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害怕了,但嘴巴上不能软。“可我与你结婚了,谁会相信你的鬼话?我还想告你用留学担保为名,骗取婚姻。”
“日本法律是保护日本人的,他们不会听你的。”随后,老头又威胁了她一阵,又劝她“回家”,说他会更加爱护她,还许诺了这样那样。
她说她要与他离婚,如果他还要登寻找启事,离婚时她就要让他赔偿一大笔钱。
放下电话后,她也知道花冈可能不会就此罢休的,也格外小心。她想尽快得到宫泽宏结婚的承诺,这样,她与花冈离婚后,他们结婚,她就可以继续留在日本了。当然,就是没有与宫泽宏结婚,但他只要为她留学提供担保,她仍然可以留在日本。此时最让她头疼的,不是她在风俗店打工的事,而是她担心对宫泽宏说了与老头的婚姻,他还会接受她吗?她又把这件事拖了下来。
终于,她在按摩院被警察抓了。她怀疑是花冈报了警——或者是他请了私人侦探社,查清楚了她的行踪和她的“劣迹”,他一气之下就报了警。
我对她的两天采访结束后,她仍然被关着,十多天之后才出来,被重重地罚了钱。但是在她律师帮助下,如她原来所想一样,她丈夫没有在此时坚持离婚,也就暂时保住了居留权。
在出来后的第三天她给我打了电话,我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她曾是那样的“傲慢”,而此时她在电话里说话却是吞吞吐吐的。
我问:“你回到你丈夫家了吗?”
“嗯。但只是一早上,他妈就把我赶了出去。如果我真想待下去,她赶是无法把我赶走的。我本来就不想回去的,这下就有了很好的借口离开花冈了。”
“那你见到宫泽宏了吗?”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见到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住在那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用极端傲慢的口气让我滚蛋,房东也不让我住那里了,我好说歹说,房东同意暂时让我在原来的房间里住一星期,之后就要把我的东西扔出去。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宫泽宏不理我了,我真想死,可我又怕死。”
我找了一些口水话安慰了她一番。
“可是,”她说,“你、你能不能给我提供担保,让我另外租一间房子。”
我开始很同情她,听到她这话,出于自保、出于自私,我还真犹豫了——她弄出什么问题,我可要承担责任的。但拒绝她,我又觉得情理上过不去,于是说:“我与我丈夫商量之后答复你行吗?”
她随后向我解释:“我虽然有些下贱,让人瞧不起,可我不是坏人,真的,我从来没有有意坑害过别人。”
我鼻子一下就酸了,随即就同意了。
“你还是与姐夫商量一下,我知道,我们认识没有几天,我不应该为难你家,可是我实在想不出办法,我甚至还想过找宫泽宏和我丈夫,可是,唉……”
我丈夫什么事都听我的,但很多事还真要与他商量。下午,我丈夫回来,我就把这事告诉了他,他是老实人,分析了一大堆可能遇到的麻烦,这让我生气,但我还是坚持要给她担保。他也没有再反对。
我给她打去电话。她在表示感激的同时,竟然哭了,还做了许多保证,并决定立即来大阪拿担保书。
她来的时候给我带来了十万日元,说是担保费。
“我怎么可能要你的钱?你如果愿意对日本人出十万日元为你担保,哪里都能找到这一方面的人,你又何必找我呢?”
“这不是一回事。”
但不管她怎样表现出诚恳,我都没有收。她却怎么也要请我与我丈夫吃一顿饭。
“已经很晚了,不吃饭了,你就住在我家吧。”
“不,我要马上回去。”她很坚决地说,随即给我们鞠了一个躬,出了门。
我只得送她到楼下。两个女人单独在一起,她又给我讲了她出狱之后的事。
“宫泽宏根本不愿意对我多说一句话,他把我的所有东西都用垫单包好扔到门边。”
“是不是因为他在气头上?你们毕竟是有感情了。”我说,我原来想说他可能会原谅她的。不过,我觉得这是自欺,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
“我看得出这小子很难过,可是像他这样纯洁的小男生,没有经过什么事,更不可能原谅我。在他那里可能全是白雪公主的故事。”她冷笑着说,随即收住笑容,“是我伤害了他,我这种人本来就不应该有爱情的。”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考虑过重新读书吗?”
