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哈克流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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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骗子的悲惨下场

于是我赶着马车向镇上前进。当我走到一半时,我看见一辆马车迎面而来,上面坐着的正是如假包换的汤姆·索亚。于是我停了下来,对他喊:“等一下!”那辆车便停了下来,汤姆惊讶地张大了嘴,呆在那儿不动,然后像个口渴的人一般,吞了两三下口水之后说:

“我从来都没害过你,你很清楚的,既然是这样,那你又回来找我干什么?”

我说:“我没有回来——我根本就没死。”

当他听到我的声音之后,似乎有点安心,但他还不是十分满意。

他接着说:

“你可别跟我耍花样,因为我从来也没有耍过你。你现在老实地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鬼?”

“我向天发誓——我不是。”

“那我——我——我相信你,可是我还是有个地方搞不明白。听着,你到底有没有被谋杀啊?”

“没有,我根本没有被谋杀,我骗了他们。如果你不相信的话,过来摸摸我啊。”

他照做了,这让他很满意。他很高兴再次看见我,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想立刻知道一切的经过,因为听起来这段遭遇好像既刺激又神秘。然而我说待会儿再跟你说,我叫他的马夫在旁边等一下,我们两个则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我立刻把我现在的状况告诉给他,而你认为他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呢?他说让他静一会儿,别打扰他。没多久他便说:

“好,现在我已经全部都了解了。把我的行李拿到你的马车上,假装那是你的。然后你现在立刻折返,拖点儿时间,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你再回去。而我现在便回镇上,重新再出发,大约比你慢15分或者半小时再到。刚开始你不用假装认识我。”

我说:“好啊。可是等一会儿,还有一件事——一件只有我知道的事,有个我想要拯救他逃离奴隶制度的黑奴——他的名字叫吉姆——也就是瓦特森小姐的黑奴吉姆。”

他说:“什么——吉姆在——”他停下来,想了一会儿。

我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一定会说这是一件龌龊的事,可是就算龌龊又怎么样呢?我本来就很下流啊,我决定要帮助他,而我要你保持沉默,不要揭发我们,好吗?”

他的眼睛闪过一阵光芒,然后说:“我会帮你让他逃走的!”

我听到这句话时,真像被枪打到一般地震惊,这是我听过最惊人的话了——我真该说汤姆已经跟我一起堕落了,只是我实在不敢相信汤姆·索亚竟然是个偷奴贼!

“噢,少来了。”我说,“你是在开玩笑吗?”

“我可没有再开玩笑。”

“好吧,”我说,“不管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你听到有关于逃亡黑奴的消息,不要忘记你什么事都不知道,而我对这件事也是一无所知。”

于是我们把行李搬到我的车上,然后各自离开。可是因为我实在是太高兴了,而且还在想着别的事情,于是我忘记要减缓速度,因此我到家的时间比预期的还要早。那老人站在门旁,然后说:

“哇,真是太神奇了,谁会相信这匹马竟然能够跑得这么快?我真希望把时间记录下来,而它全身上下竟然连一根毛都没有流汗——真是太神奇了。现在就算有人拿100块来跟我买这匹马,我也不会卖,说实话,我绝对不会卖的。之前我还曾经打算以15块把它卖掉呢,以为它只值这么多钱。”

这就是他所说的一切,他真是我见过的最天真的老人了,可是这并不令人惊奇,因为他不仅是个农人,还是个牧师呢。他在农场后头盖了一座木造小教堂和一间供人念书的小屋。他布道也从来都不收费,他这么做是值得的。在南方还有很多像他这样身兼农夫和牧师的人。

过了半小时之后,汤姆的马车开到了阶梯附近,莎莉姨妈从窗户中看到了他——因为大概只离50米左右吧——然后她说:

“哎,有人来了!不知道是谁呢!我想应该是个陌生人吧。吉米(那是其中一个小孩的名字),去告诉莉芝在餐桌上多加一副餐具。”

