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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一多诗歌中很有几首让人毛骨悚然的篇章。《红烛》中最有名的是《梦者》,《死水》中则要数这首《夜歌》了。不过,《梦者》最终把闪烁的亡灵与天上璀璨的星辰相联系,从而带给读者若干幻想,若干晶莹的梦境,诗人因之“不怕死了”。《夜歌》中出现了逼人的暗夜,郊外的荒冢,以及影影绰绰的鬼影。《梦者》是《红烛》时代的浪漫激情的产物;《夜歌》则要冷峻、严肃得多,它细腻地描写着一个鬼魂出没的过程,十分写实。
癞虾蟆抽了一个寒噤,
黄土堆里钻出个妇人,
妇人身旁找不出阴影,
月色却是如此的分明。
黄土堆里钻出个妇人,
黄土堆上并没有裂痕,
也不曾惊动一条蚯蚓,
或绷断蟏蛸一根网绳。
月光底下坐着个妇人,
妇人的面容好似青春,
猩红衫子血样的狰狞,
鬅松的散发披了一身。
妇人在号咷,捶着胸心,
癞虾蟆只是打着寒噤,
远村的荒鸡哇的一声,
黄土堆上不见了妇人。
这首诗描写鬼魂的出没,是以中国民间的传说为基础进行的,也基本上符合中国民间的鬼文化观念。在《夜歌》中,闻一多倒没有特别地表现出他对鬼文化、鬼故事的探讨兴趣。
闻一多对女鬼最多属于一种远距离的投射。其投射的基础便是闻一多与女鬼的某些相似之处:尽管他们一为人,一为鬼,一为实,一为虚,一为纯朴和善,一为狰狞可怖,但是在“对月哭泣”这一境象上却显然有着一致性。闻一多是一个憨厚内向的人,他默默地忍受着白日里的一切苦涩和辛酸,把泪水都留给漫漫的长夜。月夜是闻一多诗歌中经常出现的景象,他在月夜里冥思苦想,让泪水打湿了枕头,这些个人的情感体验都成为诗人理解女鬼的重要基础。
作为全诗情绪底层的依然是诗人对人生的种种痛苦感受,以致他由此出发而引出的对生命、对世界的思考,这些情感体验在寻找“客观对应物”的过程中遇上了“女鬼”──这是闻一多从湖北浠水乡村里带来的“文化信息”,于是,一篇似客观又主观、似写实又抒情的《夜歌》便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