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空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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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黑社会聚会

他和他爸的对峙我是素闻已久并且久仰其激烈的,他曾大言功不成名不就誓不归,就跟跟谁较劲海誓山盟似的,但见父亲病重,立刻就海枯石烂了。其实,亲情这东西像遗传病,这种与生俱来的东西并不是你忽视它它就是不存在的。

晓生回来当日,我对他说:老实说你让我挺失望的,我还以为你真是铁石的心肠呢,看来你也不是呀。

你说的是圣人。

唉你不是对你爸挺绝的吗?你不早挺盼着他出点什么事么?原来你偷偷摸摸还是一个亲孝型的嘿。

他妈的!没事我挂了,烦着呢!

不是别挂呀,我掏话费,你得且让我嘲讽两句,你要不喜欢听就搁了电话忙你的去,但别挂,你得让我再说两句,我现在有这心情,我现在就想干这事儿。

你还有别的事要干,明天给我捎一份焖饼过来,那边吃不着,我现在特想吃这个!要两头蒜。

神经病吗你!人家要两瓣蒜你要两头蒜,你怎么还这德行?你怎么不要一鞭子呢。你不吃倒这一片的小餐馆你贼心不死。我不要,我的兜里从不装蒜。

你挺装蒜的。

老头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酒精肝中毒!不能喝还喝那么多。这酒有什么好喝的?这他妈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嗯,我看你遗传的也不错。

在客厅里晓生将一屋子人一一给我介绍,但介绍一个忘一个,介绍到最后全忘光。苦苦追忆半天,终于想起了一个很秋收的烂名字,叫麦落。再一思索这烂名原来是我的。

记生人名字像记数学公式,那些理所当然的可以规律推导的东西——譬如加法算术,或者名字中如果第一个字是“欧”的话,那么第二个字肯定是“阳”,是用脚趾头来记忆的,根本用不着浪费精力重置脑沟回结构。而那些奇异诡谲的不着规律的东西是用嘴巴和手指来记忆的,因为大脑没那个接受能力,小脑才或许有。对于后者,我们要有一饭三念叨、一沐三吟诵的反人类精神。而最后终于记住的是常人,关键时刻想起来的是超人。

人的音容和举止往往比名字更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那天一群糙爷们里我只记住了一个人,并差点向他致敬,但显然我的敬意不够真诚,我把他的名字给忘了。下面暂以“小A”代指吧。

我大概是那种见了当兵的会骂爷爷,见了教书的会骂之乎者也的八面玲珑之人,这导致这群爷们儿们在极短促的时间里把我引为同道。我一时之间扮演了黑道中人,因为有人问我打哪儿来呀,我说局子里。然后就有人跟着吹了,一个个都讲的自己跟恐怖分子似的。大家自我吹牛吹完了,开始讨论起时事和政府——除了吹匪内的牛逼这永远是这个圈子最热衷的骂题,这才知道为什么孙中山当年起事就愿意找黑社会。但黑道的花边新闻才是我最爱听的,好不易跟这一群黑社会谈一谈社会,可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讲圈儿里的事。贵圈真神秘。

人太多,客厅略显拥挤,大家把话题胡诌八扯到了中国人口问题上。各位小伙儿都表现出了足够的爱国心切,使得这场讨论激烈的骂声不断,还好到最后找到了众人思想的交集,才终于消弥了一场政治暴力运动,将讨论进化成的讨伐胎死腹中。当然大家思想一交集的代价是:党又完蛋了。

观点的统一需要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往往又需要暴力的支持,众人武力说服两个人才达成了基本一致。只有小A力排众议冒死直言,说,你们不是受害者,别混淆是非呀,这不误人子弟嘛,怎么比政府还可恨呢!我靠我一弟一妹被他们罚去了五千多块呢!

我听了直嫉妒说,我爷爷总感叹膝下荒凉,你爷爷恐要悲叹膝下荒芜了。

小A驳道:哪里是悲叹,是喜极呀。而且喜地特单纯,老头子对乐极生悲天生免疫似的,荒凉了钱包,荒芜了皱纹——笑的,做梦都在笑。而且还整天唠叨着要毁我一生的幸福圆他四世同堂的老梦,这老头子好歹也是个老党员了……唉,有时我还真的为共产党感到可惜。

众人听了,一齐为哪五千多块钱可惜。

小A毕竟一张嘴单挑不过十几条如簧巧舌,最后被憋的呼吸不能自如,勉强残喘,这让他终于认识到人口泛滥的恶果。于是只好苟同。

在吃够了送礼的本钱之后,一群酒囊饭袋一起向庄妈和晓生辞别。我去卧室瞧了一眼,见庄爸还在昏睡,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心里竟恻恻然。

大家边出门边赞叹庄妈的厨艺惊人。叹极而骂,都怪上苍他妈的不公平,谁也没有比谁多生个鼻子少长个眼睛的,凭什么就晓生运气这么好,被这么个妈生出来。

小A对庄妈拍马屁:听说女人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伯母烧菜香的大家口水够洗菜的,想必这个家是您当的吧?

庄妈面有赧色,说:要是我当家,他爸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小A马屁拍到马蹄子上,没想到这么动听的一句话却无意间牵扯出了那个命在旦夕病态狼狈的老头。只好心里自骂倒霉,吓得不敢再言半句。

其实庄妈是厨艺平平的,只是她把收殓了一个多月的热情全部释放在了这些饭菜上。大家的赞不绝口,对于她,只觉的是一种谬赞。据说世上最美的菜肴不是靠手艺烧出来的,是靠心情。庄妈的热情徐徐释放出来,火候恰到好处,没有焦灼一碟菜。

临别时大家问起晓生是否真的还要第二次游历山川,晓生很坚决地说:当然!这话就不该问!老爷子现在也过了危险时期了,再歇两天也又可以跟我明里来暗里去地战斗了,我也该走了。

小A脱口而出了连扇自己耳郭子都无法弥补罪过的一句话——半句话:我看你爹他那样儿……

晓生怒极:关你屁事!

小A的屁是被冤的,因为它跟庄爸实在扯不上关系。所谓上梁不正,下梁亦歪。小A的一张嘴有力敌众议的不屈和勇敢,屁股亦不肯忍气吞声,于是只听幽幽屁鸣,屎也欲行。大家赶紧作鸟兽散,骂声滔滔……

庄妈受到小A一番话的启发,潜心厨艺。结果厨技升得像这个时节的气温,直勾人体液——高温勾出我的汗水,庄妈的菜勾出我的口水,这让我有些脱水。

我的胃很没出息,一想起庄妈的菜就会立刻忽略掉让我脱水的痛苦,如果她老人家砒霜做酱,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赴死,我的价值观生命观被口水洗刷干净,像无赖一样三天两头往他们家跑。伯母的厨艺与日俱进,庄爸幸福在伯母精心雕琢的菜肴里,身体经久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