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来,百里冰川一子又落,却是黛玉又输了两子。黛玉便撅着小嘴儿扔了手中棋子,不满的说道:“这大半年没来,来了就占我上风。”
“怎么了?不高兴了?”百里冰川暖暖的一笑,抬头看见黛玉生气的小脸。他原本就是那种实事求是之人,一时只想着下棋,倒是忘了让几步讨佳人开心,此时颇有些后悔。于是抬脚下炕,转过身来坐在黛玉身边,又陪些不是。
黛玉到底也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不过玩玩,一时输了,便撒几句娇,却见百里冰川慌张的样子,又笑起来。因问:“莫不是你在那荒漠里,没事也要下棋的?怎么这么好的棋艺?”
“多年未下了,这些都是父亲在世的时候,闲着没事,非要我同他消遣的。如今他没了三年多,我已经是三年没有下棋了。”百里冰川轻声一叹,又想起了父亲惨死的模样。
他的父亲自生下来百日之后便被人暗中下毒,趁中毒昏迷之时谎报死亡,被扔到了乱坟岗子上。幸得一个云游的道士醉酒路过,无意间救了他,才有了后来坎坷的生涯。然最终体内巨毒没有出尽,死的时候七窍流血,面色青黑。这等血海深仇,如何能忘?
不过一句无心之语,却触及他的伤心之处,黛玉深感自己原来也有鲁莽的时候,于是缄口不言,只静静的审视着这刚刚开始便玄机无限的棋局。
“没事,我可没你想的那样脆弱。丫头也不用太在意。”伤感瞬间即逝,百里冰川看着沉默的黛玉,暗暗懊悔自己不该把话题扯得这样沉重,她毕竟还是个孩子,那么小,那么弱。
“好事好好下棋吧,这一次只怕你要输了。”
“恩?”百里冰川低头看去,却见黑子已然占了上风。高手对弈,向来便是如此,不用杀的你死我活,在开局之初,胜负便已然揭晓。
下了一个下午,对黛玉的棋风已经了然的百里冰川仔细的审视了一番棋局,然后哈哈一笑,将棋子放下,看着黛玉略带得意的小脸,说道:“这一局确是丫头赢了。”
“那有什么彩头吗?”黛玉像个五六岁的孩子一般,调皮的看着释怀的百里冰川。
“丫头想要什么?”
“暂时还没想好,不过可以先记下,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好,那就先记下。”百里冰川抬脚下塌,踱步到了窗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然后转身,又问:“丫头可听说过前朝重臣丁祤?”
“原来只听父亲提及一二,却不深知。只知道他们一家皆被朝廷处以极刑,至今丁祤旧府还在城西闲置,听说……那里还闹鬼。”黛玉后面的话有些迟疑,毕竟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还是有心人接着鬼怪之说另有企图,实在是不能确定。
恩,连丫头都知道。那么朝中那些人肯定也都知道了。百里冰川默默点头,又转头去看着窗户上繁琐的木雕花纹。
“你对丁祤旧府有兴趣?听说丁祤那人生前颇爱收藏珍奇之物,他们府上藏有很多珍奇的兵器,药方,书籍还珠宝。你不会……”黛玉见百里冰环只说了个话头便没了下文,于是奇怪的问道。
“这个你也知道?”百里冰川笑着转身,心中诧异的想着,可不能小瞧了这个小丫头呢。
“听说一些。”黛玉笑笑,林家的人也不会太无能,有些事情还是能打听出来的。
“这次我倒没什么心思去丁祤旧府,皇宫内院倒是该去一趟了。”百里冰川的声音很轻,此时他六识全开,细心地防范着周围的动静。
蓦然间又慌乱的脚步声,百里冰川剑眉一皱,转身对黛玉说:“有人来了。”
黛玉一愣,但终究没听见什么动静,便诧异的问道:“哪里有人?”
“百步之外,我先躲躲。”百里冰川说着,便转身进了床后的退步间。黛玉稳了稳心神,转身进了内间,坐在软榻上,安静的等着。
不多时,门外边有雪雁淡淡的喝斥:“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
“姐姐,舅老爷家的二爷来了,匆匆忙忙的,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非要见姑娘。”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说着。
“这是什么大事?也值得这样?”雪雁听了,只当是宝玉来了,想那宝玉,虽然是荣国府的二公子,一来年纪尚小,而来他又被那边老太太骄纵惯了,对外边的俗务一概不问,即便是来了,也不过是瞧瞧姑娘的病罢了,所以没放在心上。
“姐姐,偏偏文公子在内书房,两位公子见了面,说话都夹枪带棒的,奴婢看着只怕要出事。”小丫头又吞吞吐吐的回道。
“这也没什么,还有别的事吗?”雪雁皱皱眉头,心中想着,家里何时添上来这么不懂规矩的小丫头,又是谁让她匆忙进来回话?那些老管家都怎么了?
