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这几日被折腾的也是发丝凌乱,看不出贤德模样,自己还要时常的整理自己,免得周瑞家的冷眼,实在挺不住了,便蹲在地上缓一阵。
这日黛玉的车到宫门,正要换车,听到周瑞家的探问的声音,知道她来接她,有些意外,但见周瑞家冻得苍白的面颊上挤出满脸笑容,扶着车辇,便明白了十分,淡淡道:“有劳了。”再也不看二人一眼。
周瑞家的忙使了人回府报信,笑着请黛玉回府,语蓉、语琴拥着黛玉上了凤辇,周瑞家的只好带着袭人跟在车子后步行,反显得累赘。
若咽在心时,谁让当初自己失了轻重,偏将那宫花最后才给黛玉,不然也不会今天落的如此下场,何况,还是王夫人的命令,自己也是因想着王夫人的偏爱,才轻了黛玉,不想王夫人换了心思便把自己抛下。伴她也如伴虎。
最无奈的是袭人,直恨最早就站错了队,兴错了念头,先是违了老太太,寻了新主子王夫人与宝钗,想着飞上枝头,竟不料世事如棋局局新,如今换了天下,王夫人痛起林姑娘来,反把她推上前。
二人各怀心思,到了府门,换上笑脸,鞠着身请黛玉下车。周瑞家的跑前几步到门口候着,袭人端庄态,伸手欲搭黛玉手,黛玉抬手扶了若南手,举步下车。早有王夫人与宝钗立在大门以里,二门以外迎了。
贾母房内
紫娟、雪雁先回潇湘馆,黛玉入贾母房。移步进门,不等贾母开口,却见王夫人嘴角一扯,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高声道:“老太太,大姑娘回来了。”转身对黛玉道:“大姑娘,快坐下歇歇。”
黛玉也不言语,如今的礼遇,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受宠若惊”,看看天空,还是蓝天白云,看看这房间,还是贾府,心理上一时难以适应。
贾母展开笑容,一脸慈祥道:“林丫头,快过来我看看。这几日可把我想坏了。头两日还没什么,怎么越往后越想呢。”
黛玉盈盈一笑,走过来,贾母一把搂过来,左看右看,点头道:“好,气色还好。”
王夫人也坐下,宝钗站在她身后。王夫人对黛玉道:“大姑娘,我刚命人做了几件冬衣,已送过来了,就等着大姑娘回来试试合不合身。”看一眼王熙凤。
王熙凤出去,不大功夫转回来,身后跟着平儿与小红,平儿人两手捧着五六件冬衣,小红两手满是彩纱,几乎遮住了脸。
王熙凤笑着走过来道:“林妹妹的事我都办好了,衣服全在这儿,还有要换的帘子,帐子,我也都找出来,只等林妹妹回来就换上。”
说着走到黛玉身边,把衣服放好,一样样展示给黛玉,直对黛玉挤眉弄眼。
黛玉掩嘴浅笑,淡淡道:“二嫂子,先放下吧,回去我再试。”
王熙凤也不计较,放下衣服。
宝钗在旁,见王夫人对黛玉如此热络,有些摸不清脉,她是何人,机谋权变,稍一思索,随即明了。稳稳走上前来,弯腰取了衣服,出声笑道:“颦儿,你看看这衣服,式样是不是满意?是我按你的风格设计的,若你不喜欢,我叫他们重做就是了。”
黛玉轻蹙峨眉道:“嫂子你试试吧,你若相中,送你就是了。我那里衣服多的是,穿不过来,太后又给我带回来许多。”
宝钗低头看自己身材一眼笑道:“颦儿说笑了,你的衣服我怎么穿得上。”无奈只得把衣裙放下。
王夫人打断道:“早叫人过去打扫潇湘馆那里的,再换上新纱缦,免得大姑娘回来时现打扫,乌烟瘴气的,进不得屋。偏春纤那小丫头就是不让进院子,索性连门也锁了,我也不好强进。”说着干笑着摇头。
黛玉只得道:“舅妈费心了,我那里的东西都还新着呢,先不用换。”
看一眼小红手里的纱,冷暖相宜的的颜色,不浓不浅,均是上好的纱,宝钗从小红手里取了纱来,笑道:“过会儿我亲自给颦儿送过去,亲自换上,你就推不得了。”
贾母见黛玉面上不耐,扬手道:“你们也没吵林丫头了,让她回去歇着吧。”
可算得了解脱,黛玉忙辞了出来,急走几步,离了那里,进了园子,长舒了口气。
一阵冷风吹过,凋零的花叶铺地。
潇湘馆
回到潇湘馆,黛玉嘱咐关了门,今儿谁也不让进,自己坐在秋千上想心事。
紫娟、雪雁不明所以,轻声探问,语琴抢先着把方才那一幕学给先行回来的紫娟、雪雁。
