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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五万块 (2)

“给你介绍一下,摩根先生和斯坦菲尔特先生。”约翰说。“这是多伊尔先生。是他在训练杰克。”

“很高兴认识你们。”我说。

“咱们上去看看那小子。”那个叫摩根的说。

“走,去看看他。”斯坦菲尔特说。

我们全都上了楼。

“霍根在哪儿?”约翰问。

“他在外面训练场,跟两个顾客在一起。”我说。

“现在他这儿人多吗?”约翰问。

“只有两个。”

“很安静吧?”摩根说。

“是的。”我说,“很安静。”

我们来到杰克的房门前。约翰敲敲门。没人应。

“他可能睡着了。”我说。

“大白天的,他竟然埋头睡大觉?”

约翰转动门把手,我们都走进房间。杰克躺在床上睡着了。他朝下趴着,脸埋在枕头里,两条胳膊抱着枕头。

“喂,杰克!”约翰叫了他一声。

杰克脑袋在枕头上动了动。“杰克!”约翰弯下身凑到他跟前叫道。杰克的脸在枕头里埋得更深了。约翰拍拍他的肩膀,他这才坐起身来,望着我们。他没刮胡子,穿着一件旧运动衫。

“天啊!你干吗就不能让我睡会儿?”他对约翰说。

“别生气。”约翰说,“我不是有意要吵醒你。”

“噢,不是。”杰克说,“当然不是。”

“你知道摩根和斯坦菲尔特吧。”约翰说。

“见到你们很高兴。”杰克说。

“觉得怎么样,杰克?”摩根问他。

“很好。”杰克说,“我他妈的还能觉得怎么样?”

“你看上去不错。”斯坦菲尔特说。

“是啊,不是挺好的?”杰克说。“喂,”他对约翰说,“你是我的经纪人。你拿的可不少。记者们在外面胡言乱语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你要我和杰里跟他们说吗?”

“当时刘正在费城比赛,我得安排。”约翰说。

“跟我有他妈的什么相干?”杰克说,“你是我的经纪人。你拿的可不少吧?你在费城又不是帮我挣钱!我需要你去应付的时候,你他妈的怎么不来?”

“当时霍根在呀。”

“霍根!”杰克说,“霍根跟我一样不善言辞。”

“索杰尔·巴特利特原来在这儿陪你训练了一阵子吧?”斯坦菲尔特为了转移话题,说道。

“是,他原来在这儿。”杰克说,“原来确实在这儿。”

“不好意思,杰里。”约翰对我说。“劳驾你去找霍根,告诉他大概半个钟头后来见我们,可以吗?”

“没问题。”我说。

“干吗不让他待在这儿?”杰克说,“待在这儿,杰里!”

摩根和斯坦菲尔特对望了一眼。

“冷静点儿,杰克。”约翰对他说。

“我还是去找霍根吧。”我说。

“好吧,你想去就去吧。”杰克说,“不过,这儿可没有人能打发你走开。”

“我去找霍根了。”我说。

霍根在外面训练场的训练棚里。他跟两个训练场客人在一起,他们戴着拳击手套,都不打算出手,怕对方还手打自己。

“可以了。”霍根看到我走进去,就说,“你们不用再互相残杀了。两位先生去冲个凉,布鲁斯会给你们按摩。”

他们从长方形的拳击场里爬出来,霍根走到我跟前。

“约翰·科林斯带着两个朋友来看杰克。”我说。

“我看见他们开车上来了。”

“跟约翰一起来的那两个家伙是什么人?”

“他们就是你所说的聪明人。”霍根说,“你不认识他们两个吗?”

“不认识。”我说。

“那两个人分别叫哈皮·斯坦菲尔特和刘·摩根。他们开着一个赌场。”

“我离开很长时间了。”我说。

“是啊。”霍根说,“那个哈皮·斯坦菲尔特是个大行家。”

“我听说过他。”我说。

“那个家伙相当精明。”霍根说,“他们是两个奸商。”

“唔,”我说,“他们半个钟头后要见咱们。”

“你是说,他们这半个钟头不想看到咱们吧?”

