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晚报》的记者采访本焕长老,问本焕长老怎样看待出家。本焕长老答道:“社会的事、大家的事情很多,也不能个个都出家。”
记者欲要反驳,说:“可是现代人有很多烦恼啊,小孩子要努力考大学,毕业又要担心就业,找到工作后还要担心买房买车……”
本焕长老没等他说完就说:“这个事没办法急的啦,各人有各人的因缘,各人有福德因果。有了福德就能成功,没有福德就不能成功,慢慢来,着急也不能成功。”
本焕长老略带地方口音的接话,一针见血的点出了现代人烦恼的根源:着急。
因为着急,所以人们总是为更快、更早地达到目的而心浮气躁,不能遂了心愿时,还要哭爹喊娘,骂天咒地。可是花开有花期,树绿有节气,一棵小苗永远不可能在一天内开花结果。达成一件事,就像培植花种,纵然盼它发芽、盼它开花,还是要耐心等待一个温度、水分、时间恰到好处的时刻,早一点不行,晚一点也不行。本焕长老的一句“慢慢来,着急不能成功”,其实是在叫人以养花的心生活、进去,静候一个恰当的契机,和自己真正想要的未来、真心想要的所求相遇。
一位学僧问禅师:“师父,以我的资质多久可以开悟?”
禅师说:“十年。”
学僧又问:“要十年吗?师父,如果我加倍苦修的话,又需要多久开悟呢?”
禅师说:“得要二十年。”
学僧很是疑惑,于是又问:“如果我夜以继日,不休不眠,只为禅修,又需要多久开悟呢?”
禅师说:“那样你永无开悟之日。”
学僧惊讶道:“为什么?”
禅师说:“因为你只在意禅修的结果,又如何有时间来关注自己呢?”
太过注重的结果的时候,行走的步调会紊乱,匆忙赶路的过程中,双脚触及地面的力度就会减轻,如此生活就会有失踏实,进而会降低生活、成功的的质量。为此,禅师才劝诫学僧,凡事切不可急躁冒进。戒除急躁,能够真正静下心来,看清自己的混乱,看清自己真正想追求的是什么。
世间美好的东西实在多得数不过来。我们总是希望尽可能多的东西为自己所拥有,于是心浮气躁、汲汲营营地追求。求得了这个,丢失了那个,心中满是愤懑,求不得、舍不得,懊恼不堪,生命就这样在拥有和失去之间流走。
佛经里说:“在圣不增,在凡不减,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不增不减的道理,其实就是自然界运行的一种规律。好比阴阳图,阴盛,阳就会衰,但从整体来看,阴阳的总量并没有变化。在佛教看来,增减是一种假相,但世人却以为增减是实在的,因而整日在增与减的变化中计较。手中拥有的东西,比如财富增加了,就喜不自胜;握住的东西,如权势少了,就心焦绝望。其实从人生的大范围来看,有增必有减,此时增了,彼时就要减;财富增了,其他的“有”便要减;财富减少了,或许幸福反而能增。可是人们偏偏不懂得增减背后的无常机制,像个弹簧一般任由无常摆布,对此老子叹问:“孰能安以久动之而徐生?”
