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说话了:“你来大阪,与你以前的男朋友有关吗?”
“我昨天不知道怎么的,出来后,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安慰了我一会儿,之后,他说他几年都没有见我,他很想见到我,但这样不方便。我能理解,但是我带着孩子在街道上没有目标地徘徊,时间还早,我想晚一些再找一个旅店住上几天,但是我感觉到很累,主要是心里面很累,也想带孩子到别处去走走,更想会会朋友,找一个说话的地方。然而我到车站去时,却情不自禁地坐上了到大阪的车,坐上去才觉得不妥,我想在中途下车的,可我始终懒得挪动身体。心境混乱之中,我打电话给在日本的一些朋友,也许是我太顾及面子,因为嫁给日本人又活得这样糟糕,总不太好说。我很想找陌生一些的人聊聊,随即打电话给报社了,可能是因为他们也烦我,就把我推给了你。我也不想麻烦你的,可我已经到了大阪,他们也已经让大姐来接我了。”
“那你要去见他吗?”
“我想去,我很想去看看他,雨倩大姐,你认为我应不应该去?”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又追问了我一遍,我只能说:“见面随便聊聊也没有什么不好。”
“真的?你也觉得我应该去见他?”她两眼放光地说,随即又暗淡下来,“可我还带着孩子呢。”
“我帮你带一天如何?我很喜欢她。”我说,但我的确担心她与他见面会有一些不好的影响,又对她说,“川崎毕竟爱你对吗?可能还没有打过你。”
“嗯。我们相互拉拉扯扯的事是有的,要说爱,现在或许是这样,今后谁又知道呢?”
“我觉得你现在的计划最好,冷川崎几天,可能的话,你控制他喝酒,再慢慢沟通交流,他是爱你的。”
“你刚才不是说我应该去见大哥吗?”
我说过吗?不过,我还是重复了刚才说的话,她似乎也满意了,于是我们就睡觉了。我想她是明白的人,也许第二天她就不去见大哥了。
然而第二天我起得稍微晚了一些,爬起身来,却已经见她坐在卧室的沙发上了。
“大姐,你可不可以把你的化妆品借我用一些?我回来时就买一些还你。”
“你用就用吧,还什么还?”我已经意识到她要去见他了,但我不想再说什么,“你去了,不要让川崎大辅知道,见一面就回来,晚上还到我这里来。”
“嗯。要不大姐陪我去?我们再把美惠带上?”
这成了什么了?我笑了,这种建议是荒谬的,我甚至用不着说什么反对的话。
她也笑了,笑得很辛苦、很累的,随即她的脸却红了,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说了:“我觉得你像我的姐姐,你很理解我,我可不可以叫你姐姐?”
我也难为情地笑了,扭捏地说:“当然了,但我可无法给你出好主意啊。但你生气的时候完全可以到我这里来,你姐夫不敢放个屁的。不过你与你老公的事要好好考虑。”
“姐、姐姐。”
她与我一同做了早餐,她给孩子喂饭,开导孩子与我亲近,还连哄带骗地让孩子与我待一天。孩子很不情愿。不过,余征秋好像也不特别指望孩子会同意,她似乎在找不去见大哥的理由,因为她内心也很矛盾。
不过,我与孩子亲热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孩子却与昨天晚上认生哭啼时大不一样,出人意料地同意了。我真不知道自己对别人家的孩子会有这么大的魅力,也许是孩子也难得见到与她妈妈说同样一种语言的人吧。
她吃了饭已经是中午了,她真要走了。她让美惠叫我姨妈,要怎么怎么听我的话,临走前还学日本人给我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弄得我很难为情的。我更知道她与大哥的情感了,她并不是一个很随意的人,她也可怜,找不到自己的真爱到底在哪里。
她走后,我抱起美惠逗她:“你喜欢你爸爸吗?”
“喜欢。”她仰着头说道,随即却哭了起来,“我要爸爸、妈妈。”
我这才觉得自己的问话很愚蠢,于是把我孩子小时候的玩具拿了出来,又是哄又是骗的。她哭闹了许久,但大部分都是用汉语叫嚷。
大约是她走了两个小时后,东京报社的电话打过来了:“川崎半小时前给我们报社打电话了,问我们是否知道川崎秋子(余征秋的日文名字)在哪里,我们都说‘我们怎么知道?’随后,他在报社的论坛上粘贴寻找她们的帖子了,你可以上去看看,有些让人感动的,你告诉余征秋,让她是不是适可而止?”
我打开电脑,果然看见论坛上没有署名的几个帖子,内容就是催促她们回家,“我很想你们,我知道错了,我一定会改的”等等。
也许别人看了还真会感动,不过听了余征秋说的事后,我没有什么感觉,相反我觉得川崎的认识还不深刻。
美惠开始在我的房间里跳来跳去了。“姨妈,你给我当驴儿骑。”她说的这话是日语了,我想,这一定是她与她的爸爸川崎的节目。
“你去过中国吗?”
“我妈妈说我去过。”
我想可能是她出生不久去的。“你喜欢那里吗?”说完,我才知道这是废话,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印象。
“我妈妈说不可以不喜欢中国,那是妈妈的家。”
听到这里,我的鼻子一下就酸了,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其实我问这么小的孩子这些话,主要是逗逗她玩,并没有期望有什么结果。
到下午四点多钟,余征秋还没有回来,其间打来几次电话,问问孩子好不好,最后一次她说她见到大哥了,说她一会儿回来。
我带美惠脱不了身,只有打电话让丈夫下班后买菜,他还真是破天荒地在超市里买来了一些有用无用的菜。等我们吃完了饭,她仍然没有回来。
电脑一直都开着,因为我时不时看看川崎有什么新动向。随着时间的推移,川崎的帖子已经发了三个,一个比一个更让人感动,或者说,也更不顾忌地说自己的错误了。可以想象,川崎一边无头苍蝇似地寻找她们娘儿俩,无奈之中,又不时来论坛发帖子,要感动她回来。几分钟前发的帖子,内容是:
我亲爱的妻子,你带着女儿到哪里去了?你们都出去一天了,现在又到晚上了,女儿才三岁,那样小,她受得了吗?我的心都像有人抓一样难受,我很恨自己,恨自己的专横、愚蠢,我真想让你好好地打一顿,让你解气,也让我自己解气。把你的手机打开吧,让我知道你们在哪里,我去接你们,也请你原谅我,我知道道歉多了,你也不相信了,但我发誓要改,发誓不喝酒了,我真的想改。我现在很急,我想报警的,可是又怕伤害你的自尊,我现在真不知道怎么做了。
华人、中国留学生的跟帖也越来越多,有的在询问川崎,他是怎样对待他妻子的,他都说了,于是,有同情的、有咒骂的,也有人表示愿意帮助寻找。
看到川崎有些可怜,我真想给上面写一张帖,告诉他不要急,她们俩很好。可是没有征得余征秋的同意,我不能发。
我与美惠仍然在客厅里玩。天色越来越黑,街道的灯光越来越亮,然而这个小人儿偶尔跑到窗子前,抬起头来,只能看到比灯光更高的黑色天空,她抖动着嘴唇哭了起来:“妈妈,爸爸。”
我怎么哄也不顶事了,我有些埋怨余征秋了,与原来的恋人在一起,怎么能忘记孩子?我也越来越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晚上十点,她终于提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是送我家的东西,包括化妆品,她说她认了一个姐姐,好歹也要给一点见面礼的。她还说如果我同意的话,她还想在我家住两天,空手也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