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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十年痛痒(2)

“姐,你们可要小心哩,”罗腊美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你想啊,郎才女貌,干柴烈火的,经得住烤?哪里猫子不吃荤?这事呀,不能往深处想哩!”

“癞蛤蟆不咬人,疑人哩!”李鹏飞满脸诡谲地帮腔,“马驹这小子,我看就是没安好心!”

老俩口胸口上的火星,将要慢慢熄灭的时候,李鹏飞夫妇不失时机地浇下一瓢油,倏地就燃起大火。周柏林的脸白了,罗腊美的脸白了,一脸都是恐怖与怨忿。想想,一夜的路程,身挨身坐一小车里,深更半夜黑黢黢的,什么事不好干?什么事不能干?上了年纪的过来人,能不知其中的玄机?老俩口越想越愤怒,儿子的没心没肝,许红梅的行事放浪,全都演变成对马驹的怨恨了。

这两家人凑份子的研讨会尚未落幕,罗金美就气纠纠奔到学校的讨论会现场,一把将正在讲话的儿子拉了回来。一进屋,周凯旋发现几个菩萨蹲着,场面上的气氛冷峻,问:“出什么事了?”

“你是不是人呀?”周柏林劈头盖脑,“你是蔫萝卜,还是烂柿子,被马驹捏来捏去的!”

“你说什么?爸!”周凯旋一脸茫然。

“你和许红梅结婚的事,先搁下再说!”罗金美下了命令。

周凯旋极为窝火,本来事情顺顺当当的,怎么一下子后院起火了?

“你为啥不帮红梅买票,两人一起回来呀?”罗金美问。

“我跟红梅隔几百里呀,”周凯旋说,“放假的时间又不一致,住在城市里你等我等,多花多少钱呀?我跟马驹一联系,正好他也要回来,就搭他便车了。怎么啦?”

“你呀,干坡上的螺蛳——死眼子!”罗金美义愤填膺。

“搭马驹的便车不好吗?都便宜了好几百元钱哩!”

“水是流的,钱是用的!”周柏林对儿子的冥顽不化痛心疾首。

周凯旋看出了爸爸妈妈的小心眼,再看一旁李鹏飞夫妇神经兮兮的模样,一下子明白了,这对饶舌的小人在添乱!周凯旋正要发作,李鹏飞笑眉笑眼把话题岔开去:“凯旋,别生气,你爸你妈都是为你好。哎,听说你们今天去红星村参观了?”

“是参观了,你有意见?”周凯旋对这位天上掉下的姨父,从来嗤之以鼻。

“好事,好事,哪里有意见?”李鹏飞涎着脸皮,“我是说,你们办大棚,怎么我当村长的不知道?”

“马驹通知立春哥了!”

“他马驹是钻进伍立春怀里哩!”李鹏飞气急败坏跳起来,“伍立春算什么东西?小布什,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好你个马驹,把老子不当人,还记得老子那一棍子,你也砍了老子一锄头哩!”

十年前,双方的博弈达到顶峰,祖法伯要“教训”一下马驹。那个月黑风高的秋末冬初的夜晚,马驹在华艳湖上的承包田里搞完冬播回家,路过龙船地村后的林子,李鹏飞一记闷棍打来,只听耳边呼啸,来势凶猛,所幸马驹早有预感而作了防备,一闪身躲过锋芒,顺手挥起锄头砍过去,一个黑影“哎哟”一声,豕突狼奔而逃。马驹肩头被打青,李鹏飞也没讨到便宜,腰上吃了重重一锄头,这事儿后来不了了之。龙船地人早有耳闻,却是雾露的根,林中的风,寻不着,抓不住,成了一个谜。倒是李鹏飞一时性起说溜了嘴,把埋在心底十多年的私秘,没头没脑地倒了出来。

“你呀,”周凯旋挖苦道,“祖法伯在世时,你怎么不问伍立春算什么东西?祖法伯不在了,你也解放了?你知道马驹记你的仇?我看倒是你在记他的仇!”

“好,好,这话算姨父没说!”李鹏飞被点中死穴,气哼哼地席卷而去。

儿子对姨父、姨妈的不恭,周柏林却牵怒于马驹了。多年来,儿子跟马驹如影随形,马驹又偏偏是马长发的儿子,他的儿子就比我儿子强呀?

“你是不是又跟马驹绑上条了?”周柏林恨屋及乌,质问儿子。

“这有什么不好呢?爸!”周凯旋忍着性子,“我早说过了,我在外地打工,总是做保安,很难融入城市。再说,我总不能一辈子当保安吧?我跟马驹志同道合,我们精诚合作,兴许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周柏林老俩口无话可说了,只恨儿子锈铁不成钢啊!

