廷荪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杜月笙将见到张一鹏的经过略述一遍,大家都十分高兴,禁烟大员已经被稳住,下一步的行动就是如何拿下沈杏山。

金廷荪满脸得意地说道:“沈杏山自恃有英国人做靠山,自以为高枕无忧,这次我们一定要把他摁在水里,绝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此事宜快不宜拖。”杜月笙显得信心十足。

金廷荪点头表示同意:“只要张一鹏肯发力,英租界的土行必然会迁过来。这件事最好在禁烟大会期间完成,否则夜长梦多,过了这阵风,谁也不敢保证那些贪财的英国佬不会变卦!”

“英租界那些大土行一直在大八股党的控制之下,如果沈杏山誓不松手,这个事情办起来就会有些麻烦。”黄金荣摸了摸麻皮脸,不无担忧地说。

“虽然张一鹏未必能动沈杏山,但英租界那些土行未必动不得。”杜月笙分析道:“到时候,北洋政府一纸禁烟令下来,肯定会有一批大土行被揪出来,大家泥菩萨过海自身难保,到那时候,我不信土行的老板还会听他的。”

金廷荪赶紧对黄金荣说道:“我看不妨把他请出来,探探他的口风。”

“对!沈杏山也吃巡捕房的官饭,和金荣哥一向交情不错。不妨请他吃顿饭,跟他商量商量看。只要他肯答应,事情就成功一半了。”杜月笙接着说。

黄金荣和沈杏山均为巡捕房总探长,一个英租界一个法租界,素有来往,兵戎相见终归不是好事,事体重大,坐下来谈这个办法可行,他决心试一试。黄老板终于点了头:“明天晚上,请沈杏山到四马路‘三虹楼’吃饭。”

杜月笙、金廷荪欣喜万分,喏声连连,转身便去写帖子,派人送去沈公馆。

三虹楼是老上海顶好的饭店,地处英租界,许多权贵名流经常出入此间,算得上灯红酒绿的好去处。选择这个地点请沈杏山吃饭,一来此地属英租界,算得上大八股党的势力范围;另一方面,这家饭店确实幽静文雅,高贵大方,沈杏山可以不必顾虑太多。

沈杏山接到请帖,当晚只身一人赶往三虹楼。黄金荣这边,除了杜月笙、金廷荪,还带着同为心腹的顾掌生和马祥生。这二人是武角色,拳脚利落,经常随黄金荣出入各种场合,充当保镖打手。

同为江湖上的朋友,分宾主落座,嘻嘻哈哈,谈笑风生。酒过三巡,杜月笙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向金廷荪抛了一个眼色。于是金廷荪首先开口说话:“沈老板想必听说英租界要禁烟,大小土行纷纷另谋出路,不是关门就是搬家。若是搬家,多半是要搬到我们法租界来,英租界的各位朋友靠这炷财香也该够了。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他们若真的搬来法租界,按理说,这个保护的差使,应该由我们来做做。”

说这话时,黄金荣假装闭目养神,未置一词,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杜月笙手捧酒杯,一字一句听着,心里却一丝也不曾放松。两个保镖顾掌生、马祥生目光炯炯,虎视眈眈。沈杏山这才恍然大悟,没来由的酒席,原来是一场鸿门宴。

走过大风大浪的沈杏山,马上沉着下来,呵呵一笑说道:“英国人禁烟,说说罢了,应付了事,当不了真。”

“若是真要禁烟呢?”金廷荪问道。

“那就到时候再说喽。”沈杏山懒沓沓地说道。

暴脾气的顾掌生见沈杏山要推太极,愤愤地说:“现在就是这个时候。”

沈杏山瞟了一眼顾掌生,鼻孔哼了一声,神情傲慢地说:“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们猴急什么?”