大家都冲到前门去,当然这是因为这里不常有陌生人来,所以他的到来好像黄热病一般地惹人注意。汤姆爬过阶梯,向房子走来,这时马车便从原路返回了。我们大家都挤在前门。汤姆穿着从店里买来的衣服——汤姆总是懂得装模作样,在什么样的场合他都能够轻轻松松地装出该有的样子。他可不像在路上行走的绵羊一般温顺,不,他沉静又稳重地走了过来,就像一只公羊。当他走到我们面前时,他很优雅地举起了他的帽子,就像里头装满了一箱熟睡的蝴蝶,而他优雅沉静的姿势便是不想把它们吵醒。然后他开口说话了:

“我想你应该就是阿契伯·尼可拉斯先生吧?”

“不,孩子,”那个老人说,“我想你的马夫应该搞错了。尼可拉斯家离这儿还要5英里呢。请进,请进。”

汤姆回过头望了望,“太晚了——太迟了——那马夫看都看不见了。”

“没错,孩子,他已经走远了。你进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到时我们再送你去尼可拉斯家。”

“噢,这么麻烦你怎么好意思呢?我走过去好了,我不怕走远路的。”

“我们不会让你走过去的——南方的礼仪不会允许我们这样做的。请进来吧。”

“噢,进来吧,”莎莉姨妈说,“这对我们来说一点都不麻烦,你一定要留下来,这趟路可是很远的,同时风沙也很大,我们不会让你走过去的。除此之外,当我看你走过来时已经叫他们多加一副餐具了。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吧?进来吧,不要客气。”

于是汤姆很得体地诚心谢了他们,遵从他们的意见进了屋。当他进来之后,他说他是从俄亥俄州的希克斯维尔镇来的陌生人,他的名字叫做威廉·汤姆森——然后他又鞠了一个躬。

唉,汤姆就这么一直说个不停,胡诌着一些希克斯维尔镇那里的状况和居民们的事情。我有点紧张,心想他这样子胡说能够帮我什么忙呢?最后,他一边说一边走向莎莉姨妈,对着她的嘴巴亲了一下,然后又很舒服地坐回自己的座位。正当他还想继续说的时候,莎莉姨妈跳了起来,用手臂擦着她的嘴,然后说:

“你这个下流的小杂种!”

他看起来有点受伤,然后说:“女士,我真是惊讶。” “你很惊讶——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了?我可要好好地问你,你亲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看起来很谦卑地说:“女士,我并没有恶意,我什么也不想做啊。我——我——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

“什么?你这个天生的白痴!”她拿起那根织布棒,看起来好像要赏他一棍似的。“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喜欢这样的?”

“嗯,我不知道啊,只是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们告诉你我会喜欢这样?告诉你的人一定是神经病。他们到底是谁?”

“唉,大家啊,大家都这么说啊,女士。”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自己,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手指动来动去,好像要朝汤姆抓下去一般。然后她说:“谁是大家?告诉我他们的名字——不然就有你这个白痴好看的。”

他站了起来,脸上看来很沮丧,抓了抓他的帽子,然后说:“我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大家都这么说。他们都说亲她一下她会很欢喜的,每个人都这么说。可是,女士,我实在很抱歉,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我发誓。”

“你不会再这么做了,是吗?我想你也不敢这么做了!”

“女士,不,我以我的人格保证,再也不会这么做了,除非你要求我。”

“我要求你!打从我出生还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要我请你这么做,你慢慢等到死吧。”

“好吧,”他说,“这实在令我太惊讶了。我真的搞不懂,大家都这么说,所以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可是——”他停住了,慢慢地看着四周,似乎希望能找到一双友善的眼睛,最后他看着老绅士,然后说:“先生,你不觉得我亲她会让她觉得高兴吗?”

