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年以前,那个星月皎洁的夜晚,曾有人一起携手,站在圆月之下同在。
那时候的一切都是那般安逸祥和,寂静无声,然,他们却并不需要那么多的言语,一颦一笑,抬手投足之间,他们已然可以明白对方的心思。
抬起手,任月光洒满手心,再从指缝中流泻而去,清凉而静淡。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若是此生,真的能有这么一个人可以一生相伴,又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幸福的?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晚风浮动,暗香疏影。
她轻启朱唇,声音轻缓凉薄,带着一丝决绝和清冷的气息。
便是从那时起,这句诗就是她最爱的一句。
浮华乱世之中,他们虽只是沧海一粟,然他们置身之处却是凶险万分,所以彼此心明如镜,终究会有卷入江湖之中的那一天。
相伴一生,本就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难得。他们今生不求一生安然相伴,但求如星辰日月,即使是遥挂天边,也要相互指引,相互作伴。
本以为,退步到这种地步,就可以心满意足了。却不想,即使如此,仍然是一种奢望。
人生坎坷,命运多舛。
最后,仍然是一场不可逃离的生离死别,却是来得太早了……
冰火之毒,顾名思义,中毒之人浑身一半冰冷,一半火热,且这种感觉会在全身游走,不断移动,让中毒之人痛苦万分。
此毒无解,除非找到解药。
圆月当空,清风浮动。
隔窗看着屋内坐在床边,久久未曾挪动半分,从回来至今亦未曾开口说过多一句话的洛夜白,心中便是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守在阿难陀身边,对旁人的谈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淡然地不做任何表示。问及莫娘,她只是淡淡摇头,终于,在得知阿难陀的毒非得解药才可以解时,顿然离去。
留下的姜儿和霓裳,除了焦急和担忧,毫无办法。莫娘走时曾有交待,要姜儿看护好阿难陀,以及洛夜白,最好不要让洛夜白离开御彤山庄半步,然而,她却怎么也不愿说出,为何这么做。
“七公子,夜深了,让我来照顾阿难陀吧。”姜儿看着洛夜白沉冷的表情,心中不由得一阵惧意,不敢太大声,只是小声提醒你道。
闻言,洛夜白身形未动,姜儿正欲上前,却见洛夜白仍然坐在那里,并无挪动的意思。
“阿难陀曾帮助过我,如今她身重剧毒,指不定夜里还会有人来袭,这里有我看着就好,姜儿姑娘先行回去休息着吧。”他的声音冰冷无比,不带一丝感情。
先前,方可见他眼中尚有一丝悲恸与愤怒之色,而此时却只见残冷到决绝的气息,不复其他情感。
听看他的话,姜儿怔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她没有忘记莫娘临行前的交待,自然不敢妄自离开。可眼看着洛夜白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想了想,便悄悄退身出去,在屋外的椅子上坐下来。
她不放心阿难陀,然而更不放心洛夜白。
这个曾经被世人当成魔鬼传闻的男人,他的身上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决,他的心思,他的想法,没有人能料想得到。
前不久传他放弃了追查尘如语之事,独身一人游历各处,却不想一转眼他就到了凌波岛。
而今,不知莫娘用了何种方法,那么迅速地将他带回,可是他一回来就一改往日里对阿难陀的相逼和冷淡,如此寸步不离地守着,不由得让人心忧。
这个世间,能让他七公子如此对待的人,就只有尘如语一人。
莫非,是他发现了什么事情?