顾掌生、马祥生一听,立刻勃然色变,杜月笙和金廷荪也皱起了眉头,房间里立即紧张起来,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见这局势,黄金荣还不准备把事情闹得太僵,微微睁开眼睛,亲切地叫了一声“杏山”,说道:“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今天请你来商议,也是看中您在英租界的分量,明人不说暗话,英租界禁烟势在必行,几家大土行都在作搬场的打算。俗话说得好,肥水不落外人田,我们是自家弟兄,你们肯早点把保护权让过来,我派人给那些土行寻房子,至于将来怎么样拆账,全好商量。我晓得你们打出来这个局面不容易,最好不要糊里糊涂地收了场。”

黄金荣的这一席话确是好意,唯恐弄成僵局不好收场,不如给沈杏山一个台阶,也好让他借坡下驴,所以把话说得特别婉转而又诚恳。但沈杏山并不解其中缘由,只认定黄金荣底气不足,一时间想起许多前仇旧恨:小八股党拼了性命来抢土,让他沈杏山的大八股党在土商面前坍台;还有,小八股党抢来的土,居然公开成立公司低价出售,严重影响了英租界土商的生意。

这些事情使大八股党和土商联合操纵土价的局面始终摆不平,碍于黄金荣的脸面,他才容忍不发,如今双方都已经正面谈判,沈杏山免不了要发发牢骚,讽刺黄金荣几句:“黄老板,你的手段我了解,吃巡捕房的官饭,做的是无本生意,手下又有那么多三头六臂的人物,何必让我们让出什么保护权,鸦片进口就在吴淞口,干脆点儿,你喊人搭上兵舰,统统接过去好喽!”

这几句话说得极为刺耳,简直是戳人家的腰眼,揭人家的疮疤。不但杜月笙等人勃然变色,连黄金荣都气得脸色铁青,按捺不住胸口一团怒火,腾地一下跳起来,伸开巨灵掌,对着沈杏山左右开弓,狠狠地甩出去两记耳光。

这两记耳光让沈杏山始料不及,扇得他两眼爆星,耳孔嗡嗡作响,吓得呆了。马祥生、顾掌生见老板光了火,血脉膨胀,霍然站起,伸胳膊捋袖子便要向前助拳。沈杏山知晓这两个后生的性子,惊慌失措,连连摆手说道:“不要动手,都好商量!都好商量!”

杜月笙见沈杏山被老板的两记耳光扇得服帖了,心里十分得意,马上站出来拦住马祥生二人,回头对沈杏山说道:“沈老板,您这话说得有点儿过了,俗话说‘光棍财香,四海有份’,饭不能一个人吃,当初您拉拢水警营、缉私营,独霸上海的烟土买卖,断了别人的财路,这事儿做得也不算厚道,被人抢了几包烟土就抱怨起来,那我们又该去找谁抱怨?即便我们今天不找您来谈判,恐怕将来英租界的土行也会自行迁入法租界,别忘了我们黄老板才是法租界巡捕房的总探长,到那时恐怕你就鞭长莫及了!”

黄金荣稍微定了定气,接过话茬说:“杏山,你我朋友一场,倘若你能把保护权让给我,将来法租界定有你的财路,你要是执意不肯交出保护权,那咱们就断了这份交情,各走各路,谁能发上这份财,就看道行了!”

沈杏山本是上海滩上极有名气的人物,出道早,面子大,大八股党当道的时候,他威风八面,气焰很高,如今在黄金荣及一班弟兄面前跌了份儿,又被抢白一番,着实灭了几分嚣气。

沈杏山挨了打,回到公馆又不敢声张,怕折了面子,懊恼已极。接下来的几天,英租界的土行老板开始人心浮动,甚至有人开始准备撤出英租界。沈杏山愈发觉得苗头有些不对,但更懊恼的是,几天之后召开的万国禁烟大会,禁烟专员张一鹏宣布了他的调查结果:沈杏山利用职务之便,大肆倒贩烟土,要求工部局尽快做出处理,给禁烟大会一个明确的答复。

同时,张一鹏根据杜月笙提供的名单,对英租界查禁的土商一一点名,上交处理。而这些名单上的土行正是在杜月笙的巧妙安排下,由英租界转入法租界的。这次合作,让杜月笙在烟土生意的竞争上占据了极为有利的地位,而张一鹏在杜月笙的帮助下,也称得上功德圆满,载誉而归。

