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哈克流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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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蛇皮又惹祸 (3)

在我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吉姆一直大声说着,等他到了自由地之后,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把所有的钱都存起来,一毛也不花。等他存够钱后,他要把他的太太赎回来。她的太太现在归瓦特森小姐附近的农场主人所有。到时候他们两个要努力赚钱,把两个小孩也赎回来,如果他们的主人不愿意的话,他们将要求奴隶解放组织的人把孩子偷回来。

听他这么说,我真是吓得半死,他以前从来不敢这么说话的。他一想到自己快要成为自由身,就整个人都变样了。那句古老的谚语真是说对了:“黑人是得寸进尺的。”这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我帮着这个黑人逃到这儿来,现在他说他想要把他两个小孩偷回来——而这两个孩子现在是属于一个和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人。

听到吉姆这么说,我实在感到很懊悔,他实在是太堕落了,我的良心比从前更加严厉地折磨我自己,直到我对他说“放过我吧——现在还不晚——我会划上岸向别人告密的。”说完之后,我的心情顿时愉快了起来,轻松得像根羽毛似的,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啦。我专心地张望寻找亮光,对自己轻轻唱着歌。后来看到了一盏灯光。吉姆大声地喊着:“我们安全了,哈克,我们安全了!跳起来欢呼吧!我知道终于到了美丽的凯洛城了。”

我说:“我先划独木舟去看看,吉姆。你知道,那不一定是凯洛城。”

他跳起来把独木舟准备好,在船底铺上他的旧大衣让我坐得舒服点,把桨递给我。当我离开的时候,他说:“我一定会高兴地大喊大叫,这都是因为哈克的缘故。我自由了!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哈克的话,我永远都得不到自由。哈克做到了。吉姆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哈克。你永远是吉姆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目前惟一的朋友。”

我原本一心想划上岸去告密,但听到他这样说,似乎把所有的功劳都归到我身上。我慢慢地划开,心里不确定对我来说离开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当我划离50米远时,吉姆说:“尽管去吧,哈克!你是惟一对老吉姆信守承诺的白人绅士。”

啊,我真是觉得难过。但是我对自己说我一定得这么做——现在没办法改变主意了。就在这时,对面来了一艘小艇,上面有两个持枪的人,我们双方都停了下来。他们其中一人说:“那边是什么东西啊?”

“一艘木筏,”我说。

“是你的吗?”

“没错,先生。”

“上面还有其他人吗?”

“只有一个人,先生。”

“嗯,今晚在河上游有五个黑鬼逃跑。在木筏上的人是黑人还是白人呢?”

我没有立刻回答。我想回答,但是话哽在喉咙里。我试了两三秒,想要大声地说出来,但是我胆子实在不够大——连只兔子都不如,我知道我开始动摇了。于是我放弃了,站起来说“他是个白人。”

“我想我们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好啊,”我说,“因为老爸在那儿。你们也许可以帮我把木筏拖到岸上有灯光的地方。他生病了,妈妈和玛莉安也生了病。”

“噢,天啊,我们在赶时间啊,孩子。但是我想我们还是会去看看的。来吧——把你的桨转过来,我们走吧!”

我把桨掉过头来,他们也划着船。当我们划了一两下之后,我说:

“我敢说爸爸一定会很感激你的。当我向别人请求帮我把木筏拖到岸上的时候,他们都拒绝了,可是我自己又没有办法办得到。”

“噢,那些人真恶毒啊。不过也很奇怪。喂,孩子,你爸怎么啦?”

“那是——嗯——没什么事啦。”

他们停了下来,现在离木筏只有一点距离。他们其中一人说:“孩子,你在说谎。你爸到底怎么了?现在老实回答我比较好。”

“是的,先生,我会老实说的——但是请不要把我们丢在这儿。那是——是——先生们,你们可以拉着这绳头往前拖,你们可以不用靠近木筏,没关系——求求你们!”

“约翰,往回转!”其中一人说。他们退了回去,“孩子,让开——躲到逆风处。该死!那风正朝我们吹来呢!你爸得的是天花吧,你很明白这一点。你刚刚为什么不老实告诉我们呢?你想把它传染开来吗?”

