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迷失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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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2)

野田哉一脸的沮丧:“我们根本没有机会慢慢了解,慢慢恋爱,看来我要留下终生的遗憾了。”

她仍然没有说什么,不过,当野田哉坐上汽车的最后一刻,她说:“我同意你的想法,我等你。”

此后,她每天都在等待野田哉的消息,他也每天给她打电话,只要有一天他打来的电话稍稍迟一些,她就会着急,她就会怀疑:日本那么发达的国家,日本人怎么会娶她呢?接电话时,她就会隐晦地说出一些怀疑他真心的话,晚上还会给他写一封长信,夹上一片玫瑰花瓣寄到日本去。不过,她已经为做好一位日本媳妇准备了,更加努力地学习日本人的风俗习惯、姿态。

然而一等就是半年,那边始终对她去日本说“等一等”。她渐渐失去了信心,人也懒散下来了,每天只是去猜测野田家怎么样,什么事也做不了。

九个月后的一天,他终于把办理签证的资料寄了过来,让她终于踏上了日本的飞机。那时她二十四岁,野田哉二十八岁。

飞机降落在东京机场上,他们拥抱之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要我等这么久?你告诉我的原因都勉强,你是不是对娶我很犹豫?”

野田哉半开玩笑地说:“既然你怀疑我,又为什么要来?”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嫁给你。”

“真的?那我的顾虑都是多余的了。”野田哉收紧笑容,用爱怜的口气说道,“我这半年一分钟也没有浪费,我一直在争取我父母,因为他们不同意我娶中国媳妇,最后我告诉他们,我宁可被赶出家门,也要娶你。最近的一个月我都没有住在家里,他们才最终说,让他们看看你再说。我不管这些,我让你来,我就一定要娶你。”

珍子的眼泪在眼睛里滚动着,她倒在野田哉的怀里说:“我一定会努力,让你们家接纳我。”

他不准备立即带她回家,而是与她在东京住上三天,真正地给她当了导游。其实,主要是让她体验日本,同时在东京给她打扮一下,不是要更漂亮,而是要像日本人,这样他们回到家,她通过他父母的审查就更容易一些。

“不立即回家,不太好,你妈妈会怎样想?”

“我已经计划好了,把你到日本的时间说成是三天后,他们不知道你已经到了。”

她更是感激地贴紧了他,他几乎是搂着她的腰、提着她的身体走路的,可见他们是如何地亲热。到日本的第一个晚上,他们就住在了一起。

第二天,他们乘坐地铁和电气火车,几乎游遍了她所“熟悉”的银座、新宿、池袋等东京所有的购物中心,在成群的高楼、电梯上,也看惯了文了身、白头上插满羽毛的辣妹,穿得越短越好的百褶裙的中学生,身着精致绣花裙子的太太,通身名牌的小姐。之后,形象师按照野田哉的想法,把她打扮成较中性、典雅的时尚样子。她重新走向大街时,她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是自信,也开始不认识自己是谁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悠闲的日本人,而非匆匆游玩的过客。

这下他们才坐上新干线到了大阪,到了野田的家。一进门,她很紧张,不过,她还是顺利地把左手搭在右手上,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说:“请多多关照。”

知道他们要到了,野田哉的爹妈早已经坐在榻榻米上的小方桌子前,恭候她的到来。他妈妈用一双淡淡的眼睛仔细审视着珍子——他家没有什么欢迎她的表示,如果有,那就老太太是经过精心打扮了的,化了浓妆,脸煞白、口血红,且穿着比较艳丽的衣服。其实,她并不是很老,可能还不到六十岁,但喜欢像七八十岁的日本老太一样,用浓重的颜色遮住岁月的痕迹。

可是,还没有等到两位长辈说话,野田哉的妹妹就在旁边插话了:“她是从中国来的吗?活脱脱一个日本美女啊。”

“我们都没有说话,你说什么?”野田哉妈妈说道,不过,她严肃的面孔已经有所松懈了,残留在脸上的一点严肃,仿佛只是要端着婆婆的架子,“你已经准备好做野田家的媳妇了吗?能让我们再考虑一下吗?”

