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五个孩子和一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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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翅膀 (2)

“疼吗?”安西娅好奇地问。但没人回答,因为罗伯特已经展开翅膀跳了起来,然后缓缓地在空中上升了。他的灯笼裤看起来很笨拙——他的靴子也无助地挂在脚上,看起来比他在地上穿着的时候要大。但其他人顾不上关心他看起来怎么样——甚至也不关心自己看起来如何。因为现在他们都张开翅膀在空中上升起来。当然,你们都知道飞翔是什么感觉,因为每个人都梦见过,而且它看上去很容易——只是,你永远也记不起来你是怎么做到的了。通常你在梦中飞翔是没有用翅膀的,这样更聪明更不同寻常,但你更记不起来是怎么做到的了。现在四个孩子都拍着翅膀飞离了地面,你简直想象不到风吹过脸庞的滋味有多棒。他们的翅膀展开的时候非常宽,所以他们之间得隔远一些以免相互挡道。但这些小事很容易就能学会。

我翻遍了英语词典和希腊语词典,仍然找不到能具体描述飞翔感觉的词语,所以我也不会试着向你描述它了。但我能告诉你,俯视田野和树林,而不是平视它们,就像看一张美丽的活地图一样,地图上不是呆板的颜色,而是真正移动着的洒满阳光的树林和一片接一片的绿地。正如西里尔所说——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想来这么一个比喻——“这真是一场视觉盛宴!”这的确是孩子们实现的最像魔法的愿望。他们拍着彩虹般的翅膀在蓝天绿地间徜徉,他们飞过了罗切斯特,转头又飞向梅德斯通,他们现在开始觉得非常饿。这真够奇怪的,因为这就发生在他们低低地飞过一片果园的时候,那些早熟的李子红得诱人。

他们停下来悬在空中。我没法解释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这就跟游泳时踩水一样,停在空中不动的这种动作,老鹰们都做得很好。

“是的,我敢这么说,”西里尔说道,虽然刚才没人说话,“但是偷东西就是偷东西,即使你长了翅膀也不例外。”

“你真的这么想吗?”简轻快地说,“如果你长了翅膀你就是鸟儿了,没人在乎鸟儿守不守法。就算他们在乎,可鸟儿总是不守法,也没人责备它们或把它们关进监狱。”

要停在李子树上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因为这些彩虹般的翅膀太大了。不过他们还是想办法做到了,那些李子当然又甜美又多汁。

幸运的是,他们直到都吃饱了才看到一个壮实的人——看起来像是这些李子树的主人——拿着一根大棍子急匆匆地从大门走进来。于是他们一同张开翅膀从树枝上飞起来。

那个人猛地停住,张大了嘴巴。他之前看到树枝在抖动,于是自言自语着:“这些小淘气鬼,又来偷李子了!”并立刻冲了出来,因为前几个季节里,村里的孩子们让他得到了教训,就是要看管好李子。但当他看见彩虹翅膀从李子树之间飞出来时,他觉得自己一定疯了,而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安西娅向下看去,发现他缓缓地张开嘴,脸色由绿变紫,她向他喊道:

“别害怕。”她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钻了洞的三便士硬币,她本来打算用绸带把它穿起来挂在脖子上求好运的。她在那个不幸的果园主人头上盘旋,说道:“我们吃了些你的李子,本来我们觉得这不算偷,不过现在我不是很肯定了,所以付给你一些钱。”

接着她俯冲向那个看起来吓傻了的男人,把硬币塞到他的口袋里,然后扇动着翅膀和其他人一起飞走了。

果园主人重重地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好了——上帝保佑!”他说,“这就是他们说的幻觉吧?但这个三便士硬币,”——他拿出来咬了一口——“可是真的!好吧,从今天开始我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这种事能让人清醒一辈子。我真高兴他们只是多长了翅膀。不过我宁愿刚才看到的是鸟,可鸟不会说话,不像我刚才看到的这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他吃力地慢慢爬起来,走进家里。他那天对自己的妻子非常好,这让她很高兴,并对自己说:“上帝啊,这个人是怎么了?”她将自己打扮得更时髦了些,还在领子上系了一个蓝色绸缎的蝴蝶结。她看起来很漂亮,而她的丈夫似乎对她更好了。所以,也许这些有翅膀的孩子那天的确做了一件好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是唯一的一件好事,因为没有什么比翅膀更能带给你麻烦了。但是,另一方面,如果你遇上了麻烦,没有什么比翅膀更能带你脱离困境了。

