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晚烟凌尘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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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轰陋—”

一声巨响,像是要在天空中撕开一道裂口,好将那些能将人淹没的雨水倾倒而下。

这一场雨下得有些久了,从他们刚离开御彤山庄的那天起,就一直下个不停,好像知道了他们此行路途不近,硬是要给他们增加一些磨难。

“驾——”

驾车的人一声力喝,手中鞭子在空中抽出一个空响,驾车的马儿听了步伐不由得加快,跑得越来越快。

马车驶过,碾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驾车的人时不时回头望去,听着马车内断断续续传出的咳嗽声,心中没由来地焦急。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公子这般焦躁不安的神色了。这一场公子不惜把他从听七楼召来,却只是为了让他随行驾车。他知道,如若不是因为很重要的人或者事,公子绝不会这么做的。

“咳咳——”突然,车里传出一声清晰的咳声,接着便听到姜儿的呼声,只是很快就被人压下。

不知如此这般昏昏沉沉睡了多久,梦里像是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般的挣扎,醒来之后,只有满身的疲 惫,以及全身忽冷忽热的不适感。

动了动手指,霍然觉得自己的手正被别人握在手中。顺着那只手抬眼望去,一张冷峻之中隐隐带着些担忧,似乎想要极力压抑住,却在她醒来,对上他眼眸的那一刻,不小心泄露了出来。

“是你……”她想抽回手来,挪动一下身体,却不料这一动才霍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麻木了。

想来该是这些天一直躺着不动的原因,血液不流通,收脚麻木僵直。

只是——

她低头四下粗略瞥了一眼,终于微微牵动嘴角,无奈笑开。

此时,他正坐在软榻的一头,靠着栏杆,将她的上半身稳稳拦在怀里,一条腿拦在软榻的边缘,以防止她摔落下去。

“聂涯儿的马车驾得不好,把你颠簸醒了。”洛夜白淡淡地开口,却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阿难陀闻言,轻轻摇头,低下头去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些什么,“这是去哪里?”她说这话时,已然将目光挪向坐在另一头的姜儿。

“回一线峡谷。”姜儿说着看了洛夜白一眼,“七公子说了,阿难陀身体现在很虚弱,抵抗力必然不如往日里,外面天气忽冷忽热,回到一线峡谷,那里气候温柔和煦,适合阿难陀休养。”

心里蓦然就是一动,微微回身去看洛夜白,但见他已经恢复了他一贯沉冷的神情,眼底一片静淡。

“是你救了我。”她缓缓说着,并不是问的语气。

“我不知道能不能救你。”说出这一句话时,心中突然一阵抽痛。

他是七公子洛夜白,是出了名的医术高明,可是他仍然没有万全的把握去解了她的毒。

记得当初在听七楼,他从昏迷之中醒来,伸手可触及的一切都是朦胧之中带着一丝熟悉感,可眼前的景象和面孔,又都是那么陌生。

唯一熟悉的,是他浑身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压抑,从胸腔里发出来、传遍全身的痛楚。而莫名其妙的,当听到有人说起“焚香凝神”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最先浮现的便是龙涎香。

再后来,有人出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他是他的师父,而他,则是他的唯一徒弟洛夜白。那个人就是萧痕。

当他问及萧痕龙涎香时,萧痕淡然一笑道:“我萧痕一生并无太大作为,不过这一手医术倒是自认为不会输给太多人。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自然会将我一生所学传授于你,如今你身体尚且虚弱,待你身体养好之后,我会传与你更多……”

之后,他才得知,原来自己自小便开始学习医术,至今已有一十八年。

一十八年呵!

凭他的才智与头脑,再加上他经常亲往各地为穷苦之人治病,所见怪病奇毒无数。从涉入江湖至今,还未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却是如今,在遇到她中毒之时,他没辙了。

看到他沉思的模样,阿难陀悄悄低下头去,太息一声,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角,再放下时,神色顿然一紧。

浅色衣袖上有些许殷红,带着一丝血腥味。

再看他揽着自己那只手的手臂,白色的衣袖下面有星星血色渗出,显得甚是刺眼。

蓦然,阿难陀像是明白了什么,垂眼,沉沉却缓缓地一声叹息,不由自主地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已经救了我。”

轻轻缓缓地吐出几个字,姜儿没有听懂其中的意思,只是看着洛夜白瞬间沉敛的眼神,以及阿难陀怪异的神情,她知道二人必是有什么意味深藏的话要说,便侧过身去,看着窗外,不去看他们。