屋内的人却不知晓姜儿的这般心思,只顾紧紧抓着阿难陀的手,看着她因为痛苦和煎熬而不断皱紧的细眉,看着她不断变化的脸色,一颗心便如同被搁置在水深火热之中,下不得,上不去。
脑海之中全都是这些时日以来,阿难陀与他见面的情景。每一次,每一幕,都重新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眼前。
越是如此,他的心便越痛如蚊虫嗜咬。
想起莫娘告知他那些秘密的时候,她冷酷的脸上挂着的冰凉泪水,以及他自己如同要撕裂开来的心胸,那种痛苦像长了脚一般,走遍他的五脏六腑。
可即便如此,即便痛不欲生,却仍然不及他霍然清醒的那一刻,漫遍全身、排山倒海、卷土而来的疼痛,更让人撕心裂肺。
“世间何来如此痴傻之人?”轻轻呢喃一声,似是自言自语。
他的手浮上阿难陀的脸颊,伸出手指拂上她的眉,试图替她抚平她紧皱的眉。
然而,他刚一将她的眉抚平开来,接着卷来的冰冻火燎的折磨让她不得不再次蹙眉。
突然,她全身轻轻抽搐了一下,洛夜白只觉指间一热,抬眼看去,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正好落在他的指间上。
阿难陀张了张嘴,轻轻呢喃了一声。洛夜白一愣,似乎没有挺清楚她在说什么,正欲抬手擦去她的泪痕,便听她又喊了一声。只是这一次虽然声音依旧很低,然却足以让坐在床边的洛夜白听得清清楚楚。
“洛轩——”
洛夜白浑身轻轻一颤。
怔怔地盯着阿难陀那张精致得有些不太真实的脸,隔了良久,洛夜白终于收回了手。
站起身,目光片刻不离她身,紧紧握起拳头。
“以前都是你为我受累、受伤,今日,也该是我洛夜白为你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他声音低沉轻微,扫一眼外面的姜儿,许是白天太忙碌太劳累,小丫头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靠着椅子打盹儿。
“照顾好她。”
“当当——”更夫一边敲打着手中的铜锣,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呼——”一道白影从一旁的屋顶一跃而过。
“呦,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其中一人禁不住问道。
“能有什么东西?什么也没有埃”另一个更夫瞪了他一眼,“大晚上的怪吓人的,你别一惊一乍的。”
“可是,我刚刚真的看到一个人影飘了过去。你瞧这些天咱苏州城的这情况,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前两天城东的谢员外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死了,死得好惨碍…”
“呸呸……大晚上的别说这些事情……”
两人边说边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他们甫一离开,一道身影便翩然落了下来,落地无声。看了看面前名为“沙城药铺”的店面,毫不犹豫走上去,敲了敲门。
“什么人?”没想到,这么大半夜的,店里面的人竟然都还醒着,而且听声音还很清醒。
“买药的人。”冰冷的声音传入屋内,屋内顿时一片沉寂,没有了身影。
隔了半晌才有人上前来打开门,一见是他,蓦然一惊,欲将门关起,只是已经来不及了,洛夜白一只手覆上门面,稍一运功,门便应声而开。
“让他进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出,那人一听,立刻将洛夜白让进屋内。
“七公子好能耐,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洛夜白刚一进屋,门便“哐当”一声紧紧关上了。这会儿听见面前的黑衣女子说话,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紧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缓缓出声道:“果然是你,尉迟夫人。”
“是我。”莫琼回身看着洛夜白,隐隐看到他眼底极力压抑着的那一团怒火。“想必,你是来替那个女人取解药来了。”
“夫人知道就好,还请夫人将解药交出来。”洛夜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酷。
“这事听起来倒是新鲜了,阿难陀中毒,她的那些一线天的弟子不来取药,却让七公子前来,却不知七公子为何如此心甘情愿地跑这一趟?难不成前些时日听说来的那些消息是真的?七公子已经放弃寻找尘如语了吗?”说到这里,洛夜白神色微变。莫琼见了不由得呵呵一阵轻笑,“该不会是因为七公子看上了阿难陀?”
闻言,洛夜白眼神一沉,顿了顿,却还是将那些不安地情绪压了下去。
“夫人只需说,这解药夫人给还是不给?”
话音刚落,那双冷魅深刻的眼睛顿然落在莫琼身上,那般凌厉冷决的眼神看得莫琼顿然一怔,心中一惊。
这个男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她还是不要大意,要谨慎点,保证万无一失。
如今尘如语已死,只要洛夜白再倒下,一切就都会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想到这里,莫琼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她以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人,那人会意,退了下去,不久又回来了,手中端着一只盘子。
“我本与她一线天并无怨仇,也并无意要与一线天和阿难陀作对。如今这里有两只瓶子,只一只瓶子里装的是解药。只要七公子挑出其中一瓶服下去,就可以带走另一瓶,我绝不会阻拦。”
洛夜白沉冷的眸底闪过一道微惊的冷色。
两只瓶子,一瓶是解药,那另一瓶定然毫无疑问是毒药了。
呵!以她尉迟夫人的制毒之能,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如此一个好的下毒良机?
服下的若是解药,他自然会安然无恙,然阿难陀就没有了解药。若服下的是毒药,只怕,他不一定有机会将解药带回。
可是——
洛夜白神色一定,抓起其中的一只瓶子,倒出其中的药丸放入口中,毫不犹豫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