“动之徐生”,是“慢慢来”三字的另一种解释,它可阐述的意义很多,浅显而言,慢活便是。徐生贵在一个“慢”字,就像能源一样,长远地开采,慢慢地享用,珍惜地利用,便不至于过快地枯竭,如若是不加节制,乱用一通,即使能源无数,无限再生,也只是糟蹋而已。因此“慢”是万物生生不息地长生妙用,而在本焕长老来看,“慢慢来”的重要性远不止于如此,它还是做人做事的法则。
为人态度从容,可以怡然自得,和谐处众,以智化怨;做事不暴不躁,可以不乱不浊,冷静就难,淡定受喜。如此,即使不盘腿打坐,也可洞悉天地自然奥秘。因此,面对记者的抱怨,本焕长老只给“慢慢来”三字告诫。这一点,对于普通人而言,尤其这个时代,尤为需要。
普通人中少有人能获得养尊处优的机会,除了儿时可以享受父母的照顾,一旦成人,便须自谋生计。可是谋生计者,几乎每一天都在争分夺秒,忙忙碌碌,然而,事事穷紧张,却始终不知如此疲惫究竟为了甚。以“慢慢来”的心,换一种生活方式,放慢脚步,有条不紊地走向自己的那个成功。
如果是个生意人,慢慢地赚钱,细水长流,钱永远都有的分;一下子成了暴发户,下次没得赚,富了这代,穷了后代不是做生意的长久之道。
如果是个小职员,慢慢地学习,循序渐进,成长的空间永远都存在。操之过急,难免让人觉得浮躁,被人看出功利之心,反而不是优秀员工的生存之道。
如果只是一个无权无钱的小人物,那就慢慢享受小人物的小幸福。就像自驾游一样,不在乎终点,只在乎沿途的风景。把手边的事做好,享受生命的过程,感受过活的幸福。
……
简而言之,不论处在何种职位,收入何如,慢一拍生活就是自然生活,把生活当求学去修习,不求学优而仕,只把心安放在自然地求索中,循序渐进,那么人生便会在徐生慢活中得到片刻的宁静,得到生活的享受。自然地生活不会乏味,而是安稳,不要被急躁的心情牵着鼻子走,让内心纷杂的念头安定下来,在一呼一吸之间,顺着生活本有的节奏,沉淀一份心平气和、悦纳甘苦的醇厚、成熟。
心平气和,烦恼不生
有一个人被烦恼缠身,于是四处寻找解脱的秘诀。
有一天,他来到一个山脚下,看见在一片绿草丛中有一位牧童骑在牛背上,吹着横笛,逍遥自在。
他走上前去问道:“你看起来很快活,能教给我解脱烦恼的方法吗?”
牧童说:“骑在牛背上,笛子一吹,什么烦恼也没有了。”他试了试,却无济于事。于是,他继续寻找。
不久,他来到一个山洞里,看见有一个老和尚独坐在洞中,面带满足的微笑。他深深鞠了一躬,向老和尚说明来意。
老和尚问道:“这么说你是来寻求解脱的?”
他说:“是的!恳请不吝赐教。”
老和尚笑着问:“有谁捆住你了吗?”
“没有。”
“既然没有人捆住你,何谈解脱呢?”他翻然醒悟。
绳索没有将人捆缚,真正让这个人感到身陷囹圄的是他心中的烦恼。相比于麻绳、铁索来说,烦恼无形,却能十分有力地让人寸步难行、画地为牢。他们常常抱怨,抱怨学业不顺利,抱怨生活节奏太快,抱怨工作太累,这些人虽身在牢笼外,却将自己的心困在了牢笼之内。和他们不同的是,有另一种人即使身陷囹圄,也能够保持一颗从容淡定的心,欣赏明媚春光,聆听虫鸣鸟语,享受柔和微风。
对此,本焕长老开示道:“烦恼,它们还在翻来翻去,一刻不停,象一锅开水,吵吵闹闹、上上下下的。这种情况,大家不要怕,怕它也没有用。它翻它的,你搞你的,不要有心跟它斗,不要起烦恼,你只管心平气和地去用功,因为你是粗的,它是细的,但是时间久了,你也会细的,那时就该它走人了。”
本焕长老的这番话中包含三个层面的意思:第一,烦恼丛生的根源在人心,莫名的烦恼,没有缘由地烦恼从来都是拿着我们派发的通行证进入人心的;第二烦恼是弹簧,愈要可以去消除,反而会适得其反;三,制服烦恼需要平心、静心,不可操之过急。
古人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们的需求是出产烦恼的土地。想要幸福时,会为了得不到爱的人、向往的生活烦恼;想要晋升时,为了被他人顶替、无法得到领导的信任苦恼;想要漂亮的衣服时,因为手头紧张、薪金微薄而心生郁闷……有所求,就可能求不得,这是世间永远抹不掉的矛盾。但是人们不能因为得不到而没有需求,我们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把需求的标准降低,自己为自己松绑,不要过于执着。
《金刚经》中讲“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所住”就是不执着,让心自在,不让心停在任何事物上,不让心在某个事情上码堆,事过心过,事来心生。如果不丢掉,就是心有所住,也就是心被困住了。
有一次湖南的希迁禅师他问一位新来参学的学僧:“你从什么地方来?”
