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呼唤
五十多年来,中国人民从未忘记过张学良,年复一年,他在大陆的亲友、故旧,都在遥对明月,寄诉对这位千古功臣的关切与思念。
张学良的弟弟张学铭、张学思,分别任全国政协委员和解放军海军参谋长,几十年间,每每忆及大哥张学良,便禁不住情绪激动,热泪盈眶。每年6月张学良生日之时,两位弟弟都要按传统习俗,在家中摆上寿桃、寿席,领着全家人吃长长的寿面……每次一谈起学良大哥,张学铭便对人们愤然陈情:“我大哥被老蒋关了几十年,至今还被软禁在台湾,我们在大陆的一家子老少盼了一年又一年,就是不得见面!多少年来,我只能在梦中与大哥相会。”
1970年,张学思去世了。1976年,一直挂念着张学良,关怀着他在大陆的亲友的周恩来也与世长辞。1978年2月,停止活动十年之久的全国政协召开第五届全委会第一次会议。会上,张学铭情绪激动,从怀念周总理又说到了大哥张学良。
“我大哥张学良被蒋介石软禁,已经是第42个年头了。当初他要能听从周总理的话,也不至于落得这样长期的骨肉分离,这是一;再说打西安事变至今,周总理一直惦念着我大哥,关怀着我们全家,为我们全家人操碎了心!如今,我们一大家子都好,只有弟弟张学思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最后还是周总理亲自主持,为他平反昭雪。我的大哥几十年来身陷囹圄,孤零零在台湾度日如年,真是苦海无边哪!我们弟兄都老了,难道要我们都到了阴间,才得以骨肉团聚吗?祖国统一,亲人团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每每想到这些,就气愤、不平、伤心,心里不是滋味!我……”
张学铭激愤得气喘吁吁,老泪纵横。在座许多政协委员们也都鼻子发酸,情不自禁地掏出了手绢。
1982年,张学铭已身患重病,病榻上仍念念不忘身在台湾的大哥。从一本海外出版的中文杂志上,张学铭看到了大哥访问金门的消息,并看到了大哥从望远镜眺望大陆河山的照片。四十多年未见,大哥已垂垂老矣!张学铭心上一阵哀伤,言语沉重地说:“为什么不放我大哥回大陆,而要摆弄什么望远镜呢?再说可以让我去看望大哥嘛!我什么都不怕,单枪匹马一个人也敢,就看台湾当局肯不肯放我进去。我张学铭今生见不着我大哥,做鬼也要去一趟台湾!”
可是骨肉相聚的心愿未了,张学铭便于1983年溘然长逝。两岸骨肉分离的悲剧中,又新添一段哀歌。
继张学思、张学铭之后,张学良自小敬重的大姐张首芳和其他几位在大陆的亲友,均相继谢世。二妹张怀英、四妹张怀卿在最后的时日里,仍在盼着大哥的归来:“我们姊妹尚能在古稀之年再聚首谈心,死亦无憾。我们期待大哥早日归来!”
赵一荻的亲友朱洛筠、陆静嫣、李兰云、吴靖多少年来也一直盼望着能与儿时的好友绮霞相聚,“共剪西窗烛,白首话髫年”。朱洛筠还专门填写了一首词《思佳客》,表达对张学良和赵一荻的怀念:
少小同嬉忆故情,而今白发说余生/将军手拨乾坤转,淑女心期玉雪清/怀旧雨,盼新晴,春回两岸海波平/中华一统归来日,万户融融笑语声
一直怀念着张学良,盼望着他早日回到故乡怀抱的,又何止是张学良的亲友故旧!西安事变为张学良赢得了永久的辉煌。回望历史,人们便禁不住要去感念惊心动魄的昨日,心际腾风作雨,寻索着这位千古功臣从壮烈走向沉寂的一步步艰难足迹。
在西安古城东南角,位于金家巷的张将军公馆,一式并立的三座大楼一如当年保存完整:东楼是周恩来和中共代表团在西安事变期间的卧室、工作室,西楼是张学良、赵一荻的卧室、客厅。卧室里,依旧悬挂着赵一荻当年那帧披罩白色纱裙、斜身侧坐的照片,其俊俏婉丽、端庄脱俗的模样惹人注目。照片下方,是陈列物品的玻璃柜,里面放着张学良当年用过的佩剑、马靴、印章、肩章和其他个人物品,令人想起少帅当年的威风豪气。
在临潼华清池,当年蒋介石被捉的那一壁虎斑石前,立起了一个小亭,新中国成立前被国民党官员题为“民族复兴亭”,1949年后易名为“捉蒋亭”,近年又更名为“兵谏亭”。华清池门口,曾竖立一副对联:
温水溶脂,红尘送枝,金屋玉楼,倾城光彩,难共九龙流日夜/烽台景罢,白岭易帜,枪声人影,历史转折,送来五间觅惊魂
人们一见,便回想起历史曾在这里激起的滔天波澜。
奉化溪口,当年张学良曾经住过的雪窦山招待所和雪窦寺已恢复原貌。站在张少帅曾经对月赋诗的妙高台上,耳听雪窦寺的钟声和千丈岩瀑布的震耳轰鸣,便禁不住会去想当年的少帅困居此地,举步难行的悲苦心境。雪窦寺后,张学良亲手种下的两株楠木早已长成大树,有风吹过,树枝摇动,叶片沙沙作响,似在吐着难以言尽的情思。
湖南郴州苏仙岭上,早已是林木葱茏、鸟语花香,名胜古迹焕然一新。1983年,苏仙观进行了全面修葺,当年张将军的居室被命名为“屈将室”,陈列了当年他发动西安事变的图片、资料,并为他塑了半身胸像。人们每到山观,都要在此处流连,追忆往事,聊寄遥思。
在湘西沅陵,那凤凰古寺已面目一新,张学良当年题写在墙上的诗,已被妥善加以保护。曾留下少帅身影和许多故事的望江楼、天桥、鱼池和网球场,如今有如新造,正期待他故地重游,笑话当年。
在贵州修文阳明洞、贵阳麒麟洞、桐梓小西湖,凡是张学良当年所居之处,如今都得到了精心修复。千千万万的游人,都在这些留下了张学良将军足迹的地方驻足徘徊,“引领望风长怀想”,盼望着少帅从远方归来。
1986年,那位当年曾数度与张学良晤谈交往的原桐梓县县长赵季恒写下了一篇怀念张学良的文章,其中写道:
“月白风清,思念故人。四十年转眼过去,而人生变化无穷。张将军老矣,我也老矣!但愿国共第三次合作,携起手来,振兴中华,祖国早日统一,张将军能回到祖国,我能再见张将军一面,亦好一叙别情……”
进入八十年代以来,随着日渐高涨的两岸统一呼声,海内外对西安事变和张学良的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人们通过报纸、书籍、杂志,通过电视和银幕,再次看到了历史上惊心动魄的一瞬,一位沉寂了半个多世纪的千古功臣又栩栩如生地浮现在人们眼前。
大陆出版的有关西安事变和张学良的书籍、杂志,通过种种渠道传入了台湾。在张学良的书房里,整齐地摆放着许多记叙西安兵谏和他政治生涯的书籍,它们记录着中国人民对那段不可忘却的历史的怀想和对一位民族英雄的敬重。
1985年,一位朋友辗转弄到了大陆拍摄的电影《西安事变》的录像带,特意打电话将张学良请到家中。灯熄了,屏幕上出现了阔别半个世纪的西安古城,出现了情牵梦绕的金家巷公馆。当年的自己,一身戎装,英气勃发,为挽救民族危难毅然与杨虎城共同举事……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天,耳边仍可闻临潼方向传来的枪声……
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涌流出来,模糊了双眼,电影录像只看了一半,张学良已是掩面长泣。他撑着身子缓缓站起,由赵一荻扶着中场告辞。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沉沉地说道:“往事不堪回首啊!”
1990年6月1日,正沉浸在90寿辰喜庆气氛中的张学良,收到了发自大陆的周恩来夫人邓颖超的贺电:
欣逢先生九秩寿庆,颖超特电表示深挚的祝贺。
忆昔54年前,先生一本爱国赤子之忱,关心民族命运和国家前途,在外侮日亟,国势危殆之秋,毅然促成国共合作,实现全面抗战,去台之后,虽遭长期不公正之待遇,淡然于荣利,为国筹思,赢得人们景仰。恩来在时,每念及先生则必云:先生乃千古功臣。先生对近代中国所作的特殊贡献,人民是永远不会忘怀的。
所幸者,近年来,两岸交往日增,长期隔绝之状况已成过去。先生当年为之奋斗、为之牺牲之统一祖国振兴中华大业,为期必当不远。想先生思之亦必欣然而自慰也。
我和同辈朋友们遥祝先生善自珍重,长寿健康,并盼再度聚首,以慰故人之思耳!……
收到这份电报,张学良好一阵细看,看过之后又让赵一荻将电文逐字读出。
在庆祝他90寿辰的所有贺礼、贺电中,这份来自中国内地、来自故友周恩来遗孀的电报,成为他最为宝贵的珍藏。其中既有老朋友的关切与赞赏,也有来自遥远故土的呼唤与盼望,人到老年,还有什么比这种乡音和友情更为可贵的呢?
