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的琴声,堪比高山流水了,哎!真是绕梁三日呀。”梅无香依然闭着眼睛,沉浸在回味之中。
薛蝌则得意的看着黛玉,一脸的激动,竟有些不敢开口说话的感觉,这样的林姑娘,这样的琴声,便如清水芙蓉一般,让人不忍心靠近。
冯紫英则眨巴着明亮的眼睛,端起了一杯热茶,径直走过去,低声道:“妹妹,手冷不冷?来,喝杯茶吧。”
黛玉含笑接过冯紫英递过来的热茶,轻轻的喝了半口,便把茶杯给了边上的雪雁。然后盈盈起身,对着大家一福。
“哎!”北静王水溶莫名其妙的长叹一声,似乎心中平添了无尽的哀愁一般,摇摇头,转身下炕,对着林如海躬身道:“今日便到此吧,天色晚了,只怕母妃惦念。小王要告辞了。”
林如海不便多留,只得陪送到门口,北静王再三说留步,才在二门上止住脚步。
黛玉则没有送出来,因为她被北静王临走时深深地一道目光给锁定在那里,他那样看着她,似乎有万分的爱怜,万分的不舍,又有万分的幽怨一般,然后狠狠的转身,抬脚离去。
梅无香三人都跟在林如海的身后送北静王出府,一时没有注意到黛玉的神色。待几人回来时,黛玉已经回了她自己的闺房。
第二日,便真的有皇上的圣旨过来,无非把林如海夸赞了一番,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又说让他处理一下京城的事情便可以返回扬州,继续留任巡盐御史之位。又另有一道圣旨,是给黛玉的,无非是夸她是个孝女,堪称一代女儿家的典范,皇上特旨表彰,又赏赐了很多东西。
送走了传旨的王公公,黛玉便忧心忡忡的将林如海请到了花园子里的花厅内。
此时的花厅,已经改作了黛玉的绣房,原来黛玉在那边小屋子里,又冷,又不方便,每日管家们回事,总是拥挤不堪。如此在花厅的西里间歇息,东里间理家,倒也敞亮,地下又烧了地龙,也暖和。
父女二人便在东里间分上下坐了,丫头上了茶,便乖巧的退下,只剩下了父女二人。
黛玉神情凝重的看着上座的父亲,苍老的容颜深深地撞击着她的心。
父亲老了,宦海沉浮,古来忠臣良将命如草芥,却没有几个能够善终,如今皇上没有抓住父亲贪污受贿的把柄,但不能确定将来抓不住其他的把柄,对于至高无上的皇上来说,没有了心中的那一份信任,任何高位和重位上的人都是他的目标,他会时时刻刻盯着你,尽管你如履薄冰,最终也难逃猜忌之网。
“爹爹,这个官,我们能不能不做?你我父女二人回姑苏老家去,闲看落花,静听流水,玉儿每日给爹爹弹琴,咱们吟诗作对,不好吗?”黛玉殷切的看着父亲,她再也无法承受一次这样的惊险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朝廷,最让人信任不得。
“玉儿,只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林如海轻声叹了口气,摇摇头,心中想到,傻孩子,你以为父亲一纸辞官书便可以了结此事吗?只怕这只是刚刚开始吧?以皇上的性子,绝不会这般痛快的下了这道旨意,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救我,可是这人又是谁?他有什么目的?弄不清楚这些,只怕有生之年,永无宁日。
“爹爹,皇上已经让咱们回南边了,不是吗?还能有什么事?过一段日子爹爹便以母亲灵柩的事情做理由,上奏朝廷,请求辞官,不好吗?”黛玉不解的看着父亲,父亲的眼睛里满是无奈,似乎还有更大的事情自己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情呢?
林如海爱怜的看看女儿,慢慢的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黛玉静静的听完,亦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时间,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碧玉香炉里的袅袅轻烟慢慢的浮上去,慢慢的撒播开来,消失在空气中。
“爹爹,如此说来,咱们下不了这条船了?”黛玉慢慢的抬起了眸子,定定的看着父亲。
“哎,走一步说一步吧,咱们先慢慢的收拾东西,且不急着回南边去,父亲多年不回京城了,总有很多事情要办。随便找个借口,拖延几天,看看动静再说吧。”林如海长叹了一口气,暗暗地恨当时为什么皇上就盯上了自己,非要把这样一个热山芋丢到自己的怀里?