我哭着说:“之前我都照实对他们说啊,可是他们立刻撇下我们不管。”

“可怜的孩子,这是可以理解的。我们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们——我们可不想染上天花啊。来,我告诉你,不要想自己把木筏拖上岸,不然你会把整个木筏弄散了。你顺着河漂流,向下漂大概30英里之后,靠河的左岸会有个小镇,到时候天应该就已经亮了,然后你就可以上岸请他们帮忙。你跟他们说你的家人都感冒发着烧,不要再笨笨地告诉人家实话了,让他们去猜吧。我们现在帮你一点忙,你现在继续划30英里吧,好孩子。在灯火处上岸不是个好点子——那不过是个伐木厂。我说——你爸真可怜,我只能说他实在是太倒霉了。来,我在这块木头上放了20块钱,当它漂过去的时候,你再把它捡起来吧。我们就这样离开你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可是,我的老天啊,染上天花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知道吗?”

“等会儿,派克!”另外一个人说,“帮我也放20块吧!孩子,再见了!照着派克先生说的话去做就会没事了。”

“就这样吧,孩子,再见。如果你看到任何逃跑的黑奴,去找人来抓他们,那么你就可以赚些钱。”

“先生,再见!”我说,“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逃跑的黑奴的。”

他们离开后,我回到了木筏上,心里觉得很沮丧,因为我知道我做错事了,而且我也知道我没办法做出正确的决定。一个人从小不学好,以后就没什么出息——当麻烦到来的时候,他永远没办法得到帮助,于是他便被惩罚了。我想了一会儿,对我自己说,等等——如果做了正确的决定,放弃了吉姆,你会比现在还高兴吗?不,我说,我的感觉会跟现在一样糟糕。嗯,那么,我说,那学好有什么用呢?尤其当学好和学坏到最后都惹来一样多的麻烦时。我愣住了,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于是我想我不必再烦恼了,只要顺其自然就行了。

我走进帐篷,吉姆不在那儿。我四处看看,他哪儿都不在,于是我喊:

“吉姆!”

“哈克,我在这儿啦。他们走了没?小声点。”

他躲在河里的船桨下,只露出了鼻子。我跟他说他们已经走远了,他才上了船,然后说:

“我一直注意听着你们的谈话,打算如果他们上船的话就游到岸上,等到他们走了以后再回来。还好你把他们耍得团团转,哈克。你真聪明!救了老吉姆一命——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好孩子。”

然后我们谈着那笔钱,40块可是一笔大数目。吉姆说我们现在可以坐汽船去了,这笔钱够我们到自由联邦的一切花销。他又说其实30英里路并没有多远,坐木筏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只是他希望能早一点儿到那儿。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把木筏绑了起来,吉姆对藏木筏是最有一套的了。然后他花了一整天把东西绑好,准备离开木筏。

那天晚上大约10点左右,我们看见河的左岸闪着灯光,看来是一座城镇。

我乘着独木舟去问个究竟。不久便看见一个人划着船,于是我靠上前问:

“先生,这里是凯洛城吗?”

“凯洛?才不是呢,你这个呆瓜。”

“那,先生,这儿是哪里呢?”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看吧。如果你再继续在这儿烦我,我就给你好看!”

我回到木筏。吉姆很沮丧,可是我告诉他说别泄气,我想凯洛城应该就是下一个地方。

天亮前我们又经过一个城镇,我照例应该前往察探,可是因为这座城位于高处,所以我就没去。吉姆曾说过凯洛城不在高处的,我倒把它给忘了。我们停在靠河左岸的一处滩头,等待天明。突然,我怀疑了起来,而吉姆也有这样的感觉,于是我说:

“搞不好在起雾的那一晚我们已经经过凯洛城了。”

他说:“别说这些了,哈克。我这可怜的黑奴运气还真坏,我早就在怀疑摸到蛇皮的厄运还没有过去哩。”

“吉姆,我真希望从来都没见过那蛇皮——看都没看到它一眼。”

“哈克,这不是你的错,不知者无罪,不要再怪自己了。”

等到天亮时,放眼望去,这可不是清澈的俄亥俄河岸吗!而在外侧流着的不正是污浊的密西西比河水?凯洛城早就已经过去了。

我们讨论了一会儿,觉得上岸也没有什么用,而且也不能划着木筏逆流而上,只好等天黑再坐独木舟去碰碰运气了。于是我们在镇中睡了一整天,养精蓄锐。可是当我们回到河边,却发现独木舟不见了!