闻言,洛夜白只是清冷一笑,收紧手臂。

那晚,那两只瓶子的药实在太相似,仅以散发出来的那一丝药味儿,他根本没有办法判断出,究竟哪一瓶才是毒药。

而最终,当他服下药,看到莫琼嘴角那一丝得意而冷酷的笑容时,他便知道,自己服下的是解药,是给阿难陀解毒的解药。

他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镇定地看着莫琼良久,而后静静转身离开。

莫琼不知,他此行前来,早已在心中做了一番思量。

甚至,他早已料到莫琼会来这么一套,让他做一个选择。而他也早已有了预想,若是他服下的是毒药,就会片刻不犹豫不耽搁,带着解药回去救阿难陀。若是他服下的解药……

呵!莫琼终于还是大意了,她以为如果洛夜白服下了解药,就没有法子了。可是她忘了,他是七绝七公子,他的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并非只是传言。

冰火之毒,是可由溶血解毒的。

换言之,阿难陀若是喝下带着解药的血,一样可以解毒。

“你为什么要救我?”阿难陀的声音依旧有些低沉虚弱,听得周围的人心都悬着。

“没有为什么,你不能死。”洛夜白的声音之中带着一种强硬的力度,“我不希望你死。”

闻言,阿难陀不由得低头浅笑,有些凄冷,有些无奈。

“也许,你在追寻尘如语的过程中,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我了,是不是?”就是洛夜白准备开口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阿难陀突然不冷不淡、不急不躁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一旁对二人的谈话一直充耳不闻的姜儿,听到阿难陀的这话,顿然惊得瞪起眼睛,回身诧异地看了二人一眼,碰上洛夜白清冷的眼眸时,又迅速转过身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洛夜白倒是淡然镇定,除了刚一听到这话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寒,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垂下眼眸,他似乎静静地思索了片刻,然后抬眼看向阿难陀。

“也许吧。”

如此模棱两可的回答,让阿难陀霍然一愣,继而凄清一笑,然后再也没有说些什么。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往事牵绊,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深切情感,听七楼七公子和一线天的阿难陀,一样可以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一对天造地设、比翼无双的佳人。

然而终究,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尘如语,一个让世人永远也无法那么快就忘记、就抛弃的尘如语。她是洛夜白昭告天下的未婚妻,她是所有人心中的传奇。

“七公子此言不免有些戏谑了。”看着阿难陀瞬间沉下去的眼眸和失落的神色,姜儿终于忍不住开口,“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也许’究竟算什么?”

闻声,洛夜白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有无声的暗涌,像是一个不小心,下一刻就会喷涌而出。

所幸,那股潮涌一直就那么被他安静地藏在眼底,静静地压抑着。

姜儿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中一凛,勉强扭过头去,双手不知作何安置。

见姜儿噤声,洛夜白低头看了看全身松软无力,只能安静躺着的阿难陀,“你呢?你怎么不问我,这个‘也许’是什么意思?”

“需要问吗?”阿难陀冷冷的回答。

似乎早已在意料之中,洛夜白只是弯起嘴角冷冷一笑,侧身微微撩起窗帘,看了看外面正倾盆而下的瓢泼大雨。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咳咳……”阿难陀突然俯身一阵咳嗽,洛夜白听着那沉重的声音,眼神微沉,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放进她嘴里。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前面不远处有个小镇,我们到那里停下歇息。”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拉过一旁的薄毯给她盖上。

许是真的累了,再加上身体的不舒服,阿难陀并没有拒绝,稍微点了点头,安心躺下,阖上眼睛睡下了。

突然,马车剧烈晃动一下,车身倾斜着停了下来。刚想入睡的阿难陀瞬间惊醒,正欲起身,却被洛夜白紧紧按祝

“姜儿,看一下情况。”

听到洛夜白的吩咐,姜儿丝毫不犹豫,起身走到门前撩起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雨太大,看不清前面的路,马车的轮子好像陷住了……”聂涯儿说着,顾不上自己已经被淋湿,跳下马车四周看了一圈。

果然,马车的一个轮子陷在了一个大水坑里,那水坑说深不深,说浅不浅,想要把马车推上来并非难事,只是那样的话,车上的人必须都得下来……

这么想着,聂涯儿看了看车内正躺在洛夜白怀里的阿难陀,有些为难地看了洛夜白一眼,站在那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