几个月之后,英租界果然实施禁烟,大小土行,纷纷迁入法租界。沈杏山见大势已去,唯恐失了后路,就做了一个个顺水人情,将这保护权让给黄金荣。小八股党顺理成章接过土商保护权,法租界的烟土生意开始蒸蒸日上。

黄金荣向来不做斩尽杀绝的事,自他掌掴沈杏山以后,看见沈杏山那样恭敬服帖,便时刻耿耿于怀,觉得愧对老友。后来,他甚至特意找人到沈家为自己的儿子黄源焘提亲,娶了沈杏山的四小姐,双方结为儿女亲家。

张啸林进军上海

就在杜月笙、黄金荣摩拳擦掌,准备轰轰烈烈大干一番的时候,上海滩又来了一位大亨。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日后名动黄浦江两岸的“三大亨”之一的张啸林。

张啸林本是宁波市慈溪庄桥人,他中等身材,圆头大耳,长着一对豹眼,滴溜滚圆;两颧高,双颊陷,脖子特别长,清瘦中有些杀气,令人望而生畏。他早年游手好闲,斗殴滋事,与流氓为伍,为霸一方。

1903年,迫于生计,张啸林考入浙江武备学堂,结识了周凤歧、夏超、张载阳等一班好友,这是他日后能够同各方军阀政客勾搭上的主要原因。

武备学堂是专门培养军事人才的学校,张啸林入校以后,并未痛改前非,而是把心思用在与官府衙役的勾搭上,以此抬高自己的地位,扩张自己的流氓势力。后来中途退学离开武备学堂,在杭州府衙做了探目。

不久,他依仗地方官府的撑腰,在拱宸桥一带开了一间茶馆,以此作为结交地痞流氓、聚赌敲诈的据点。由于得罪了拱宸桥当地的恶势力,无法立足,不得不茶馆关张,另谋生路。

此时,张啸林仍然不改聚赌诈骗的恶习。常在浙江杭嘉湖一带巧设赌局,引诱乡民参赌。乡民受到张啸林的蛊惑,有人输得倾家荡产,有人输得悬梁自尽,此事引起极大民愤。为此,乡民曾写状上告,杭州府与钱塘县均曾出签缉拿张啸林,但因一班衙役都曾受过张啸林的贿赂,屡屡通风报信,使得张啸林几次避过风头,逍遥法外。

即使如此,张啸林仍然难改本性,又闯了一宗大祸。一天,张啸林在朋友家喝了几杯喜酒,不觉已有七分醉意。回家途经拱宸桥附近时,想起自己曾在此地经营过茶馆,有些名气,便又嚣张起来,因为几句话不合,与地方上的几个流氓发生争执。那几个人见张啸林人单势孤,拳脚并用向张啸林袭来。

对方虽人多势众,但张啸林并未惧怕,打斗之中无意间的一脚踢中其中一人的下体,正中睾丸,那人当场倒地气绝。他知道又闯了大祸,急忙挣脱身来,连夜逃到上海。

逃到上海后,他落脚在小东门外东昌渡一带码头上,更名为林生。这是他第一次来上海。经同乡投机药商黄楚九介绍,张啸林拜青帮“大”字辈樊理远为“老头子”。由于读过几年书,他很快牢记了青帮的“切口”,晚一辈的青帮弟子都称他为“张爷叔”。

张啸林生性凶猛,身上有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痞气,再加上擅打敢为的作风,他很快在东昌渡码头崭露头角,在地痞流氓中间称王称霸。许多过往船商为了保护货物在码头上不受损失,联合起来与他谈判,甘愿拿出若干货物作为保护费,由张啸林出面保护他们在码头的利益。

那时候的张啸林出道尚浅,势力范围有限,怕凭自己的人手罩不住这些船商,况且,多少帮派都在盯着码头的油水。他深深懂得“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于是,他经人介绍,认识了同样以赌为生的“套签子福生”陈世昌,也就是杜月笙的师父,而后又认识了十六铺的杜月笙。

