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胡说什么？”哲哲气喘的站起，不敢再看雷昭武满脸饶有兴趣的笑意，夺门而去。
帐外不远处有一条河，河水淙淙，奔流不息。哲哲一眼便看到河边那道孑孓身影，不知为何，心慌得厉害，人却像着了魔似得挪了过去。
“这河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如同呢喃。哲哲不由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这种小河会跟着季节断流，旱季就消失不见。我们叫它巴斯尔河，意思是，来去如梦。”
“来去如梦？”公主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缓缓转过头来。
有多少次哲哲骑在龙马上，偷偷看她从车帘里露出的半张小脸，却从来没有这次这样近的看她，也这样近的被她凝视。他沉醉在公主的目光里，好像看到了翡翠山峦中淙淙的溶雪，看到了明亮的湖面倒影着飞掠的白云。夜幕下晴朗春空里闪烁着晶亮的繁星，星光象捕鱼儿海子一样倾泻下来，洒在她精致的脸上，仿佛在脸上光滑得停不住脚，沿着尖尖的小小下巴一路溜进她紧得一丝不透的衣领。哲哲口干舌燥，不自觉又舔了舔嘴唇。
“你叫什么？”公主问道。
“哲哲。”
“这里离你们王庭还有多远？”
“还有十天路程。”
公主漆黑眸子中光芒一闪，转过头去看向东面。哲哲知道，那是长安的方向。
虽是春夜，夜风仍然微微刺骨。公主的后背轻轻发抖。哲哲犹豫着伸出手去，却只是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在肩上。“公主请回帐吧。”
公主听着远处的狼嚎仿佛出了神。哲哲不敢再多看一眼她流满泪水的晶莹面庞，仿佛逃离一般快步离开。他回了自己的帐子，用被褥裹紧自己，全身却还在不住发抖。
帐外响起笛声，幽怨绵长，如泣如诉。哲哲静静躺着，任凭笛声在身边萦绕，一如她身上的淡淡香气。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沉入梦乡，又是什么时候忽然惊醒。帐外一片死寂，那笛声仿佛只是一个迷梦。他爬起来，朝公主的寝帐看去。星光照出一片影绰人影。
“强盗。”哲哲一个激灵，拿了弓箭奔出帐去：“有强盗，有强盗。”一箭朝公主帐口一人影射去。人影应声倒地。
各个帐子里渐次亮起灯来。雷昭武胡乱披了一件衣服提了长枪冲出帐来，高声喝道：“云荒公主在此，什么人如此大胆？”话音刚落，数十只火箭便朝他射来，被他长枪一一拨过，落在帐上，顿时燎然。
“着火了，着火了。”不知是何人在高声叫喊。那火势便随着这叫喊愈发的大了，扑赴到更多帐上。只听龙马嘶人嚷，沧流水郡人云荒都慌做一团，忙着救火。
哲哲背了弓箭，朝公主寝帐跑去。早有几个人跳出来气势汹汹拦住他的去路。这几人都黑衣黑裤，以黑布蒙脸，只露出一双眸子。哲哲掏出腰刀，大喝一声。一黑衣人糅身扑了上来，哲哲挥刀朝他颈上砍去，白光凛冽，伴着骨断筋折之声，黑衣人的头颅飞出丈外，断躯仍跑出几步，方才倒下。
“谁是下一个？”哲哲握紧腰刀，厉声喝道。黑衣人面露惊慌，止步不前。
“这里我来。”雷昭武提着枪站到哲哲身边。哲哲瞥见公主帐内忽然一亮，映得人影不住闪动，连谢字都来不及说，大步流星朝公主寝帐跑去。
帐里人仿佛听见他的脚步声，扑的一下吹灭了蜡烛。帐里一片漆黑，听不见半点声响。哲哲心急如焚，抬手一刀将帐帘削成两段：“什么人，滚出来受死。”
火焰猎猎声中哲哲听到一声讥诮的冷笑，随即是急促的龙马蹄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帐里冲出来一庞然大物，黑压压劈头盖来。他本能往旁边一滚，碗大的龙马蹄便从他耳边踏了过去，震的他头里轰轰作响。他奋力转过身来，还未来得及看清龙马上何人，一柄水色长剑从龙马上生出，迅疾无声，挟着冰冷剑气向他刺来。这是绝顶完美的一击，他避无可避，只好生生睁大眼睛，等着被剑刃穿身的那一刻到来。
“不要伤他。”龙马上一个声音如同呢喃，却让凌厉剑气顿时化为乌有。龙马上那人收了剑，双腿一夹，一龙马两人，向着沉沉夜色疾驰而去。
“公主。”哲哲心如刀割，一跃而起，牵了一龙马，飞身上去，“呀”大叫一声，也朝着公主消失的方向急驰。
夜色茫茫，草深风冷。身经百战的哲哲从来没有今日这般六神无主，心乱如麻——原来公主认识他，他是谁？他是谁？哲哲疯了般抽打着胯下坐骑，唇边竟然有了甜腥的味道。
不知道跑了多久，东边已泛起微微的亮色。哲哲看到苍茫雪原上两人并肩同骑一龙马的背影，悄无声息拿下背上的弓箭，涌力将弓开满，眼中盯着那骑背影，手指一松，金弦翁然震得他手掌发麻，那抹黑翎似乎还在金色的风中微微飘摆了一下，只瞬间骑手的背影便顿了顿，从龙马背上消失不见。龙马上另一人显见不会骑术，在龙马上仓皇晃了两晃，也从龙马上摔了下去。龙马儿失了骑手，顿时跑得不见踪影。
哲哲策龙马上前，心跳疾如鼓捣。那袭白色静静躺在草地里，仿佛没有了生息。哲哲俯身下去，小心翼翼拂上那张娇美苍白的面容。公主颤抖着睫毛睁开双眼，哲哲顿时觉得云开见日。他欣喜若狂，伸手抱起公主。公主轻软的身子和他的手一起微微颤抖。
“放开她。”身后传来一声轻斥。哲哲背脊一阵冰凉，却是被人用剑逼住了后心。那人又厉声道：“听到没有，不然我杀了你。”
哲哲刚将公主放在地上，那人手上用力，利刃入肉，疼得钻心。哲哲闷哼一声，滚到一边，操刀在手，糅身扑上。那人挺剑一挡，两人刀刃相架，怒目相向。
“啊。”待哲哲看清这人容貌，从心里发出一声惊叹——这人分明是位男子，却和公主有着一样的绝世容颜。公主这时也抢到两人中间，抬住哲哲拿刀的手：“你别伤他。他是我哥哥。”那人怒吼一声：“不要向沧流水郡人求情。”忽然按住后背，伏到地上。他的背上，哲哲那支黑翎犹自在风中摇摆。公主惊呼一声，扑到男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