紫娟以绢扇着秋风道:“热,实在太热,我受不了了。”
雪雁捂口笑道:“前后两重天,我真服了他们,不过,他们是不是别有用心。我们得加倍小心的。”
语蓉点头道:“那是自然。”扭脸看院中黛玉,正在竹林外失神。语琴小声道:“主人也是的,怎么今天一整天也没个信来?害姑娘心情更不好。”
若萱以指嘘道:“别让姑娘听见。”
院中,夕阳西下,晚霞晕红了天边。
晚秋风凉,竹叶随风簌簌作响,墨绿青翠,呈现一片生机。
那边迎着秋风开放的花落了,留下一片萧索。
伸手接住落花,展玉掌细看,那花鲜粉怡人,低头看地上,落花阵阵,又是葬花的季节,没有心思取花锄来葬花,弯身收在锦囊里,可心里为什么没了那份悲秋的哀伤?只有一丝思念,牵着远行的人儿。
如今已不在凄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花儿,与其伤感你的逝去,不如我设法留住你的美丽。
望着落花,凝神细想,转眼看到院中桌上发干的花瓣,有了主意,原来这样可以把明媚留住。
只是,怎么到了这么晚,还没有他的消息,信鸽也失了踪影,几次望空中,都等来失望,不由将心中惦念转成了恼意。
水溶悄然落地,黛玉心上一喜,也许他有他的消息。
水溶微笑和黛玉打过招呼,黛玉有心相问,难以启唇,终于没有出口。
语蓉几人均知黛玉心事,语蓉上前行了礼,问道:“王爷,我们公子有信吗?”
水溶凝望黛玉,她眼中的期待入他眼,他心如刀绞,不着痕迹露出笑容,不让她察觉分毫,道:“他办好了事,快回来了。”
黛玉的心一松,又有些恼他,他有信给王爷,却不给她。
水溶没有漏过她脸上表情的变化,叹息一声,自己终是与她无缘。
略过心痛,水溶温和道:“水溶此番来,有事求姑娘。”
黛玉道:“王爷请讲,何来求字?”
水溶思忱道:“萧公子的事还要麻烦姑娘,忠顺王爷给了他最后期限,一月内再无妙姑娘的消息,他必须另娶她人。萧公子病倒了,明知她在你府里,不知她心意,如隔两重山,他心意已定,如若不能与妙姑娘共结连理,他情愿出家为僧,了却凡尘。”
萧莫如此情深,铁石人也化了,何况黛玉是至情至性之人。黛玉深为所动,不由欣慰,妙玉有幸,能有萧公子不离不弃,不由触动自己心弦,若有所思,她有心成全,微微点头。
栊翠庵内
次日。
庵外梅树青青,树繁叶盛。庵内香烟缭绕,梵音绕耳,木鱼声随风声作响。
佛像前,蒲团上,白衣胜雪,虔心诵经,脸上肃穆,尘心化羽,无烦无恼。
诵经毕,黛玉起身,妙玉亦起身,同样的清冷,同样的洁傲,同样的与世无争,唯有眼中的温柔,传递着一丝关怀。
妙玉叹息道:“妹妹还是没有放下。”
黛玉轻声道:“放下,也没放下。”
妙玉到香炉里添了香,回身道:“放下,是为了他,放不下,也是为了他。”
黛玉在另一只香炉里燃上三支香,轻声道:“也许在你这里,才能得到安宁,心才静。不如我搬来,和你做伴,或是,你还俗吧。”
妙玉挥了挥拂尘道:“四姑娘到我这儿来参禅,我都回了,你又兴了这念头,我且告诉你,你们的归宿不在这儿。”
黛玉走来,二人对视道:“你却想想,我留恋尘世有什么意思,这世上真心疼我的也就是外祖母。她若去了,还有谁能护我,我又牵挂谁呢?”
妙玉顿了顿,摇头道:“你身后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你的安危,也关系着很多人的生死。”
黛玉望着观世音菩萨像道:“还有,就是你和菩萨,你在这里,所以我也该来这里。”
妙玉示意黛玉坐下,柔声道:“你和我不同。”
黛玉取过茶杯,饮了一口,道:“我和你确是不同。我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而你能。”
妙玉无语,黛玉又道:“我原不该说这样的事情,可我真的很佩服。听说忠顺王世子倾心一个女子,可这女子多年来失了音信,老王爷逼他娶亲,他始终不同意,一心只等着那个女子。”
妙玉心内一震,手中拂尘一抖,心内翻涌,眼前是他的影子,强压渴念,平复心绪,声音平静道:“难得此人痴情。只是我出家人,不闻此事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