朝中的权臣开始行动了吧?是皇后一派,还是岚贵妃一派?还是另有他人?林如海在心里默默的想着,搜寻者事情的答案。
林如海要回扬州的事情一时在各个京官之家传开,众人都羡慕林如海,在江南各地官员纷纷上折子参他的时候,还能稳如泰山,依然坐在巡盐御史的位子上,且博得了皇上的大肆嘉奖,这是何等的恩宠啊?!此时那些趋炎附势之人,哪个不巴巴的来结交?于是纷纷送行起来,送礼的,请客的,挤满了林家老宅子的门口。
但是林如海保定了一种心思,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万不得已开了大门,便是管家在外边支应,而他自己,便悄悄的躲去了城外的一个故友家里,只有小黛玉当家作主,每日在家,却也是只在花园里,从不到前面来。
却说贾母自然也知道了这样的消息,一时便高兴地合不拢嘴,一连声的吩咐凤姐儿,要她派人去接黛玉来,要娘们儿好好地乐一乐,并为黛玉送行。
怎么说也是外祖母家,如今又要回去了,黛玉自然不好拒绝。这日贾府的管家婆子坐车来接,黛玉便穿戴整齐了,带着丫头婆子十几个人自备了车马跟着来人一起过来。
贾母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正在抱怨怎么还没接来,却听见外边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却是丫头们都纷纷迎出去,另有人进来笑回:“老太太,林姑娘到了。”
一时,众多丫头婆子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黛玉进来,贾母便做不住,也不待黛玉行礼,便下了座位,上前拉在怀里,又仔细的打量一番,又搂着“心肝儿肉”的亲了一通。
黛玉方将老太太送至上面的罗汉塌上,转身过来,给王夫人和邢夫人见礼,又给贾母请安。
众人方笑着,把黛玉送到贾母身边坐下。
贾母便把黛玉搂在怀里,笑问:“你父亲定了行程没有?几日回南边去?”
“还没定呢,如今家里亦不清净,父亲因有事,出城去了。幸亏外祖母接来,不然在家里一刻安宁也没有呢。”黛玉亦陪笑道。
“既是这样,那先不回去了,在我这里住几日何妨?”贾母听了,便顺势留黛玉。
黛玉却嫣然一笑,露出了两个玲珑的小虎牙,“外祖母疼惜,玉儿感激还来不及,只是朝廷上又催得紧,父亲不在家,索性收拾行李等闲杂事都要玉儿来打点,哪里还能住下?只怕到不了晚上,奶娘便叫人来接的。”贾母听了,方知道黛玉的奶娘没有跟来,原是在家收拾东西呢。
“哎,你小小年纪,就要操心这个。”贾母一时又想起女儿来,便招手叫了李纨过来,说道:“今儿你林妹妹走时,你跟着过去料理一下,她毕竟一个孩子家,哪里要她操这些闲心,你过去帮帮她,也算是孝敬我了。”
李纨忙答应着,丫头便问贾母在哪里摆饭。
贾母又笑道:“可不要摆饭了,一会儿吃了饭,咱们到后面去,今儿我叫你凤姐姐叫了一出小戏呢,你凤姐姐说,京城出名的角儿来了好几个呢。”
众人听了这话,便都兴奋起来,尤其是宝玉,便缠着凤姐儿去问那几个名角儿的事情,惜春还小,凡事都只听奶娘的安排,迎春则淡淡的,即便是高兴,也只是微笑示之,而探春,则偎依在王夫人的身边,在她跟前说着什么,逗得王夫人连连微笑。
黛玉轻轻的偎依在贾母身边,坐在高高的罗汉床上,把一屋子人的情景看了个清清楚楚,心中着实佩服这一家子人,能够这样和谐的坐在一起,把那些激流暗涌粉饰的这样太平,多么不容易啊!
一时饭菜摆上来,黛玉便同贾母下了罗汉床,众位姐妹都凑过来,和贾母一桌坐下,王夫人在对面相陪,邢夫人是不在这吃饭的,只服侍着贾母盛了饭,贾母便叫她和王夫人自去吃饭吧,这里叫他们小妯娌伺候就罢了。
饭后,果然在后面的园子里唱起戏来,贾母拉着黛玉坐在身边,又让她点戏,黛玉从不好这个,因邢王二夫人在场,便只让她们。贾母便笑道:“我巴巴的请了戏班子来,原是为了给你开心,她们蹭吃蹭喝也就罢了,哪里还点戏呢,玉儿快点几出好的来,咱们听听。”
宝玉听了,便忙凑过来,指着这个,又指着那个,又说谁的那出唱得好,黛玉不欲与他多话,便只得依他,点了两出,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