“是的,请多多关照。”

野田哉的爸爸说道:“她与野田都认识那么久了,都从中国来了,你还考虑什么?”他脸上已经露出了一点心虚,因为野田家并非大户人家,是一连两辈的公司普通职员。

婆婆似乎也不敢说什么了,因为她担心再说什么,丈夫会当着新媳妇的面,训斥她什么的,就改口道:“我们本来不同意娶外国媳妇的,既然野田哉要娶你,我们就要把你当成日本媳妇来看,日本的什么你都需要学。”

她再鞠一躬,说:“我会努力的。”

她很高兴,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通过了。之后,他们又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并没有说什么太不好听的话。

他家把他们的婚礼定在了一个月后,野田哉照常上班,她就在公婆的指点下,一招一式地学了起来,从接待人和干家务开始,也几乎一学就会。都说婆媳是冤家,但最让公婆满意的,却是珍子对公婆的毕恭毕敬和事事顺从。她让婆婆高兴了,也得到一些实惠,公婆托人在东京专门给她买了两套结婚时的和服。她也更加勤奋地学习了。

不过,渐渐地,她婆婆的口气也进一步变化了,有一次她说:“你要学会服侍家人,这样野田哉工作努力了,你也就好过了。”

“嗯。”她心里面虽然很不舒服,却也应声道。

她婆婆又问道:“中国好吗?”

她看着对方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好说吧,那就是不好了。”随后又嘀咕,“如果好,就不会嫁到日本来了。”

其实,这应该是婆婆的第一次明显地与她过招,就在不知不觉中,以她的惨败收场了。

公婆也不时带着这个漂亮的媳妇去购物,遇上左邻右舍的人,珍子都很有礼貌,很能赢得别家老人的赞叹。

婆婆此时说话了:“别得意,别人都是客气话,就像我教你的一样。她们在后面说什么都不一定呢。”

老太婆又是怎样教育女儿的呢?虽然她也不时唠叨她女儿,可对方还不是一样——

野田哉的妹妹就是野田哉曾经说的那种人,都二十六岁了,老大不小的,除了上班时间,都穿与校服类似的衣服,把白色的衬衣领子翻出来,穿很短的百褶裙和小白袜,手上还套着中国式的玉镯。一坐下来,就把短袜露出一段来了,还抚摩和欣赏着自己圆滚滚的膝盖。

不过,小姑子有时候也会替她说话:“珍子(其实当时她不叫珍子)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的日本年轻人,谁还会要求她们这样?你看她穿的,如果真要给野田哉争脸,就是不穿名牌,穿着也可随意一点儿、舒服一点儿,否则,别人还认为他娶了一个老太婆。”

老太婆生气地说:“我看你一直就不像一个日本人。”

“我穿什么都是日本人,我就是不穿衣服都是日本人。”野田哉的妹妹笑着顶撞道,随后就溜到了门边,继续与她妈妈周旋。

老太婆没有追着她,却看了一眼珍子之后,又对她女儿说道:“滚!你给野田家丢尽脸了,你只能嫁到中国去。”之后,又对珍子说:“正是因为你不是日本媳妇,穿着就更要像日本媳妇了。”

小姑子站在窗台旁边又说:“她穿什么都是中国媳妇,就算不像,看她的举止和衣着,那样传统、土气,最多像是从日本乡下来的。”

珍子听得出,她们虽然在争吵,但对中国媳妇的鄙视却是共同的。她不敢争辩,只能低下了头,发誓要对日本的东西学得一丝不苟的,让日本人瞧得起她。

小姑子对珍子是比较好的,下班后,有时候傍晚会拉上珍子去酒吧喝上一杯葡萄酒,或者逛时装超市,让珍子试试穿休闲的裙子和牛仔裤。应该说她的身材穿什么都合适,这些也都不是什么特别的,在国内也是她普通的装束,但珍子知道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干,就是怎样赢得日本婆婆、日本亲友的尊重。

珍子最高兴的时候,当然是与野田哉一起逛大街,手拉手、搂着都行,喝了酒他还可以乱叫几句——其实,如果说大阪人与东京人有什么区别的话,大概就如中国的南方人和北方人的区别,大阪人更豪放一些,唱歌说话的声音都要比东京人大一些。珍子是中国南方人,当然也有些不习惯野田哉的大声吼,在“老太婆”的压迫之下,这个时候,倒是好好发泄的时候了,但她只会在酒吧的卡拉OK机前认真地唱几首日本歌曲。

野田哉也不同意老太婆教育珍子的那样,也会对他妈妈说几句。于是,珍子穿着的风格应该是什么,还要等到这一家人争吵着得出结论后,因为他们两代人有代沟,好在她婆婆也吸收小姑子和野田哉的建议,去大街上仔细看了日本媳妇的穿着,才勉强接受了一些新东西。

珍子一如既往地按照野田家的要求做这做那,不过,她的礼貌也有弄巧成拙的时候,那就是她与婆婆去购物在电车上的事。电车上已经坐满了人,只有优先席空着,珍子很客气地扶了婆婆一下,意思是让对方坐那里,老太婆没有说话,却瞪了她一眼,让她感到莫名其妙的。

下车时婆婆才生气地对珍子说:“我有那么老吗?我看你眼睛不太好,你才应该坐那里的。”

即使这样,婆婆用得着这样生气吗?她被弄得哭笑不得,不过,她倒能理解,日本老太婆特别怕别人说她老。她不理解的事是在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