“对。”

“那就到办公室去。”霍根说,“让那些奸商见鬼去吧。”

大概过了三十分钟,我和霍根上楼。我们敲敲杰克的房门。他们在房间里谈话。

“等一下。”有人说。

“见鬼去吧。”霍根说,“我在下面办公室里,你们要见我就去那里找我。”

我们听到开门锁的声音。斯坦菲尔特打开了门。

“进来,霍根。”他说,“咱们喝一杯。”

“唔,”霍根说,“这倒不错。”

我们走进去。杰克坐在床上。约翰和摩根坐在椅子上。斯坦菲尔特站着。

“你们是一群相当神秘的家伙。”霍根说。

“你好,戴尼。”约翰说。

“你好,戴尼。”摩根一边说,一边同他握手。

杰克一言不发。他就坐在床上,不跟别人一起坐。他是完全孤立的。他身穿一套蓝色旧运动衫,脚穿拳击鞋。他得刮刮胡子。斯坦菲尔特和摩根穿着很讲究。约翰也是个相当讲究的人。杰克坐在那儿,典型的爱尔兰人模样,敦厚结实。

斯坦菲尔特拿出一瓶啤酒,霍根去拿了几只玻璃杯上来。每个人都喝了酒。我和杰克喝了一杯;其余的人继续喝,每人喝了两三杯。

“还是留点儿,你们回去的路上喝。”霍根说。

“别担心。我们多的是。”摩根说。

杰克喝了一杯,就再也不喝了。他站起身来,望着他们。摩根坐到杰克刚才坐的位子上。

“来一杯,杰克。”约翰一边说,一边把酒瓶和杯子递给他。

“不了。”杰克说,“我从来都不喜欢参加那些守灵仪式(爱尔兰人有死人下葬前守灵喝酒的风俗。这些人在杰克的房间里喝酒,让他想起了这个风俗。)。”

他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杰克没笑。

他们离开的时候心情很好。杰克站在走廊上,看着他们上车,他们向他挥手。

“再见。”杰克说。

吃晚饭的时候,除了“把那个递给我好吗?”和“把那个递给我好吗?”以外,杰克坐在桌旁,一言不发。那两个训练场上的常客跟我们同桌吃饭。他们是好人。吃罢晚饭,我们来到走廊上。天黑得很早。

“想去散散步吗,杰里?”杰克问。

“好啊。”我说。

我们穿上外套出发了。下山走到大路上这段距离本来就挺长;我们又沿着大路走了大约一英里半。路上不断有车来来往往;我们不时躲到路边,避让车子。杰克一言不发。后来,为了避让一辆大卡车,我们躲进灌木丛,这时,杰克才开口说:“散什么鬼步,回训练场吧。”

我们沿着一条小径翻越小山,穿过田野,往霍根训练场走去。小山顶上那所房子的灯光清晰可辨了。我们走到房子跟前,看见霍根站在门口。

“散步散得挺好吧?”霍根说。

“哦,很好。”杰克说,“喂,霍根,有什么酒喝吗?”

“有啊。”霍根说,“你是想?”

“送到我房间来。”杰克说,“今晚我要好好睡一觉。”

“你都成医生了。”霍根说。

“上楼到我房间来,杰里。”杰克说。

楼上,杰克坐在床上,两只手捧着脑袋。

“这就是生活吗?”杰克说。

霍根拿来一夸脱酒和两只酒杯。

“想来点儿姜汁啤酒吗?”

“你觉得我想干什么,生病?”

“我只是问问你。”霍根说。

“来一杯?”杰克说。

“不了,谢谢。”霍根说着走了出去。

“你要不要来点儿,杰里?”

