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军人,都有一双只有经历过战火的人才会拥有的锐利双眸,最后一张,就是她——少校安然!
照片下摆着一本橄榄绿的日记本,翻开来,第一页上赫然写着一句话——我生之前谁是我,我死之后我是谁?
七月二十五正午时分。
炽烈的骄阳似火一般滚烫,整个禹城像是一只被炙烤得通红的火炉,滴水成烟!
十字街头的法场上,百名披坚执锐,杀气腾腾的南业士兵在菜市口围成了一个以监斩台为圆心的圆形。无数百姓推搡着,挤在圆圈之外,用一种既期盼又害怕的目光期待着接下来的一切!
刺目的日光落在士兵们饱尝鲜血的盔甲上,折射着一种既令人畏惧又令人欣喜的强烈光芒!
而在这片光芒的中心,赫然挺立着他们的主帅——战傲侠,他站在高高的监斩台上,高大笔挺的身形似悬崖上一棵傲然挺立的青松,风雨不倒,霜雪不败!他的目光,似翱翔九天的鹰,巡视过随他出生入死的士兵,最后落在身边的孩子身上。
一张由战傲侠亲手编织的青藤躺椅上,一个脸色苍白的孩子安静地躺着,目光绵长地飘向远处,面对如此阵势,她竟没有半点异常的情绪。
淡扫四周,最后她在人群的一角看见了段长风,那个曾经战战兢兢陪她聊了一天的男孩,他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被挤在了最前面,小小的身子被身后的大人们逼成一种极不符合人体力学原理的形状,额头上满是汗珠,他牵着的那小孩儿更是一副欲哭的表情!
很显然,段长风也看到了她,两人目光短暂相接后,他匆匆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台下,数十只木墩整齐划一地排放整齐,每只木墩旁都站着一个坦露着上身的彪形大汉,胸肌油亮喷张,脸上的表情鬼神不侵!
安然当然明白这是做什么,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战傲侠会带自己十岁的女儿来看杀人。难道今日所杀之人是她必须看的吗?
正当安然思量着这些问题的时候,一直坐在监斩台下首位置,默不作声的监军王姚开口说道:“战将军,就算你非杀这些出云国的俘虏泄愤,也等上几日,过了七月再说吧!”
古时,七月称之为鬼月,诸事不宜,更别说斩人首级这种血气冲天的大冲之事了!听王姚的语气,很显然并不是很赞成战傲侠在这个时候杀人。
监军,是前朝开始设置的一种官职,代表朝廷协理军务,督察将帅,专掌功罪,赏罚的稽核,权力之大,可与统帅分庭抗礼,一般由皇帝的亲信担任,多半为文官。
统帅同监军的矛盾,不是从战傲侠和王姚初始,那是历史遗留的问题。文官专权,城府深重,时常为了一己私利而干扰军务,这早已不是什么秘闻。
可战傲侠功绩彪炳,在南业国的地位超然人上,他并不惧畏王姚。
战傲侠轻描淡写地说道:“王监军,战争和杀戮不会因为这个月是鬼月就停止,那些无稽之谈战某从不相信!”
这是一个十分合格乃至十分优秀的军人,安然赞赏地看了一眼“她的父亲”,他似一根宁折不弯的钢枪,让她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
“带俘虏!”洪亮声音,掷地有声,不容抗拒。
战傲侠,往回两步,抱起了藤椅上的女儿战青云,走到了监斩台的最前沿。
从这儿俯看下去,那些头被按在木墩之上的俘虏的样貌和表情均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面对死亡时即使再无畏的人也会有恐惧,安然把这些恐惧尽收眼底,依旧面无表情!
他们,让她想起了自己枪下的猎物,每次当子弹穿过他们的脑颅,匕首滑过他们的颈动脉时,他们的眼球里也一样有这样的恐惧表情。
但是,却不能因为他们脸上的恐惧而心存仁慈,这就是军人,这就是战争!
“云儿,我要你亲眼看到那些伤害你的人的下场,睁大眼睛看,不要害怕,你是我战傲侠的女儿,鲜血和死亡对你来说不是禁忌!”
宽广有力的臂弯中,安然第一次有了自己脆弱的错觉!
小小的,柔弱的,如新芽一般清新的稚嫩身体,在父亲天海一样宽广的怀中,那感觉,就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上,一条静静徜徉的小舟,被温暖包围,自由自在!
这种感觉对孤儿出身的安然来说是全然陌生的!
她仰头看着战傲侠下巴上暗青色的胡桩,父亲的形象开始在她心底有了一点点模糊的形状!
“噗嗤——”
浓烈的酒精从刽子手的口中喷出,在正午的日头下化作一阵酒雾,包裹了闪着寒光的大刀片。
烈酒沿着刀面慢慢凝聚成水滴状,沿着锋利的刀刃滴落,无声无息地落入干涸已久的泥土!
“行刑!”
令牌从战傲侠的手中翻滚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悠长的弧线,落在地上!
二十八颗鲜血淋淋的人头,像秋后成熟的果实,沉甸甸地滚落地面,被斩断的颈动脉一起喷射出十几丈高的血色喷泉,在这个流火的七月盛夏,形成了一幕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场景!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声惊叫后欲观还遮地蒙住自己双目,享受着惊悚的刺激,全程不动声色看完一切的只有战氏父女。
“云儿,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看这么血腥的一幕吗?也许有一天我们的位置将不再是在这高高的监斩台上,而是在下面,我们的人头也会被人挂在高高的城墙上,尸身供飞鸟啄食。战争中没有永远都胜利的那一方,你是我的女儿,这就注定了我们的命运是相连的!你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