我们沉默了好一阵子,因为根本没啥好说的了。我俩都知道这又是响尾蛇皮的诅咒,再多说又有什么用呢?这诅咒会让我们以为自己一直出错,不断地招来厄运——直到我们都无话可说为止。

过了一会儿,我们开始讨论该怎么办才好,结论是没法子了,只好先乘着木筏顺流而下,到时再找机会买条独木舟回去。我们可不想学老爸教我的那套“借字诀”去弄船,因为这样会留下线索让人找上门来。

于是我们天黑后便出发向木筏前进。

那些认为摸摸蛇皮会带来厄运根本是无稽之谈的人,如果继续读下去,看到蛇皮还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灾难的话,相信对这种说法就不会再嗤之以鼻了。

卖独木舟的地方通常离停木筏的码头不远,可是我们却没有看到有什么木筏停在河边,于是我们又继续划了三个多钟头。渐渐地,夜变得灰暗阴沉,简直就像是起了浓雾一般,河的形状也看不清楚,距离也分辨不出来了。现在已是深夜,一切寂静无比,突然有一艘汽船向上游驶来。我们点了灯,猜想船上的人应该会看得到才是。通常向上游航行的船是不会接近我们的,他们常顺着浅滩外的水流行驶,以免触礁。但是在这样的夜里,他们也只能盲目航行着。

我们听得见那艘汽船的声音,但是直到它靠近,我们才发现它正朝我们直冲而来。有时候他们这样做只是闹着玩,想看他们能够靠得多近,有时候机轮会把船桨打得粉碎,然后船员就会探出头来大笑,自以为自己技术很好。啊,它向我们这儿开过来了,我们还以为它只是想从我们身旁擦身而过,然而它并没有闪开的迹象。它十分庞大,而且急速地向我们前进,看起来就像布满萤火虫的一片黑云。突然间,它好像鼓胀了起来,变得巨大而吓人,一排排敞开的炉门金光闪闪,像火红的牙齿般,而它巨大的船头和保险杆向我们直扑而来。我们听见一声惊叫,接着是刹闸的警铃、迭声的咒骂和汽笛声——吉姆和我立刻从木筏两旁跳了出去,这时那船已经将木筏撞得粉碎了。

我潜到水底——直直地往河底下游去,因为一个10米长的机轮正从我头上经过,所以我需要更多的空间来躲避它。我通常在水里只能停留一分钟,但是这次我想我大概待了一分半左右,然后我很快地游出水面,因为我实在撑不下去了。我浮出水面,把鼻子里的水擤一擤,又咳了几下,突然一阵急流冲来,当然这是因为停了10秒钟以后,那艘船又开始激活引擎所引起的。他们根本没有把筏夫的性命放在眼里嘛。现在它又继续地向上游开去,消失在黑夜里,耳边只能听见它前进的声音。

我叫了吉姆十来声,但是并没有得到响应。当我在水中“漫步”的时候,我抓住一块漂来的木板,把它放在我的前方,向河岸游去。但是我发现这急流是往左岸流去,刚好和我的方向相反。于是我调了头,顺流随着它漂去。

这急流斜斜地穿过河面,约有3英里长。我在它上面漂了好一阵子,最后终于安全上岸,爬上河堤。我摸黑走了一阵子,然后又走了大约1/4英里的粗石子路。后来无意间经过一栋双层老式木屋,当我正准备走开的时候,突然有一群狗跳出来对着我狂吠,而我知道这时最好不要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