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屋里便多了大夫的声音。
我的腕子上落下丝帕,大夫的手指搭在我腕上,稍后,一阵刷刷声,“这个,是新的方子,若再不醒来,我亦无法了,少奶奶的体质太弱。”
“大夫,据说千年灵芝可以起死回生,是真的吗?”春景忽问。
“这也就是一传说,也不知是否真有!行了,拿去煎药吧!赶紧给她喂了吃了,能吃下药总不算太坏,可为何还没醒呢?”
“是,这就去。”春景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屋里只剩大夫一人了,我睁开眼,透过薄纱帐,依稀可以看清大夫正在收拾东西的背影,瘦小的老头儿……
我脑中灵光一闪,只有这一个机会了!
翻了翻身,只觉浑身无力,咬牙艰难起/床,抓起花瓶,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用力砸下去……
老大夫咕咚一声倒地,我顾不得羞耻,慌慌忙忙脱下他的长衫,套在自己身上,想了想,再一剪子剪掉他的花白辫子。
我将自己的头发盘在头顶,把他的辫子接在脑后,再拾起他的帽子戴在头上,把脸稍稍抹黑,领子竖起,遮住大半个脸,乍一看,虽然和他不完全似,但远远的,一时也辨不明。
于是拾起他的药箱,把他的东西全部倒在地,取出金条放进箱子里,背在身上,刚要出门,忽发现外面开始下小雨,我暗暗高兴,真是天助我!
从门后找出一把油纸伞,这样顶着出门,谁也看不见我的脸了!
“老天!原谅我违背自己的誓言!可你也看见,这里我无论如何也呆不下去了!若老天你果真有眼,就成全我!若定要有报应,那也报在我身上吧!”出门前我默默念叨,而后义无反顾钻入雨中。
想到春景去煎药了,有可能从原路返回,我选择了走侧门。
奇怪的是,平日院里大小门都有护院把守,而今天,侧门却只有个老妈子,因为下雨,她还在一边的亭子里避雨。
我心里一宽,加快了脚步。
那老妈子看了我一眼,我把伞垂得低低的,她便低头继续做她的针线活去了。
迈出高家的瞬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怠慢,继续疾走,却不知该去哪里,稍加思量,决定离高家越远越好,于是,往码头方向走去。
眼看离码头越来越近,我却越来越没力气,肩上的箱子太重,雨伞似乎也太重,好几次被风吹得倾斜,我都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它重新举起来,脚步更是虚浮飘渺。
雨越下越大,很快,绣花鞋被雨水浸透,忽想起某日,某人清眸如水,歌,我背你,会把鞋浸湿……
苦涩摇头,这些,就都忘了吧……
渐渐闻到河风的气息,已经可以看到乌篷船随波起伏的轮廓,我却再也迈不开脚步,双腿软得要倒下一般。
忽然,码头出现几名男子的身影,领头的,一身碧青长衫,面容清冽柔和,瓢泼大雨中,不惊不乱,从容不迫,油纸伞亦是淡淡的豆绿色,在这绿杨堤上,迎风一笑,我的心,便停止了跳动……
泪水夺眶而出,夏生,是夏生!
他不是已经……
是幻觉吗?我擦了擦眼,没错!是他!一点也没错!
难道这便是黄泉路口?他来黄泉路上接我的吗?
如此,甚好!甚好!
苦涩、温暖在胸口交织,弥漫。我忽然来了力量,扔掉雨伞,扔掉箱子,不顾一切朝他奔去……
“夏生!夏生!”我呼喊着他的名字,他亦朝我笑着,扔掉伞,张开双臂,雨滴在他皓白的腕子如花绽开……
那墨香啊……
便涌动开来。
雨水里,柳条间,我的发梢,他的眉心,丝丝缭绕,点点渗透……
我闭上眼贪婪地呼吸,呼吸这魂牵梦萦的气息……
“离歌,怎变得如此狼狈?”
是他在说话!他抱着我轻抚我的背!
委屈如决堤之水泛滥,我哇的一声大哭,捶打着他肩膀,他胸口,“你坏!为什么不早点来接我?我讨厌你!讨厌你!”
我仍然认为,他是来黄泉路口接我,而我,愿就此随他而去……
他由着我打,直至我散尽最后一丝力气,倒在他肩头,喃喃低问,“夏生,真是你来接我了吗?”
“是!是我!离歌!”他答得坚定无比。
我微微一笑,温暖溢满心间,“夏生,夏生,从此再无人欺负我了吗?你不在,人人都欺负我……”
我模糊听见他哽咽的声音,“是!以后再不离开你半步,再无人敢欺负你!”
“夏生……”我想说,记得不要喝孟婆汤,那我们转世以后就还有彼此的记忆,可我实在没力气说出来了,连睁开眼睛都那么困难……
忽发现我们头顶没有了雨,是谁为我和他撑起的伞?恍惚间,似乎站在夏生身后的男子是仲文……
怎么?他,也死了吗?来不及找寻答案,我失去了知觉,在夏生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