有一次,张啸林跟杜月笙提出,如果能和自己合作,保证来往船商的货物安全,自己甘愿出让一部分保护费。杜月笙听后欣喜万分,立即答应下来,于是纠合了一班兄弟人马,把这些商船引渡到自己更为熟悉的十六铺码头卸货,从中收取保护费。

不想,这事很快被其他的匪帮知道。打听之后,得悉是杜月笙这个立足未稳的后生罩着,就互相勾结,明抢暗夺,与杜月笙和他的兄弟们在十六铺码头上发生了一场恶战。

这场殴斗不仅仅是几箱货的问题,很有可能决定以后帮派操控的势力范围,因此十分激烈,伤者极多。杜月笙一班兄弟寡不敌众,被那些匪帮打得落花流水,四散逃命,他本人也被打得奄奄一息。

张啸林知道此事后,赶紧把杜月笙抬回自己的住处,寻医诊治,精心照顾。为此,自己不仅支付了不少医药费,甚至还当了仅有的几件衣服。因此,杜月笙一直对张啸林的救命之恩念念不忘。

从东昌渡的码头撤出以后,张啸林、杜月笙又找到新开河码头,这是一家新建的码头,很多外省的船商不堪忍受上海稽征吏的勒索,纷纷到此处卸货。后来,新开河码头卸货的船只越来越多,断了稽征吏和部分匪帮的财路,这些人一打听,原来是张啸林在暗中捣鬼,毁了他们的财香,因此密谋除掉张啸林。

一天,张啸林正在码头上打点事务,被几个乔装打扮的稽征吏发现。稽征吏知道张啸林拳脚凶猛,于是又遣人纠合了十余个巡警赶到码头,不问青红皂白,强行将张啸林捆锁起来,拖到稽查局痛打一顿,准备夜深人静之时,丢入黄浦江喂鱼。

码头上的兄弟吓得急忙去找杜月笙出主意。听说张啸林被捉了,杜月笙心里十分着急,张啸林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眼下他有难,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援手相助。因此,他一面叫手下的弟兄到稽查局搞清虚实,一面和几个头目商量营救办法。一番商议之后,大家一致认为,稽查局人多枪足,白天救人不容易得手,不如趁夜黑风高,冲进去打它个措手不及。

商量停当,杜月笙挑选出几十个身手出色的兄弟,做好营救准备。到了晚上,杜月笙率领一班弟兄悄悄潜入稽查局附近,探了一下虚实。见值班巡警不多,杜月笙轻轻挥动一下手势,几十个兄弟一拥而上冲入稽查局。简直是出其不意,还未等值班巡警做出反应,几个利落的兄弟已经把张啸林救出来了,大家一哄而逃。

张啸林死里逃生,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躲藏了几日,同时派人打听到,想置他于死地的人诨号“金狮子”,是和稽征吏狼狈为奸的地痞流氓。张啸林岂能咽下这口恶气,决心报复“金狮子”。

一天,张啸林获悉“金狮子”正在码头上巡查商船,觉得机会来了。于是立即率领十来个兄弟悄悄埋伏在南码头口,此时“金狮子”正朝这边走来,突然之间就被几个大汉从后面掀倒在地,紧接着拳脚相加,如雨点般袭来,只有招架之力,哪来还手之功。眼见“金狮子”要变成“死狮子”了,众人方才罢手,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拖到江边,一起用力将他抛入江中。

待“金狮子”爬上岸边的时候,张啸林等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得罪了稽征吏,上海难再待下去,张啸林只好又回到了杭州。但他回去不久,就又再次出手伤人致人死命,于是又开始了四处逃窜的生涯。

这一年,卢永祥由淞沪镇守使升迁为浙江督军,镇守使一职则由卢系大将何丰林继任,江斡廷任镇守使署秘书长,俞叶封调充缉私营统领。这批分居要津的大官,与张啸林均有私交。张啸林觉得,上海滩这片天地比杭州广阔多了,或许能自己有更大的发展,因此他决定,再闯上海滩!