他们遇见那条恶狗时就是这样的情形。当时他们把翅膀尽量小地折起来,然后走到一个农夫家门口去要些面包和奶酪吃,尽管吃了李子,但没过一会儿他们又饿得不行了。

如果这四个孩子是普通的没有翅膀的孩子,那条凶神恶煞的黑狗一定会在罗伯特穿着棕色长袜的小腿上好好地咬一口,因为他当时离得最近。但狗刚一叫,他们就立刻展开翅膀飞起来,只剩下那条狗拼命地扯着链子并用后腿站起来,就好像它也想飞一样。

他们在其他农场也试了几次,但在没养狗的农场里,人们只会吓得尖叫。最后快到四点了,他们的翅膀又累又僵,于是他们在一个教堂塔楼上落下来,开了一个军事会议。

“我们要是不吃点饭或喝点茶是不可能飞回家的。”罗伯特绝望地断言。

“没人愿意给我们饭吃,更别说茶了。”西里尔说。

“也许这儿的牧师会给,”安西娅提议,“他肯定很了解天使。”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我们不是天使,”简说,“看看罗伯特的靴子和松鼠的格子领带就知道了。”

“好吧,”西里尔坚定地说,“如果你所到之处人们都不卖给你供给,你就直接拿好了。我指在战争中是这样。我敢肯定,在其他故事里,没有一个好哥哥会让他的妹妹们在一大堆食物中挨饿。”

“一大堆?”罗伯特饥饿地重复道,其他人则茫然地看着空旷的四周,喃喃地问:“在食物中?”

“是的,”西里尔加重了语气,“牧师家旁边有一扇食品储藏室的窗户,我看见里面有很多吃的——有芥末布丁、冷鸡肉和牛舌——还有馅儿饼和果酱。窗户挺高的,但有翅膀的话——”

“你真聪明!”简赞叹道。

“没有了,”西里尔谦虚地说,“任何一个天生的将领——像拿破仑或马尔巴罗公爵——都能像我一样看到这些。”

“这么做好像不对。”安西娅说。

“胡说,”西里尔回答,“当士兵不肯请菲利普·西德尼爵士喝酒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我的需求比他大多了’。”

“我们把身上的钱都凑起来,用来买这些吃的,怎么样?”安西娅劝大家,她都快哭了,因为同时感到极度饥饿和极度罪恶让人非常难熬。

“凑一些吧。”大家谨慎地回答。

在塔上的铅皮屋顶上,每个人都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在这里,之前的一百五十年,过往游客用铅笔刀在柔软的铅皮上刻下自己和情人的名字的缩写。他们一共凑齐了五先令七个半便士,就连正直的安西娅都承认,这么多钱付四个人的午餐有点太多了。罗伯特说他觉得十八个便士就够了。最后大家一致同意,付两先令六便士就很可观了。

于是安西娅摸出了她碰巧放在口袋里的上学期的成绩单,撕掉她的名字和学校的名字以后,在背面写了这样一封信,如下:

尊敬的牧师:

我们真的很饿,因为我们已经飞了一天了。我们觉得人快饿死的时候拿点吃的不算偷。我们不敢直接向你要,怕你拒绝,你当然很了解天使,可你不会觉得我们是天使。我们只拿够让我们活下去的东西,而且不会碰布丁或者馅饼,这样你就能明白,我们是因为真饿了而不是贪婪才动了你食物储存室的东西。我们不是职业强盗。

“写得简短一些。”其他人一致提议道。于是安西娅匆忙加上:

希望你知道,我们的本意是诚实的。这是两先令六便士,以表达我们的诚意和感激。谢谢你的慷慨。

四人敬上

那两先令六便士被包在信里,所有的孩子都觉得当牧师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他会明白一切的,其他没看过天使翅膀的人也会理解他们。

“现在,”西里尔说,“当然会有风险,我们最好直接从塔的另一边飞下去,然后贴着墓地飞进食品储藏室。那儿看起来没人,不过也难说。那个窗户通向储藏室,它被树叶遮住了,就像故事里的一样。我去拿东西。罗伯特和安西娅可以在窗外接应,简替我们望风——她的眼睛很尖——如果看见有人来了就吹口哨。罗伯特,闭嘴!她口哨吹得够好了。不要吹得太好——要听起来更自然,像鸟一样。好了——出发!”