学僧恭敬地回答:“从江西来。”
禅师问:“那你见过马祖道一禅师吗?”
学僧回答:“见过。”
禅师随意用手指着一堆木柴问道:“马祖禅师像一堆木柴吗?”
学僧无言以对。后来,这位学僧见到马祖禅师,讲述了他与希迁禅师的对话。马祖道一禅师听完后,安详一笑,问学僧道:
“你看那一堆木柴大约有多少重?”
“我没仔细量过。”学僧回答。
马祖哈哈大笑:“你的力量实在太大了。”
学僧很惊讶,问:“为什么呢?”
马祖说:“你从南岳那么远的地方,背了一堆柴来,还不够有力气?”
学僧在希迁禅师那儿受窘,心中有不快。这份不快伴随他从湖南回到江西,之后被马祖禅师识破。禅师把学僧心中放不下的不快、烦恼比作一捆无法丈量的柴,虽不曾点破,却不无幽默地批评了学僧庸人自扰的心态。
既然烦恼是自己招致的,那可不可以通过人为的方式消除烦恼呢?本焕大师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一个整天喊“我不烦恼,不烦恼”的人,反而是被烦恼绑得最紧的人。剔除烦恼,不是要等到烦恼来了后去防御,而是要在烦恼来之前去修心。“修心”二字是本焕长老所说的要用功夫的地方,用工夫修习一份心平气和。
气息的平静是假装、强求不来的,诚如南泉法师曾说,这份平静“越要保持,越要偏离。”如此不妨在时间地河中驾驭一叶小舟,闲看两岸的风景向后退去,我们的视线只是停留在两山间嵌漏下来的那抹斜阳中。
不刻意追求,不勉力索取,不用任何执著心给自己设置障碍。能活得简单自然,本身就是一种幸福。每天留一点时间独处,退回内心,在心中摆正自己的位置,时时矫正自己看问题的视角和心态。保持本色,不人云亦云,不亦步亦趋。人应活出自己的本色,保留一颗原始朴素的初心,而不应随波逐流,给自己增添负担。
在不断的跋涉中,时时清理生活中由欲望带来的多余累赘,拥有的东西只满足基本需要就好。然而一时的淡然不过是清闲,一时的简朴不过是懒于打点,真正无烦恼的心平静气,是人一生的修行和坚持。印顺法师曾称赞自己的师傅已经到了不起妄念的地步,这一句话可以概括完的八十载休息,是无数白昼和黑夜交替的静坐、参悟。
若没有这般坚持,一个过百岁的老人何以由内而外地释放一种饱含沧桑力度的慈祥。王国维先生曾说写诗为文有三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从苦思冥想到信笔疾书,是一个从刻意到随意,从生疏到成熟的过程。而修心求静,摆脱烦恼,也是一个这样渐变的过程。
其实,就算本焕长老本身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彻悟的,任何令人赞叹的事业背后,都离不开时间中的历练。正是因为这样,本焕长老才特别强调用功夫。对于俗世中的人来说,这点功夫并不玄妙,它实际上就是生命的一种积极、快乐、简单的状态,注重加强自身的心灵建设,持续不断地净化心灵,满足于一份单纯而简约的幸福,自不容烦恼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