他很快便给邓颖超复信中说:“良寄居台湾,翘首云天,无日不有怀乡之感。一有机缘,定当踏上故土。……”
张学良在人生的最后十年中,多次说过同样的话:一有机缘定当踏上故土。
可是,深怀悠悠故土之情的张学良到生命最后一刻也没有踏上故乡,这既是张学良的巨大遗憾,也引起了外界的众多猜测。
任美国乔治城大学历史系教授、美国国会图书馆前中文部主任的王冀曾披露过张学良未回大陆的隐情。
王冀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中美交流事业,曾任美中政策基金会共同主席。王冀的父亲王树常做过张作霖的总参议,后来是东北军的参谋长,国民党河北省主席,军事参议院上将参议,1936年12月西安事变后,南京国民政府拟派王树常到西安,以东北军元老的身份接替张学良职务,整编东北军并瓦解东北军上层,王树常出于对张学良的敬重拒绝了这一安排。正是出于这种关系,张学良才将沟通的重任托付给王冀。
1991年春节将至,即张学良前往美国探亲前夕,王冀在华盛顿突然接到已获自由的张学良从台北打来的电话,说他有急事相托,希望王冀到一趟台湾。王冀从张学良的语气里听出了此事定是非同小可,第二天就买了从华盛顿飞台北的机票。
急匆匆赶到台北的王冀直奔张学良府上,张学良同他一见面就说:“我想出趟远门。”王冀以为张学良想去香港,哪知张学良连连摇头,说:“不,去香港不算出远门。”接下来他告诉一头雾水的王冀,说他要去美国。吃惊不小的王冀问:“去美国干什么?”张学良一听笑起来,“去看女朋友啊。”看王冀对之一笑,张学良反倒正色起来,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我在大陆还有女朋友呢。”后来王冀才知道张学良说的这位女朋友是原来国民党政府中央银行行长贝祖贻的夫人蒋士云,也即名扬天下的著名建筑家贝聿铭的继母。身为江南名媛的蒋四小姐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就与张学良相识,后来已经到了两情相悦的关头,却因阴差阳错未能了却姻缘。在张学良因西安事变而被幽禁于浙江雪窦山之时,蒋四小姐不顾当时已经嫁给贝祖贻的实际,打通戴笠的关节探望了张学良,令这位当年年少气盛风光无限的少帅感慨万端。
张学良就自己去美国一定要见见蒋士云的事开了阵玩笑,话题一转,说到了两个敏感的字:大陆。
张学良告诉王冀,他想在有生之年回大陆看看,不知道中国领导人会不会欢迎?在张学良看来,自己曾背有“不抵抗”的骂名,国民党又说他是“历史罪人”,他这个包袱可能给他带来麻烦。王冀不假思考就回答说,据他的了解,大陆非常欢迎少帅回去,这么多年以来大陆一直没有忘记少帅的历史功劳,1956年全国政协礼堂举行西安事变20周年纪念大会,周恩来总理亲自出席,王冀的父亲王树常亲耳听见周总理称张学良是中华民族的“千古功臣”,现在大陆对外开放,政治氛围更加宽松,对少帅的故乡之行定会热忱欢迎。
释解了对大陆的疑虑,张学良的担心又转向国民党当局。随着蒋经国的上台,台湾的政治气氛逐渐宽松,到蒋家时代画上句号,新任“总统”李登辉为了争取选票放话要实现“真正的民主”。李本人对张学良在蒋家父子治下幽禁五十多年比较同情,上台后即解除了对张学良的禁令,公开恢复了张学良的自由。张学良颇为看重义气的东北人,对李登辉心存感激之情,但李登辉在两岸问题上的态度令原本已经松动的两岸关系处于高度敏感状态,张学良自然而然就想到如果他刚被解禁就提出去大陆,定会导致台湾当局的不快。他与王冀反复商议,决定回乡一事高度保密,待一切都已联系妥当再对外公开,造成既成事实,让李登辉难于阻拦。
张学良请王冀做他的特使,先去大陆同有关部门沟通。为了便于此行的顺利,同时也考虑到大陆之行的分量,张学良说希望由当时的中国国家主席杨尚昆或中共德高望重的领导人邓小平能亲自向他发出邀请,这样台湾当局就不能小视,再者张学良与杨、邓二人均有交情。张学良在主政西北的时候与当时在延安的杨尚昆有过联系,而邓小平在华北根据地工作的时候一次因伤寒而身体非常虚弱,医生说只有多喝牛奶才能恢复健康,但当时中共根据地条件非常艰苦,根本无法找到牛奶。张学良得知后专门派人为邓小平送去一大箱荷兰奶粉,邓小平对此很是感激,多年后还跟女儿谈起过此事。张学良认为,只要拿到杨尚昆或邓小平的邀请函再亲自面见李登辉,魂牵梦绕的大陆之行就成功了大半。