“那贾家的二爷说话很不善,文公子要把他打出去,老管家着我进来讨姑娘个主意。”小丫头站在廊檐下,虽然慌张,但口齿还算伶俐。
黛玉在屋里已经听得真真切切,于是便出了屋门,站在门口淡淡的说道:“你且过去,我换了衣裳就来,让管家先弹压一下。”
雪雁听见黛玉说话,忙进来伺候,此时王嬷嬷和紫鹃亦听见动静,赶忙过来伺候。
“如今你们也太懈怠了些。”黛玉一边由着紫鹃和雪雁服侍着穿衣裳,一边淡淡的说道。
王嬷嬷赶忙上前,躬身道:“都是奴才疏忽了,刚才那小丫头是今年秋天刚进来的,奴才原瞧着她说话还算利索,所以叫她在书房里伺候。却不知她这样急躁,冲撞了姑娘。”
“倒也没什么,妈妈说给她,再叫她好好历练历练罢了,只是不知前面到底是很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进来回说。”
“姑娘,好了,索性咱们过去看看吧。”雪雁一边将手炉放进黛玉的怀里,又拉了拉她斗篷的边沿。
黛玉看看穿衣镜中得自己,一件淡紫色得白狐斗篷围得严严实实,遮住了里面一身浅粉色得灰鼠长袄。随意得发髻有些松散,因为天色已晚得缘故,所以不再灵梳,只用篦子往上抿了抿,又把那支东珠银簪重新插了插,略有整齐也就罢了,淡淡看去,只觉得慵懒中妩媚之气更浓。
“恩,走吧。”黛玉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下内室,便抱着手炉出了屋门。
却说宝玉因何而来?只因贾府的省亲别墅已经修建了个大概,这日贾政闲来无事因带着清客们进园子游玩,又遇见了宝玉。宝玉又题了几处匾额和对联,深得清客们的夸赞和吹捧,贾政心里也喜欢。
此事传到贾母耳朵里,自然也是十分的得意,于是叫人拿了那园子的图来,叫了探春姐妹和宝钗等人一起过来斟酌着,又将剩下的那些景致题了匾额。众人又说笑一番。宝玉因一直记挂着黛玉的身体,便悄悄地跟老太太说,林妹妹的文采是最好的,这些事情,总不能少了她。
贾母亦有些日子没见黛玉,又经宝玉撺掇,便十分的想念。又说明儿打发人去接了来。宝玉便又回到:“这几日天冷,又下了雪,林妹妹未必肯出来,她那身上又弱,前几日又病了,正该我带着几个家人过去瞧瞧她,老太太有什么好东西给妹妹,我也一并带了去。”
贾母见宝玉这样关心黛玉,心中高兴,便允了,又叫鸳鸯装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和茶叶等物,还有叫人给黛玉做的几身衣裳也一并拿来,叫宝玉带给她。
谁知宝玉进了林家的时候,恰好文墨轩也在内书房,因西域草头菇之事,文墨轩深恨贾家,此此时见宝玉傍晚前来,便以‘天色晚了,妹妹不方便见客’为由,要打发宝玉回去。宝玉哪里肯依,又想着他文墨轩不过是林家姑父朋友的儿子,便整天死气白咧的赖在林家不走,整日黏着妹妹,而自己原是亲姑舅兄妹,想要见面反倒要他来准许,心中不忿,亦说了些不友善的话来。一来二去,二人便杠上了。
林家下人因觉得这二人都不能着实得罪,便匆匆忙忙回了黛玉。黛玉便穿了厚衣裳,扶着紫鹃的手,带着王嬷嬷等人到前面内书房来。
黛玉进门,却见宝玉和文墨轩二人相背而坐,谁也不理谁,便心生好笑,于是笑问:“你们二人,今儿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宝玉却早已站起来,对着黛玉温声笑道:“妹妹这几日可大好了,前几天听说旧疾又犯了,到底觉得如何?可曾吃了药?那人参荣养丸也还按时吃不曾?若没有了,我回去跟老太太说了,再给姑娘送来。”
黛玉尚未答言,边上的文墨轩早就忍不住了,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荣国府原是皇亲国戚,那丸药原是千金万金之人吃的,哪里能给妹妹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