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让少年睁开了眼睛,当他看见了战青云手里的水袋时,顿时扑了上去,拼命地喝了起来,但是没喝两口却又被战青云抢了回来。
“你现在久渴久饿,不易大量进水。若是干渴难耐,便抹一些在唇上。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若是告诉了你,你能让我离开这里吗?我好怕!”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怵目惊心的尸坑,想起了两日前,自己正兴高采烈地想着家里漂亮的小媳妇儿,同这些人,一道憧憬着回家的美梦。
可谁知,迎接他们的却是个昏天黑地的噩梦。
他们一行数千人,回的不是家,而是黄泉地府,十八层地狱。
这么多活生生的人,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黄土下僵硬的尸体,只有他,侥幸死里逃生。
现在,他早已没有行军前,歃血为盟的忠贞,皇帝的举措伤透了他的心,他此刻,只想活下来而已。
“蚩苗,南业本是同宗同源,我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苗人血液,若不是唐齐来犯,国家危难,谁会去杀自己的兄弟呢?小兄弟,我保证你能好好活着,但只怕,你虽能死里逃生,但是唐齐却一定不会放过你!”战青云意味深长地惋惜道。
“那,我该怎么办?”少年果真手足无措起来。
“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求小姐,收留刑天吧!”
这少年倒也是个伶俐聪明的角色,他看韩知秋和吕布衣这二人,身穿将军战袍,品衔不低,但却对战青云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子恭恭敬敬,想来,这个少女的地位十分崇高。
于是,一开始,便对战青云跪拜了起来。
“这小子,倒挺聪明,这拜庙门的事情一拜一个准!”韩知秋悻悻地爬起来,擦擦冷汗说道。吕布衣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狼狈的样子,让他忍俊不禁。
“好,刑天,我可以保你性命,还能派人从南业接出你所有的家人,但是,作为交换条件,你得完全听我的安排,好吗?”
“好!”刑天点点头。
十一月初十。
丛林的天气就如同三岁孩童的面孔,阴晴不定。
先一刻,明明是晴朗的大日头,晒得山林中闷热潮湿,一场大雨下来,终于有了几分凉丝丝的清凉之意。
派出去勘察,捣毁陷阱的先头部队已经回来了,沿路的陷阱、机关也被清理得七七八八。连日来军队一直闷在燕不归中,连顿像样的饭都没有吃上,更别提休息了。
于是,唐齐下令,大军原地埋锅造饭,好生休息一晚,明日凌晨准备冲出燕不归,袭击临天府。
一听原地休息,所有人的身心顿时放松了下来。
炊烟,在雨后青翠欲滴的宽厚树叶间袅袅上升,与林中的山雾化为一体,粗糙的米饭香气随着林间的清风,缓缓飘散,像一只妻子柔软的小手,拂过每个人绷得紧紧的神经。
很快,有些人已经靠着树干,睡着了。
突然,一声声凄厉的哭喊,从四面八方,跌跌荡荡地传了过来。
“我要回家,为什么骗我?”
“不要活埋我,我只想回家而已!”
“身死他乡,冤魂不散啊——”
一声一声,就像是旱天惊雷,将所有睡着的,和没睡的人都从地上惊醒了。
他们按刀,环顾四周,除了茫茫森林还是茫茫森林,没有半个人影。
哭泣仍然继续,猜忌和质疑就像洪水,顿时淹没了每个士兵惴惴不安的心。
终于,有一个年纪也不大的士兵尖叫了起来:“那是刑天的声音,我认得,那是我老乡刑天的声音!他不是已经被送回南业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说他被骗了,死在异乡?”
各种猜疑的生意,顿时,如火山爆发,喷薄而出!
原先,井然有序的队形,顿时一团乱。
正在进食的唐齐,看到此状,丢下手中的饭团,抓起侍卫的弓箭,一箭放倒那个扰乱军心的年轻士兵,厉声道:“这是敌军的干扰阴谋,你们给我安分地吃饭,休息,谁敢再扰乱军心,军法处置,绝不留情!”
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李牧云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密林,突然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虽然皇帝下达了军令,但是却依旧堵不住悠悠众口,每个人都在私下小声地议论此事,军中认识刑天的人不止死去的那个士兵一个,很多人都能肯定,那声音的确来自刑天。
再说,遗弃伤兵的事情唐齐从前在与宇文裂天作战时并不是没有做过,只不过那时丞相李牧云的话还算管用。
可是现在,直接杀害伤兵,这样也太伤天害理了,若是如此,以后谁还敢让自己受伤,不死在敌人之手,反而死在自己君主的手中,这也太让人寒心了。
刑天的哭泣持续了一阵之后,突然消失了,但是丛林里的气氛并没因此而恢复正常。
正当大家惴惴不安的时刻,幼童的童谣和女子思念出征丈夫的情歌,也相继响起。
孩子稚嫩的声音,脆生生,明亮干净,让所有有孩子的男人都想起了自己家中天真可爱的小脸。
而女人幽怨凄婉的声音响起时,浓郁的思念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地捆住了每个人的心。
痛苦,彷徨,煎熬就像是炭火炙烤着热油,不停地翻滚。
每个士兵由原先的寒心渐渐演变成现在的坐立不安,焦急和不耐烦的情绪,犹如瘟疫,迅速蔓延开来。每个人的头顶都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愁云惨雾的情绪,压得六万人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