“不——我想我不这么认为。”

然后他又用同样的方式看了看四周,最后望着我,然后说:“汤姆,你不觉得莎莉姨妈会张开她的双臂,然后说‘席德——”’

“我的天啊,”她跳起来,打断他的话,“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竟然敢戏弄像我这样子的——”然后起身想要去抱抱他,然而他却推开她说:“等会儿,你先求我再说。”

于是她等都没等便要求他,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接着把他推向老人,而那老人也对着他又亲又抱。等他们都冷静了下来之后,她说:

“老天啊,我从来没有碰过这样的惊喜。我们还以为只有汤姆会来呢,姊姊写信告诉我只有他会来啊。”

“那是因为原先在计划中只有汤姆要来。”他说,“但是我求了又求,最后她才让我来的。在来这儿的路上,汤姆和我觉得如果他先来这儿,然后我才装做是个陌生人到达,会带给你们很大的惊喜。可是我错了,莎莉姨妈,这个地方可不欢迎陌生人呢。”

“不,我们当然不欢迎顽皮的小鬼,席德。你应该早就被我打得满地爬了,我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发过火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在意——我宁愿再被骗一千次,只要你能够来这儿。唉,想想你刚刚骗我们的样子!我不否认你刚刚亲我的时候,我实在是又惊又气啊。”

我们在房子和厨房间的露天拱廊上吃饭,桌上的东西够七家人吃了,而且全部都热腾腾的。这里可不会有整晚放在潮湿地窖的橱柜里,早上吃起来像是冷冰冰咬都咬不动的生肉。席拉斯姨父在吃饭前说了一长串的祝祷,可这是值得的,这段祷词也没有像我从前听过的那些一样,听完饭菜都变凉了。整个下午大家都在聊天,汤姆和我时时刻刻都在注意倾听,可是一点用也没有,他们并没有谈到一点有关逃脱黑奴的事,而我们也怕提起这个话题。可是等到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其中一个小男孩说:

“爸爸,我可以和汤姆、席德去看戏吗?”

“不行,”那个老人说,“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戏好看的吧,就算有的话你们也不能去。因为那个逃跑的黑奴告诉伯顿和我关于那出戏的丑闻,伯顿说他会告诉大家这件事。我想现在他们应该把那一群骗人的浑球撵出城去了吧。”

原来吉姆的确在这里!可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汤姆和我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于是吃完饭之后,我们推说很疲累,便向姨妈道了晚安,上床去了。可是一进房间,我们就从窗子爬下来,往镇上狂奔,因为我想没有人会给国王和公爵这个消息的,所以如果我不赶快去向他们打暗号,他们一定会惹上麻烦的。

在路上,汤姆把关于为什么大家认为我被谋杀了,以及没过多久老爸就消失不见了,而且从此再也没回来过,还有发现吉姆逃跑时所引起的骚动等等的事情,统统说给我听。我也告诉汤姆那两个演”皇家的宝物”的无赖,还有途中我在木筏上的经历。最后我们由一条贯穿全镇的道路进城——那时候应该已经超过晚上8点半了。我们迎面看到一群拿着火炬、怒气冲天的人们,大家不停地喊着叫着,敲打锡锅,吹着号角,我们急忙跳到旁边让他们经过。当他们经过的时候,我看见他们把国王和公爵绑在一根棍子上——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棍子上的那两个人的确是国王和公爵,虽然他们全身已经被泥巴和黑漆粘满了,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人。看到这个景象我感到很难过,对于他们两个人的遭遇也感到同情,我对他们似乎再也不抱任何的仇恨了。这个情景真是让人看了惨不忍睹,人们彼此之间还是可以十分残酷的啊。

我们知道我们来得太晚了——什么忙也帮不上。我们向路边几个看热闹的人问了情况。他们说大家去看这场戏的时候,起先还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直到那老国王在台上又叫又跳的时候,有人给了个信号,大家才一拥而上逮住他们。

我们慢慢地走回家,我的心情不像刚才来的时候那么兴奋,反而有点沮丧难过,甚至责怪自己——虽然我什么事也没做。可是事情总是这个样子:不管你做对做错都没什么分别,一个人的道德感什么用也没有,反正它总是会追着你不放。如果我有一只和人一样有道德感的黄狗的话,我就会把它毒死,因为它比所有人的内在占据的空间都大,可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汤姆也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