这边父子俩的交战正酣,在学校里的马驹,见罗金美气冲冲拉走了周凯旋,心里十分疑惑。难道他们家出什么事了?会不会突生变故,让早先的计划泡汤?他草草结束了讨论会,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发现满屋子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令他错愕不已。

周柏林身上还在冒火,这会儿找到出气阀了:“马驹呀,我们家凯旋不成器,可也不能老跟在别人后头闻屁香,你放了他吧,让他打工去,讨米要饭不怪你哩!”

“柏林伯,”马驹很诚恳地说,“我跟凯旋是同学,又是好朋友,我不会叫他吃亏钻黑窟窿。我们正在为龙船地办大事,凯旋乐意参与,是好事。万一这边的事失败了,只要凯旋愿意,他可以去我的公司,我决不会亏待他!”

周凯旋见老爸的气色好了些,赶紧说:“爸,我都老大不小了,您就不用操心!至于李鹏飞,他的话,十句有九句半不能听!”

“好哩,好哩!随你的便吧!”周柏林不耐烦地摆摆手。儿子大了,再也管不着了。再看看马驹吧,短短十来年,创下这么大的家业,你不服也得服哩!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叫花子守庙门。老头子发誓再也不过问儿子的事了,任他俩狗扯连裆去!

从红星村参观以后,马驹和周凯旋初步摸了下底,愿意办大棚的农户不是很多,面积也上不了规模,有必要召开一次群众大会,进行广泛的组织发动。同时,部分农户比较拮据,需要协调贷款的有关事宜。能担此任的非伍立春莫属,可人家不愿意出马。马驹对周凯旋说,刘皇叔为请诸葛亮出山三顾茅庐,我们请伍立春才去了一次,人家“诸葛”先生“云游”去了,我们再去吧。还有李鹏飞,我们也礼贤下士,礼多人不怪嘛!

陈也青很赞同马驹的举措,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会出马的。女伢爹说,你们再去找伍立春,如果还不动,我再拿鞭子抽他!

周凯旋却不想见李鹏飞,说找他干什么呢?要他盖章?要他拨款?要他调兵遣将?打屁捱不上大腿啊!周凯旋诸如此类的设问,马驹早就琢磨透了。在商海搏击十年的最大收获是什么?是读懂了人!在马驹眼里,面前的这两位对手,就是人造琥珀里的小虫儿,一切都是透明的,对其肝胆都能一目了然。但马驹还是坚持说,我们还是向他们伸出橄榄枝,这叫有礼有利有节。李鹏飞毕竟还在这个位置上,是个绕不过去的角,他如能识大体,捋起裤子干点实事,庶几也算皆大欢喜。

说服了周凯旋,马驹约定在伍立春家里,请李鹏飞一起来作些商量。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就是改造农田水利基础设施,进而改善龙船地的人居环境……”马驹字斟句酌,尽量选择最朴实、最通俗、最能让他们理解和接受的语言,描述自己的计划。

听完了马驹的介绍,伍立春问:“些项目不少哩,钱从哪里来?”

“全部由马驹捐资!”周凯旋说。

李鹏飞此前也听到过一些风声,并不大知道虚实,此时一听简直人都呆了:“你说什么?全部归你马驹拿出钱来?”

“是的,这己纳入我的计划……”马驹平静地说。

“祖宗哎,不得了!”李鹏飞眼睛顿时发亮,脑瓜子的溜溜一转,来了,“这笔钱,是个大数目哩,你哪有时间去管理呀?我建议打到村上来,由村上来管最好!”

马驹的心口,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最初,他不正是这样考虑的吗?即使在确定由周凯旋全权管理后,他又跟陈也青校长、女伢爹磋商,他们也不赞成交到村上,可见这样的决断还是颇有先见之明!马驹的目光与周凯旋对接上,周凯旋正对他悄悄地笑。再看看表情一直木然的伍立春,忽然向自己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马驹立即读懂了,看到了外表冷漠却良心未泯的另一个伍立春,心里升起一般暖意。

“这事就不麻烦村上了,”马驹说,“资金的管理,我交凯旋了。”

“你这是不信任我们!”李鹏飞反应极快,一张脸立即扭曲成了歪把葫芦,眼睛红得像那牴脑的牛。

周凯旋接过话头:“马驹开头是打算交村上的,我为了保证资金的安全,主动把这差事抢了过来!”

“不行!”李鹏飞的态度立即变得横蛮,“修路不要你管!我们去年就开始发动群众,准备集资修路;修百顺剅,王老爷桥,也可以集资……”

“这么大的数额,靠龙船地的老百姓,能集资得了吗?”马驹问。

“可以申请上面拨款,民办国助!”

“可是,马驹自己掏钱,既给国家节省了资金,又减轻龙船地老百姓的负担,有什么不好?”周凯旋讥诮地说,“看来你主要是对管理资金和集资,有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