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他这是为了避免日后他们在战场上刀兵相见的局面!
只是,现在,还不是她一走了之的时候。
当“不行”二字从战青云的嘴里冒出来的时候,唐允闪闪发亮的眼神顿时熄灭了。
那原本豆大的火苗,一下子噗嗤地就那么没有一点点火光了。
可是,谁知战青云却又在此时,峰回路转地接着说道:“现在不行,我本来答应唐潜要一生相随的,现在我既然要食言和你走,那我在走之前就必须帮他把根基打牢,再者,宇文裂天和我有杀父之仇,莲生与我更是不共戴天,这些帐,我要一一算清,才能安心离开!”
“那你要多久!”一阵巨大的狂喜涌上唐允的心头。
“给我两年吧,两年内,我要帮唐潜打下一片坚固的江山,我要了了我所有的恩怨情仇。”战青云挺了挺脊背,含笑如花。
“好,我等你两年,两年后的今年,十一月初三,我在新安码头的那片芦苇荡里等你!”
本来,橘洲之后,按照他们地图上的路线,下一个地方便是东海边上的新安码头,那里每旬都会有一批出海的大船。
碧波荡漾,天水一色,是他们下一次旅程的风景。
“好,我答应你,两年后的今年,新安码头见!我得走了,他们还在等我!”战青云迫不及待地转身准备沿着石阶下山。但是腰间却被一个巨大的力量给拦住了。
“幸福来得太快,美梦一瞬间成真,我有点不敢相信,你该不会是因为我脸上的伤吧?”某人摸着脸上的伤疤,曾经迷倒万千少女的桃花太子居然也有了不自信的猜忌。
“那你呢,是不是因为怜悯我才这么做?”战青云已经下了一介石阶,仰着头问话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索吻的少女。
“当然不是!”唐允缓缓压低了身子。
“那我也不是!”
巨大的气压迎面扑来,等不及战青云分辨其中的意味,一个真正的吻,袭击了她。
熟悉的体温,味道和触感汹涌而来,各种各样的让战青云难堪而恐惧的画面在脑子里闪现,一时间,清晰得就像发生在昨天。
但是她并没有就此推开唐允,所有不越快终将成为过去,那些事,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他们的错,她如果因此而一辈子生活在阴影中,那么不就正随了莲生的意吗?
不,她当然要活得好好的。
一种强大的自我干预能力,犹如万能胶,将心底里早已破碎的安全感,正一片片缓缓修复。
战青云纤细而有力的手指,轻轻揉进唐允的发中,笨拙地开始学着回应……
在这个星月俱黯的夜晚,战青云单骑似电,清灵在奔跑在出云国的夜色中。
一路上,她做好了迎敌的准备,但奇怪的是危险始终没有到来。
一向凶猛的出云国军队,像一只睡着的绵羊,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她并不知道,在并州军营的中军帐中,有一个男人静坐直到天明。
每个士兵都怔怔地看着帐中跳跃的烛火,不知所措,只因为那股沉静恬静的气息,是大将军宇文裂天身上从来不曾出现过的。
男人静静地坐着,直至天明,当邪戾的冷漠再度从心底爬出,男人提起银枪,出了帐门。
仿佛那份祥和,在他身上从未出现过似的。
靖天三年十一月初四清晨。
号角连天,一片杀声撼得地动天摇,七万南业大军如蝗虫一般密密麻麻地淌过星野平原,似潮水般涌向燕子矶低矮的城头。
蚩苗国力薄弱,建不起高大坚固的城墙,加之这里地方炎热多雨,土壤松软,地质疏松,根本修不出磅礴的军事建筑。
反观南业,虽然没有了当年傲视群雄的绝对权势,但是三百年的积蓄,仍让它从骨子里散发着贵族的高傲。
在如此简陋寒酸的燕子矶前,唐齐仰天长笑。
天下,注定是有能者的天下,而唐潜,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昙花一现,他的故事终究只是自己苍茫人生中的一朵小浪花而已。
战鼓声声,催动战马嘶鸣,金戈铁甲,化为寥寥长啸。
长长的木梯,还闪动着青藤新鲜的油绿,一朵无名的白色小花在其上飘摇而动。号角呜咽,战鼓悲鸣,那一抹纯净的白色,宛若灵堂上纯净的白帆,醒目至极。
木梯之上,躬身爬行的南业士兵如同伺机的虎豹,腾空而起,嚎叫着扑向城头。
与他们的勇猛彪悍相比,蚩苗的士兵则显得混乱得多,他们拿着刀,惊恐地看着城前洪水一般涌来的敌人,他们的数量比秋天的羚羊更多,速度比豹子还要快,他们穿着刀剑不入的锁子甲,手里拿着削铁如泥的宝刀,架着攻城掠池的战车,但是,他们自己呢,狩猎的弓箭,砍柴的柴刀,就连首领都只能穿着皮甲。这样的彼此,竟是战争的双方!这叫他们如何不恐惧?
华盖之下,唐齐冷笑着看着一边倒的战事,笑靥如花。
站在他身后,迎风昂首的是李牧云,儒衣玉冠,俊秀逸朗。他的目光看似投在远方的天际,但实际却空洞麻木。
摒弃世间所有的爱恨情仇,而修至无欲无求的天人境界,舍弃所有私情爱欲,以仁心抚天下苍生。
这本来是他出山的心愿和目的,但是,为什么,脚下的路,却越走越远了呢?
自高空陨落而下的尸体跌落地面,碎裂成片,他的心里仿佛也被重重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