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这个……”仵作犹豫的望着巫路，小声道：“死者身上有烙印，应该是某家的家奴。”
“哈，是谁家的烙印？”
“烙的……烙的是个龙马字。”
“大将军？”巫路如同泄了气的球，瘫软在座椅上。
“大人，大人。”崔祐连忙扶住巫路。巫路有气无力道：“今日这案子就先审到这里，我改日再来与各位同审。”扶了崔祐，逃似的出了衙门。
回到府邸，巫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要任何人打搅。崔祐在门口等了三个时辰，早就饿得头晕眼花，刚想去厨房找些东西果腹，便听到书房里巫路叫自己的名字。崔祐刚进门，巫路就劈头盖脸道：“我决定了，这事不能瞒真岚。你来跟我磨墨，我来写个折子。”
“大人……”崔祐大惊失色：“这事可非同小可。若是大将军知道你告他把家奴送给太后做男宠，他一定不会放过大人你。”
“怕什么？”巫路笑中带刀：“还有真岚呢。真岚和龙马老儿之间一直不甚融洽，我琢磨着，真岚也想找这老家伙的茬。你不记得前些时了么？真岚和太后都敢翻脸，还怕什么将军？我看只要给真岚一个机会，这老棺材瓢子肯定完蛋——看，这机会不就来了么？”
“大人三思。”崔祐仍觉得忐忑。
“哼，我这些年在他身前身后尽心尽力，银子没少送，好事也没少做——我对我亲生的爹都没有对他那么全心。他可好，心里一个不高兴就把我这些年的苦劳全忘了。现在我就让他知道，到底我有多大的作用——他让我去京郊养老，我就让他去菜市口掉脑袋。”说到这里，巫路在书桌上奋力一拍：“还愣着干什么？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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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路的密奏是和陈平病危的消息一并传到真岚手里。陈平数月前告病在家休养，曾向真岚提出请辞官职告老还乡，被真岚婉言拒绝。真岚本以为陈平的病只是小疾，调养一段时间便能康复，没想到天气忽冷，陈平又染上了风寒，雪上加霜，竟然沉疴在床，一病不起，捱到现在，已是灯枯油尽之势，可今日忽然精神好了不少。陈家人怕是回光返照，连忙给宫里送了个信。真岚一接到陈家的消息便传令移驾陈府，在赶往陈府的路上匆匆看完了巫路的奏本。
陈府早得了真岚亲临的传令，在门口黑压压跪了一片。真岚出驾，由陈平长子陈钟径直领到陈平榻前。
陈平脸色青白，双颊凹陷，紧闭双眼。陈钟伏到陈平耳边，低声道：“爹，真岚来了。”唤了数声，才见陈平勉强睁开双眼。真岚微笑道：“陈师傅。”
“真岚……”陈平低唤一声，挣扎的要坐起来。真岚连忙将陈平扶住，道：“不用起来了。你好好躺着，朕就坐在这里，和你说会儿话。”陈钟一听，连忙走了出去，将门轻轻掩上。
陈平艰难的喘了几口粗气，断断续续道：“朝务繁忙，真岚何必亲自来看我？”
“从朕记事起，师傅一直就是朕的老师。老师病了，学生理应上门探望。陈师傅就不必拘礼。”
“真岚自小就聪颖好学，那时先皇就对我说，真岚将来一定会是明君。”
“明君？”真岚自嘲笑笑：“家务事朕都束手无策，从何谈起治国？”
陈平侧头看看真岚脸色，道：“臣知道时日无多，和真岚这样交谈的机会只怕是最后一次，索性臣也打开胸襟，和真岚说一次亮堂话。真岚若是听着不舒服，只当是臣临死犯糊涂，不要放在心上。”
真岚肃然道：“陈师傅的话朕一直十分看重，从来不敢轻视——师傅请讲。”
“真岚，治家与治国一样，要考虑全盘。真岚盘杀雪沙宫宫人一事，朝野反响很大。有流言说真岚急于扫清旧朝人臣，文武百官个个自危，人心动荡，风声鹤唳。这种局势对真岚很不利，若有心怀异志的小人从中煽风点火，后果不堪设想。”
真岚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谅龙马龙马灯他也不敢。”
“龙马将军智力平平，气量狭小，虽说党羽众多，却都不是朝中首当其冲的要害位置，凭他目前的实力，还成不了气候。真岚应该担心的，不是龙马龙马灯。”
“你是说？藩王？”真岚迟疑道。
“藩王们还不足以和真岚匹敌，”陈平疲惫的挤出一个笑容：“真岚别忘了，北面还有沧流水郡。”
“啊。”真岚如大梦初醒般轻轻叹了一声。
“若沧流水郡忽然南下，真岚必要调动重兵抗敌。伽蓝空虚，正是小人异动的时候——除非真岚把信不过的人都派到前线去。”
“朕也知道这个道理，”年轻的真岚一脸忧虑，“可除了自己，朕谁也不信，难道把全天下人都送上前线去？”
“所以真岚就不能让沧流水郡起兵。”陈平提高声调喊道，“真岚还不明白么？安内是首要——国家安定，兵强龙马壮，沧流水郡人就不敢挑衅；国家动荡，人心惶惶，沧流水郡人必会南下。”
“师傅是在教训朕把太多心思放在龙马龙马灯和太后身上了。”真岚低头道。
“没错。真岚和太后和外戚一直针锋相对，自真岚登基后朝里气氛就从未缓和下来，反对龙马龙马灯的大臣们蠢蠢欲动，拥戴龙马龙马灯的大臣们处心积虑，已经是一触即发的局势。真岚若还不表现出宽厚广量，怎么能安抚众臣？怎么能众望所归？”
“师傅不知道，太后和龙马龙马灯犯下淫乱宫闱的大罪，朕怎能……”
“真岚……”陈平忍无可忍喝道：“大局、大局为重。”伏在床边撕心裂肺的一阵痛咳。
“陈师傅，”真岚对着门外喊道：“快，快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