三大亨风云际会

听说老朋友杜月笙在法租界发迹,张啸林决定亲自拜访一下。这对肝胆相照的生死之交一见面,感慨万千,互问长短,寒暄了好一阵。言谈之中,杜月笙发现,这几年张啸林不仅培养了一批自己的死忠,还与军政界颇有来往。他在武备学堂时期的同学,如今多半进入军界,这让杜月笙眼前一亮。

原来,三鑫公司虽然拿到了大八股党的烟土保护权,但并不等于打通了衙门这一最重要的关节。尤其是自海上而来的大批烟土,自吴淞口上岸以后,要经过高昌庙、龙华才能进入租界。

这一条路是淞沪镇守使何丰林的天下,水警营、缉私营乃至警察厅都在虎视眈眈盯着来往的土商。这些貌似忠良的军警们依仗手中有枪,又是官家的差役,大可“名正言顺”地对土商们毫不留情地展开掠夺。如果这一关节不能打通,运输方面免不了要走“水里抛,顺江流”的老路,危险万分不说,还严重影响了成本。

聪明的杜月笙忽发奇想,大八股党凭什么拿到英租界的烟土保护权,他们的方法无非是投靠水警营、缉私营,然后再利用裙带关系,上下疏通,悉数打点。

显然,张啸林有军界的背景,如果依靠他的人脉,与警界拉拉关系,打通关节,甚至和缉私营统领俞叶封、淞沪镇守使何丰林攀攀交情,谈谈生意经,有饭大家吃,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条件相当,彼此有机会合作,将来鸦片进入上海,军警一体保护,岂不高枕无忧?

想到这里,杜月笙喜上眉梢,逢迎说道:“啸林哥,你现在手眼通天,在杭州地界里,你当真要发达了。”

张啸林哈哈大笑:“比不了黄浦滩金山银山,你这一晌才是真的出息了。”

“啸林哥此次来沪,有什么好的打算?”杜月笙试探地问道。

“初来乍到,还真的不知道有啥好营生。”张啸林说道。

杜月笙听后,灵光一动,马上说道:“啸林哥,不瞒您说,租界的生意还算可观,你若愿意,我可以在黄老板跟前引荐,三鑫公司算你一股,咱们兄弟一起干!”

张啸林早就听说三鑫公司的场面做得大,自己也有心插手烟土生意,杜月笙一席话正暗合自己的初衷。他心底高兴,但嘴上却说:“算啦!上次来沪,一位洪帮大哥引荐我到黄公馆见过了黄老板。可黄麻皮他冷眼冷脸,我一气之下拂袖而去。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

杜月笙嘿嘿一笑,拍拍胸脯说:“啸林哥,这事体包在兄弟身上。”

第二天,杜月笙到黄公馆,将张啸林的事情告诉了黄金荣。黄金荣一听“张啸林”三个字,大脑袋连摇了三圈:“这个人我知道,没得谈。”在他看来,张啸林这个人圆头豹眼,面相凶煞,怕是合不来。

杜月笙猜到黄金荣的疑虑,找了一个机会私下劝慰:“金荣哥,张啸林一向心高气傲,并非针对你我,早年我曾与他共事,了解他的秉性,此人虽然性格暴烈,但是敢作敢为,如果大家能合为一拢,怕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黄金荣哼了一下,说道:“张啸林才来上海滩几天?就想做大亨?那我们白白辛苦这许多年岂不为人耻笑?”

杜月笙摇摇头说:“张啸林的确来上海滩时间不长,但在杭州势力很大,早年他曾入过浙江武备学堂,结交的铁把子现在都成了气候,尤其是他的同乡张载阳如今高坐浙江省省长的位置。这些人物有权有枪,我们不能得罪,只能拉拢。只有打点好这一班人物,烟土的生意才能做得顺畅。”

黄金荣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真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有这么深的背景!”