王冀赶在春节前转道香港前往北京,在向有关方面转达了张学良希望回故乡看看的意愿后,立即得到了积极回应,并返回美国见到了已经起程到美的张学良,汇报了大陆的反应,张学良很是激动。按张学良的想法,返回大陆探亲至少需要四天行程:北京两天,希望有机会礼节性地会见邓小平;在沈阳两天,看看父老乡亲和当年的旧部。按照这个计划,张学良将在沈阳电视台做个简短演讲,表达对家乡人民的思念和愧疚之情。说完之后两人都很兴奋。
1991年3月 24日,在北京举行的第七届全国人大第四次会议的新闻发布会上,新闻发言人姚广对中外记者们说:张学良先生是中国现代史上一位杰出的人物。40年来,我们对张学良先生十分关切。现在他和他的夫人到了美国,从有关报道上得知他身体健朗,我们对此感到高兴。如果他本人愿意回大陆看一看,我们当然非常欢迎。我们将尊重他的意愿。
来自中国内地故乡的一声声呼唤自然触动了张将军的回归之心。访美期间,当有记者问他究竟将何处当做家园时,张学良很动感情地回答说:“我年轻时当然是家在东北。后来,我飘荡不定,随遇而安。我还是想我的大陆故土,我还是怀念故土。自‘九一八’后,我就没有回过东北老家。当然我是很愿意回到大陆的。但时机尚未成熟。假若双方的敌对问题完全没有了,我就可以回去。”
如同他对老部下吕正操说过的一样,由于两岸分离的现实,使张学良在考虑回归时,不得不考虑到他身处的环境。他不想得罪台湾当局,但又决不愿意有悖于大陆人们的愿望。他一再向人们表示:“中国共产党待我非常友好。”“我个人衷心希望两岸双方能和平统一起来,我非常反对中国分裂。当年我有权势在手我就是赞成统一的,如中原大战种种事我都是如此。我很反对内战的,我非常希望和平统一,这是我最大的希望。”
当有人问他,对和平统一能做出什么贡献时,张学良笑了,脸上又漾起了当年的豪迈神情:“假如我能有所贡献,虽然我已衰老了,但仍未昏庸,我能有贡献很愿意。我还是这么说,只要对国家民族有贡献的事,我都愿意去做。”他还表示赞成国民党和共产党坐下来谈,认为两边总要开始谈判。他以国民党前辈的身份和口吻对国民党今日的当权者进言:“不要怕和共产党谈。”
在美国住了两个月,张学良返回台北,准备等待来自中国内地的好消息。可是台湾最高当局却对此事表达了抵触,而且用语尖刻,颇有责难张学良要再来次西安事变的意思。
张学良在20世纪90年代回到大陆的最好机会就这样断送了,大陆去不成了,张学良也不想留在台湾,之后申请前往美国居住,并在美国夏威夷度过了他人生最后的岁月。所以后来很多人追问张学良为何不回大陆,又不愿住在台湾,这件事情恐怕多少是缘由之一。
往事如烟,现在回想起这件事,作为牵线人的王冀感慨万千。历史机遇就这样失去了,这段鲜为人知的插曲也被无情的岁月尘封。200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70周年之际,王冀先生专程飞往夏威夷,给张学良的墓地送上一束鲜花,表达他对张老将军的敬意和怀念,同时也流露出当事人的无奈和遗憾。
时光流转,2000年,张学良百岁华诞,在接受采访时,他思乡之情仍溢于言表。他说:“虽然想回去,但就怕感情上的冲击使我受不了”,“我当然愿意回家去,我的身体很好”。
但这,却成了一个永远未圆的梦了!
南唐最后一个皇帝李煜有一首怀念故国的千古绝唱: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东北、西安、台北、夏威夷,在这些留下张学良足迹的地方,究竟哪里真正是属于张学良的天上人间?
夜色中,张学良独对一弯明月。
月色依旧。从中国残缺褪色的史籍里,他曾领略过秦时明月的蛮荒,关山冷月的悲怆,春江花月夜的清丽,秦淮残月的萎靡,卢沟晓月的苍白。同样的月色曾伴过他儿时的狂浪和成年后的豪壮。及至56年前那个冬夜之后,月色变了,变得忧郁而多愁,照着他从辉煌到沉寂的悲壮人生。
往事如云如烟,的确变得遥远了,可是,只要面对明月,那些沉默的往事便会被轻轻唤醒,依稀可闻战鼓震天,号角连营,依稀可见寒山古刹,孤人独语。月光中,往事历历在目。
窗外,风动树摇,有一种蕴涵着深奥、悠远、宏奇、哀伤的千古旋律在心底响起。
凭窗凝视,月华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