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撞上了小婉,小婉倒没后退,那人自己却不及收力,跌坐在地上,半日起不来。
黛玉给眼前的事情惊得说不出话来,定睛一瞧,立即脱口而出:“环儿,你怎么在这里?”
撞上了小婉的人,不是别人,竟是探春之胞弟,赵姨娘所出的贾环!
只是那贾环处于隆冬,竟是一身极单薄的青色夹衣,冻得脸都青了,面黄唇白,十分猥琐。
小婉挑起了眉头问道:“师嫂认得这个冒失鬼?”
黛玉见贾环起不来,忙伸手去拉他,道:“环儿,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地上冷得很!”
贾环脸色有些怔忡不定,精神也是恍恍惚惚,怔怔然地望着眼前如玉晶莹的纤纤素手。
小婉娇叱道:“这个冒失鬼竟是傻了不成?”
伸过脚尖,轻轻碰了碰贾环的身子,贾环浑身一震,登时跳了起来,脸色仓皇,似有惊慌,身后隐隐传来叫骂追打之声。
吓得贾环身如筛糠,一把抓住了黛玉的手,眼中尽是惊慌失措:“林姐姐,救救我!”
不等黛玉说什么,追打之声已经越来越近,贾环更是吓得缩在了黛玉身后,脸上尽是惧色。
此处原是街巷,竟无可躲避之处,黛玉心念极快,虽瞧不起赵姨娘粗鄙,却怜悯贾环卑贱可怜,忙道:“小婉,带他躲过那些人。”
小婉皱眉道:“这里地方好躲。”
眼睛滴溜溜一转,拉起贾环便欲飞身躲进高墙那一边,谁知却有一辆马车停在身边,驾车的白净小厮叫道:“上来!”
小婉见了,立即扯着贾环,塞进了车内,用车帘密密地遮住了。
就在这时,身后追打贾环之人亦追了上来,领头的却是五大三粗,领着三五个人,喝道:“可曾见到一个小杂种从这里跑过去?”
不等黛玉说什么,小婉已经冷笑道:“这可奇了怪了,本姑娘路过此地,见到什么杂种?”
那人年约五十,黛玉未见过贾府外头的男人,雪雁却认得他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上前呵斥道:“这也是你们荣国府的规矩?当着我们姑娘的面儿,大呼小叫什么?路通八方,也不止这一条,满嘴里混吣什么?”
周瑞却曾瞥见过黛玉容姿,不觉为之一怔,倒也懂得规矩,忙打千儿陪笑道:“却是林姑娘走在路上,不妨一时雪迷了眼,没瞧见您老人家。”顿了顿又道:“只是那环三爷打碎了太太房里的琉璃玛瑙瓶,吓得跑出来了,奴才须得找了回去才是。”
黛玉淡淡地道:“我并没有见到什么环三爷环四爷,像是你们追错了方向了。”
周瑞一双三角眼放出一些寒光出来,指着那马车道:“那就须得奴才去搜搜了!”
“搜什么?”一道温润好听的声音从车内传来,车帘儿掀起的时候,一位白衣公子扶着小厮的手飘然下来,却是那日在酒楼中高处望自己的公子。
见到那白衣公子气度不凡,周瑞倒也不敢造次,忙陪笑道:“敝府中原是跑了一位少爷,小的奉命来追,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皇上衣袖一拂,冷笑道:“本公子的车,也是你们这些奴才搜的?仔细你们的脑袋!”
一言既出,威严之气顿扫,竟是令周边的人气息为之一窒。
周瑞素来依附着贾府之势在市井上横行霸道,上前怒道:“方才给公子几分礼数,可别蹬鼻子上脸,我们可是堂堂荣国府的人!谁不知道我们家的娘娘如今在宫中圣眷正浓,趁早儿将我们环三爷交出来,不然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皇上冷笑了一声,道:“小小一个贾府算什么?本公子一句话下去,说没就没了!”
黛玉微微有些诧异,淡眉挑出一抹颦纹,他如此的口气,浑身满是高不可攀的气度,会是朝堂上的人不成?
周瑞大笑道:“你好大的口气,还当自己是天皇老子不成?爷儿我倒是要瞧瞧,搜了又怎样!”
说着便卷起袖子,脸上带着狰狞之意,一步一步走近马车来。
周瑞原是王夫人陪房,生得又是五大三粗,重重的脚踏在雪地上,咯吱吱地响着,洁白如玉的雪地刹那间印上深深的脚印。
周瑞脸上也有些狰狞的笑,有些狗仗人势的势利,手臂上的肌肉鼓起,凶悍之极。
雪雁何曾见过这般景象?倒是挺身娇叱道:“姑娘瞧在你是贾府二太太的陪房,给你三分好脸儿,如今你却来欺负姑娘的朋友,天底下还有这般的礼数儿没?”见到那公子竟然当街令贾环躲进车中,虽不知他们来历,到底生了些好感。
周瑞家的冷笑道:“礼数儿?贾府的规矩的就是礼数儿!”
抡起了拳头,迎面便往那公子脸上挥去!
黛玉冰雪聪明,见那公子气宇不凡,一袭白衣显得丰神如玉,可腰上却是一根明黄色丝绦系着一枚压袍玉环,又见驾车的小厮白白净净的,模样倒似个小太监,便忖度着应是皇亲国戚之流,那周瑞必定是讨不到好去。
况且虽然他气派很正,可是她依然讨厌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故盈盈而立雪地之中,宛若一枝红梅娇妍欲语,面色淡然,意态幽娴。
果然,那周瑞的拳头带风,挥向那公子,那公子手未抬,足未提,人却在左侧三尺之外。
周瑞收势不及,脚下一个踉跄,竟是趴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半个脑袋都埋进了雪里。
小婉见状“嗤”的一声捧腹大笑,黛玉也不禁为之抿嘴一笑,风致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