杜月笙继续说道:“现在的浙江督军卢永祥、淞沪镇守使何丰林可都是浙派人物,即便张啸林和卢永祥、何丰林这些人没有私交,但他的同学张载阳还是浙江省长,一句话的事儿,只要打通这个关节,咱们三鑫公司的局面就开阔多了!”

黄金荣看了一眼杜月笙,觉得此话在理,那些官老爷打点不好,随便立个名目,自己的烟土就得充公。这样一想,黄金荣的态度一下子转变过来,对杜月笙说:“只是不知道张啸林肯不肯和咱们合作,若他真心合作,少不了他的财香。”

“金荣哥放心,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张啸林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刚来上海滩,立足未稳,拉拢他过来应该求之不得。”杜月笙说道。

“那好,这事就由你去办。改日我宴请张啸林及夫人聚兴楼吃酒。”黄金荣说道。

几天以后,由黄金荣在聚兴楼设宴,杜月笙、张啸林、金廷荪等人悉数到场,众人把酒言欢,畅谈无拘,彼此间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拜见了黄老板,张啸林算是正式加入三鑫公司。

这下,杜月笙顿感如虎添翼。自从沈杏山挨了耳光,奉上大八股党的烟土保护权以后,三鑫公司俨然要独占了整个法租界的烟土市场。如今,背景深厚的张啸林入了三鑫公司的股,局面一下豁然开朗了。可以说黄、杜、张三人已经牢牢掌握了整个上海的烟土生意,展望“前程”,一片金山银海。

自从张啸林加入三鑫公司以后,他们的触须便开始慢慢向外延伸。张啸林作为交际联络的先锋,头一桩事体,便是要与淞沪镇守使何丰林搭上关系。

何丰林本就属于割据一方的军阀,仰仗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威势,在淞沪一带拥兵自重,作威作福。为解决军队开支,他早就看上了鸦片这个一本万利的买卖。这些军阀一贯的作风就是吃拿卡要,软硬兼施,又兼长袖善舞,经验尤胜杜月笙、黄金荣等一班江湖派作风。

租界是鸦片的天堂,在这里经营烟土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丰林、俞叶封早就垂涎这股财香,只是因为身居要津,地位悬殊,生意做在明处有碍观瞻。此一番,张啸林腰缠万金,自下而上,由外及内,一步步地向何丰林、俞叶封发起了银元攻势。

张啸林是杭州人,何、俞二位同样是浙江人,同乡又都是行伍出身,关系自然亲近了许多。于是乎,大家相逢一笑,一拍即合。如此一来,三鑫公司继帮会与租界势力结合以后,又与军阀结为一体,场面越做越大,局面越做越活。

三鑫公司的事业蒸蒸日上,一帆风顺。杜月笙踌躇满志,大张旗鼓,自淞沪镇守使何丰林以次的各级衙门,但凡有过往的人,都按照盈余数字分派红利,届期结账。于是达官显贵、军警政客、流氓泼皮、散兵游勇,人人都有好处,个个都赚铜钿。从此以后,杜月笙俨然成为上海滩第一大手笔,他出手阔绰,一掷巨万,谈笑自若,毫不吝啬。

随着三鑫公司声名鹊起,各大土行全都搬到了法租界。三鑫公司每年仅收取的保护费,为数就达到一百万银元以上。除此以外,三鑫公司本身也是一个大土行,它足以操控烟土的进出,价格的起落。在烟土生意场上,他们随心所欲,予取予求,白花花的银洋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

几个月下来,三大亨赚了个钵满盆盈。眼看同孚里的黄公馆愈发显得如蓬如荜了,黄金荣大手一挥,洒下些许银两,在钧培里另购了一幢豪宅,而杜月笙和顾掌生也搬进了金福里的新宅,排场也大了许多。

至于杜月笙的其他朋友,如金廷荪、马祥生、袁珊宝以及那些冒险犯难、出生入死,终于富庶足金、立业成家的小八股党,全都住在附近的宝昌、福昌、贞吉、生吉、元声、紫阳各里,这一带地区便是上海人惯称的八仙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