“这应该是一种选择吧,那些留学生走出‘斯纳库’不是也上学,其实上学也是为了将来谋生。”
“那你就不要犹豫,好好读书,随便考一所大学,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再找一个好丈夫,像我们这些人一样,平平常常地过一辈子吧。”
“我现在觉得你们的生活就像在天堂上,我真是这样觉得的。”
我丈夫把车开过来了,我们送她到了车站。她又哭了,依依难舍的样子,我与她约好经常打电话联系。
之后,她果然去读书去补习了,准备再考大学。于是,周末和晚上在一般料理店打工,她说她不管怎么辛苦,都坚决不去按摩院了。
读书就读书吧,但她的痴情再一次让我大跌眼镜,因为她有一次告诉我:“我这样老大不小地去读书,与宫泽宏给我留下的阴影有关,好像读书才能洗刷我的过去,让我变成好人一样。否则,我怎么也不会有读书的决心。”
可我没有感到一点欣慰,相反却感到有些担心,担心她会旧病复发——如果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找回那一段情感,那么一旦宫泽宏最终不原谅她,她又会怎样?所以有时间我就劝告她忘记宫泽宏,自己轻松地生活。
但她仍然那样生活着,时不时会拿起手机发呆。她希望他会给她打一个电话来,即使骂上她三天三夜她都心甘情愿,所以她的手机号始终没有换,也不时遭到她原来的“客人”的骚扰。有时候,忍耐不住,她会在不经意中按下他的号码,随后心惊胆战地关掉,但后来她发现那已经是一个空号,他显然已经变了号,她就不时拨那个电话听电信公司无聊的提示音。
然而他们之间的故事却再一次发生了——
时间已经到了2004年底了,也就是他们分别半年多之后,她的学习有了一些起色之后,也许是一时的高兴,加上长久的无聊或者孤独,她情不自禁地坐车到了津田塾大学门口,隔得远远地去看宫泽宏放学。看到他,她心里既紧张,又有说不出的难过,随即经常去,或者是他打工的店,或者是他们原来租住的地方,往往是在冰雪中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
她把这比喻成染上毒瘾一样,因为她知道不应该去打扰他,一切都过去了。但是她就是忍不住会这样去做,甚至有时候的想法很可笑——偶尔,她远远地看宫泽宏一副忧郁的样子,她会觉得与她有关。
有一次,是晚上,她放工之后,又来到了他打工的料理店门口。在他向她那个方向走过来的时候,她想躲开,却怎么也移动不了脚步,紧张地站在了那里,只是在他近在眼前时才转过身去。
宫泽宏看到她时,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她从他的眼睛里,还是看到了一掠即过的一点残留的情感,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我不是来看你的,我读书去了,我真的是读书去了,我现在是回家,啊,你走吧。”
宫泽宏冷笑了一下,看了看周围众多的学生说:“你不会是与别的同学约会吧?看来又有人要上你的当了。”
她没有生气,却申辩说:“我原来没有想欺骗你,也没有想在你那里骗什么,我只是怕你知道后,唉……我知道我不配你爱,我只是忍不住来看你,你走吧。”
他没有再说什么,大步向前走了,她眼睛紧盯着他的背影,感到万般的失落。
然而他走了几步却回头了,她赶快转过身去,他用高傲的口气说:“你在哪里上学?如果你真是上学了的话。”
“是日中学院,我想做汉语和日本语的口语翻译。”她急忙说。
接着他在前面走,她却不自觉地跟在他后面走,他们默默无言。但宫泽宏一直不敢正眼看她,生怕从眼睛里流露出对初恋情人的一丝眷念。
过了好一会,宫泽宏说:“我们不应该走在一起的。”
“是的,是的。”
然而慢慢地,他的一只手却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但只是让她激动了一下,他就触电似的移开了手——他似乎很矛盾。一方面,他很难忘记他的初恋;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她有些脏什么的,与她在一起也没有面子。随后他们走到了车站,他们各自坐上不同方向的车。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欣喜还是失望,因为她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未来。
但是,当她就要下站时,她却接到了宫泽宏的电话。
“你真的没有再干那种事了?”
“没有,我没有!”
“你与你丈夫离婚了吗?”
“我提出来了。”情急之中,她又扯谎了。
“我不相信你,你能让我知道你读书的级号和打工的料理店吗?”
她一五一十地说了,比对东京警视厅的审讯回答得还认真。
也许是青春再一次萌动,他让她在下一个站下车,等他,他马上就过去。
她这样做了,他果然一会儿就来了,她想像着他会激动地与她拥抱。然而宫泽宏下车后,却慢慢走了过来,他们又慢慢向前走。
他们顺着电车路边或桥下走,前面就是她的家了,她不知道是否是她故意要把他引到这条路上来,也许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准备去她家看看,他们只是想一起走走,不想早早地分开。
“如果我们……当然,我说的是假设,你不会要求我什么吧?不会拉着我不放吧?”
“不会。”
“我随时离开你都行?”
她点头。
随后,宫泽宏把目光对准了她,随后搂住了她,他们激动地吻着对方。
当晚,宫泽宏在她租住的房子住下了。激动的时候,他还说他要搬过来与她一起住。
然而第二天回去,他不仅没有搬过来,而且到了晚上才给她打了电话,说自己这几天有事,不能来。她知道他又在犹豫了,也没有说什么。
再过了几天,她知道他真去调查了她最近的事,但结果他还是没有来,也没有约她。
一直到了一个星期之后,他终于出现在了她读书的学校门口,随后到了她家。他们一阵亲热之后,时间虽然晚了一些,她仍然去打工,他却一个人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她这里。
她事后告诉我:“他是认真的,他如果第二天就搬到我这里,还说明他只是和我在一起混,可他是经过犹豫、思考后才决定这样做的,他是有决心的,你说是不是?”
我想了想说“是”。不过,我并不想说,这就说明他们的关系就能长久。
之后,他们每天都一起上学,打工完了又一起回家。她把家收拾得井井有条的,没有让宫泽宏干什么。每次他把衣服穿得脏了一点,她就硬把它们从他身上扯下来,洗了。
他也不是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她忙不过来时,他也会不时地搭个手,甚至挣的钱,也会一分不少地交给她。
她感动了他,他也感动了她。她索性把自己真正打工以来存的钱与他的存在一起,还不时告诉他账户上新增加的钱。
到了最近,他已经上了大学三年级,明年毕业。她也考上了大学。
今后怎么办,两人都回避着这个问题。他不说她与她丈夫离婚的事,她也不说结婚的事。
我最近问她:“你认为他是怎样想的?你们会最终结婚吗?”
“像我这样的人,能那样想吗?不过,我现在觉得我们已经结婚了,他对我很好。”
“我就没有听你说过,你们拌过嘴什么的,你们就那样好吗?”
“当然有过,不过,我不与他吵,过了他也不记仇。”
“你原来的丈夫找过你吗?”
“他又登过报,我只是想拖一下,选择合适的时候与他离婚。”
“当宫泽宏提出与你结婚要求的时候?”
“不是。”她说,但没有进一步解释。
我们仍然经常联系,但愿她以后能够过得好,当然更祝愿他们两人能够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