我不能谎称偷东西是对的。我只能说在这种情况下,对于这四个饥饿的孩子来说,他们不像在偷东西,倒像是在进行一场公平合理的交易。他们从不知道一块牛舌——没怎么切过——和一只鸡、一条面包以及一瓶苏打水,在商店里用两先令六便士是买不到的。这就是够他们活命的东西,西里尔将这些从食品室的窗户里递出去,没人察觉,还安全地把其他人也带到这个地方来了。他觉得不去碰果酱、苹果馅饼、蛋糕和混合蜜饯果皮是非常崇高的举动——我也同意这一点。他对自己没有拿芥末布丁也感到骄傲——这我觉得就不对了——因为如果他拿了,归还碟子就很困难,而一个人不管有多么饥饿,他也不能偷绘有粉色小花的装点心的瓷盘子。那个苏打水瓶子就不一样。他们没有喝的可不行,制造商的名字就印在瓶子上,他们觉得不管把瓶子放在哪儿,它都会物归原主。如果有时间的话,他们还可以自己把它还回去。那个人似乎住在罗切斯特,离他们家也不远。

他们把东西都带到塔顶,放在西里尔在食品室架子顶上发现的厨房纸巾上。当他打开它时,安西娅说:“我觉得这可不是我们活命的必需品。”

“不,这就是,”他说,“我们必须把东西放下来再切开。我听爸爸说过,前些日子有人因为雨水里的细菌生病了。这儿肯定积过很多雨水——雨水干了,细菌还在,没准儿它们会跑到我们吃的东西里,而我们就会患猩红热死掉了。”

“细菌是什么?”

“是你在显微镜下看到的可以摆动的小东西,”西里尔非常学术地说道,“它们能给你带来任何你知道的疾病!我敢肯定这张厨房纸巾是必需的,就像面包、肉和水一样。好了,哦,我的老天,我真快饿死了!”

我不想描述塔顶上的这次野餐。你们可以想象用一把薄薄的小刀切鸡肉和牛舌是什么样的情景——切到一半就断了,但总算是切好了。用手抓着吃很困难,而且油腻腻的——很快纸盘子变得脏兮兮的了。但有一件事你们无法想象,那就是直接从苏打水瓶子里喝水会怎么样——特别是一个装得满满的瓶子。要是想象力帮不了你,经验可以告诉你,只要大人给你这么个瓶子,你就可以自己试试。如果你想好好地彻底尝试一番,那就把吸管放进嘴里,再突然重重地按下把手。你最好在周围没人的时候试——而且最好在室外。

不管怎么说,牛舌、鸡肉和新烤的面包都很好吃,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也没人介意身上洒点苏打水。每个人都很享受地吃了一顿,而且都尽可能多地吃,一是因为他们都非常饿,再就是因为我说的,牛舌、鸡肉和新烤的面包都很好吃。

现在,我敢说你们都注意到了,如果你在饭点过后很久才吃上饭,并且吃得比平时多得多,而且还在教堂塔楼顶上炽热的阳光里坐着——或者在任何地方——你很快会异常瞌睡。现在,安西娅、简、西里尔、罗伯特和你们在很多方面非常像,当他们吃饱喝足后,立刻都变得异常困——特别是安西娅,她早上起得太早了。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停止说话并向后靠去,吃完饭不到一刻钟,他们都蜷缩在轻柔而温暖的大翅膀下睡熟了。太阳缓缓西沉(我必须说是从西边落下,因为书里都这么说,我怕粗心的人以为太阳是从东边落下的。事实上,太阳也不完全是从西边沉下——不过也差不多。)太阳,我重复一遍,正缓缓西沉,而孩子们都暖和地、高兴地继续睡着——翅膀可比羽绒被盖起来舒服多了。教堂塔楼的影子穿过墓地,穿过牧师住宅,又穿过更远处的田地,最后影子都消失了,太阳完全落了下去,翅膀也都不见了。孩子们仍然沉睡着,但是没再睡多久。暮色非常美丽,但也凉飕飕的。你们也知道,不管你们的睡意多么浓,如果你们的兄弟或姐妹恰好先起床并掀掉了你的毛毯,你都会很快醒来。四个没了翅膀的孩子哆嗦着醒来了。他们发现自己躺在教堂塔楼的顶端,暮色昏暗,蓝色的星星一个接一个地在他们头上蹦了出来,他们离家还有数十里远,口袋里却只有三先令和三个半便士,而且如果有人发现了那个苏打水瓶子,还可能把他们的行为看做偷窃呢。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西里尔捡起苏打水瓶子,最先说话了:

“我们最好走下去,把这个麻烦的东西扔掉。我觉得现在天够黑的,我们可以把它放在牧师的家门口。来吧。”

在塔楼的拐角处有个小角楼,那儿有一扇门。他们之前吃饭的时候就看到了,但没仔细看,换了你也是这样。毕竟,当你有了翅膀可以探索整个天空的时候,门背后的东西似乎就不值得研究了。

现在他们转向那个门。

“当然了,”西里尔说,“这就是下去的路。”

这的确是。可是门从里面被反锁了!

天越来越黑。他们离家还有十几英里。还有那个苏打水瓶子。

我不会告诉你们是不是有人哭了,或者说如果有的话,有多少人哭了,或者说谁哭了。你们最好想想,如果换做是你们,你们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