“我陪你喝一杯。”我说。

杰克倒了两杯。“来吧。”他说,“我要慢慢地喝。”

“兑点儿水吧。”我说。

“对。”杰克说,“我想兑点儿水会好点儿。”

我们喝掉了杯子里的酒,一句话都没说。杰克开始给我倒第二杯。

“不要了。”我说,“我喝够了。”

“好吧。”杰克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兑上水,他情绪好了点儿。

“今天下午来了一伙人。”他说,“那两个家伙,他们不想冒一点儿风险。”

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唉,他们是对的。冒风险有什么好处呢?”

“不想再来一杯吗,杰里?”他说,“来吧,跟我一起喝吧。”

“我不想喝了,杰克。”我说,“我感觉喝得恰到好处了。”

“就喝一杯。”杰克说。他喝得说话都软绵绵的了。

“好吧。”我说。

杰克给我倒了一杯,又给他自己斟了一大杯。

“知道吗?”他说,“我很喜欢喝酒,要不是干了拳击这一行,我肯定会喝得很凶。”

“那肯定。”我说。

“知道吗?”他说,“为了拳击,我损失可不小。”

“你挣了很多钱。”

“是的,这正是我追求的。知道吗?我损失可不小,杰里。”

“什么意思?”

“唔,”他说,“比如说,把老婆丢在家。经常离开家。这对我的女儿们可不好。‘你爸爸是谁?’那些社交场的小伙子们当中有人会问她们。‘我爸爸是杰克·布伦南。’这对她们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得了吧。”我说,“最重要的是她们有没有钱。”

“唔,”杰克说,“我确实给她们挣了不少钱。”他又倒了一杯。瓶里都快空了。

“兑点儿水。”我说。杰克兑了点儿水。

“知道吗?”他说,“你根本想不到我有多想我老婆。”

“那肯定。”

“你根本想不到。你不知道这种滋味儿多难受。”

“在乡下应该比在城里好一些。”

“现在对我来说,”杰克说,“我人在哪里没有任何区别。你根本不知道这种滋味儿多难受。”

“再来一杯。”

“我喝醉了吧?我说蠢话了吧?”

“你挺正常。”

“你根本不知道这种滋味儿多难受。没有人知道。”

“除了你老婆。”我说。

“她知道。”杰克说,“她确实知道。她知道。她的确知道。”

“兑点儿水。”我说。

“杰里,”杰克说,“你不知道这种滋味儿有多难受。”

他酩酊大醉,只是呆呆地望着我,目光已经呆滞了。

“你会好好睡一觉的。”我说。

“听着,杰里,”杰克说,“你想弄点儿钱吗?从沃尔科特身上弄点儿钱。”

“真的?”

“听着,杰里,”杰克放下酒杯。“瞧,我现在没醉吧?你知道我在他身上下了多少赌注?五万大洋。”

“可真不少。”

“五万大洋,”杰克说,“二比一。我会拿到两万五千大洋。从他身上弄点儿钱,杰里。”

“这听上去可不赖。”我说。

“我怎么打得败他?”杰克说,“这不是骗人。我怎么打得败他?即然这样,那干吗不在这里面弄点儿钱呢?”

“兑点儿水。”我说。

“我打完这场就罢手了。”杰克说,“我这场完了就甩手不干了,还得挨顿打,干吗不在这里面弄点儿钱?”

“没错。”

“我一个礼拜都睡不着。”杰克说,“我整夜整夜地睁着眼躺在那里,担心自己被打倒。我根本睡不着,杰里。你不知道,睡不着的滋味儿多难受。”

“那肯定。”

“我根本睡不着。就是这么回事。我就是睡不着。既然你这些年来一直都睡不着,那你再当心自己的身子又有什么用呢?”

“真糟糕。”

“你根本不知道,杰里,睡不着觉的滋味儿多难受。”

“兑点儿水。”我说。

唔,大概十一点左右,杰克醉倒了,我把他扶到床上。他不能一直不睡觉,最后落得这般下场。我帮他脱掉衣服,盖上被子。

“你会好好睡一觉的,杰克。”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