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君吃罢茶也不避忌,顺手将茶碗扣在我的手里,粗大的手指刮过我的掌心,我自是羞得满面绯红,不住往后退;
他倒是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还掏出手帕揩了揩嘴,只是胡子上的茶汁还没擦干净,就匆匆塞进袖子里;一个剑挺,虽然身体狼坑,上马的动作却十分伶俐;
马儿略惊,他紧紧的拽着疆绳,用力一扯,栗子马一阵嘶鸣,惊得我躲闪不急,失手打翻手里的茶碗;他则偏过脸邪邪的笑道:“怕什么?这畜牲就是欺负你胆儿小,闪一边去,别站在马屁股后头找踢。”
言罢,他一扬鞭子狠狠摔在马儿身上,栗子马撒腿就往仪仗前头跑去,吓得年轻的宫人们花容失色,纷纷掏出手帕擦马蹄抖落在身上的尘土,并交头接耳:“司雍院大人也真是的,每回都这样!”
我俯下身去拾掉落在草地里的茶碗,心想生性豪爽的柳城君不拘小节,与温文尔雅的永安大君真是迥然不同,他适才那些举止,简直是不可思议,即使不是永安大君,出入宫廷的外臣皆是知礼守节的;
不知何时,吴尚宫站在我的身后:“柳城君大人一向如此惯了,喜欢在年轻宫人们跟前卖弄一下,没吓着你吧?”
“不碍事的,娘娘,”我站起身勉强一笑,心里却再揣夺,适才她没瞧见吧,从小铜壶里重新沏了热茶,垫上茶托,搁在茶盘里;
吴尚宫咂了咂嘴:“这可怎么好,出来两三天,主上和娘娘都没能像样的用膳,我瞧娘娘比出宫前略清减了。”
我踮起脚,朝烧厨房提调尚宫站着的方向望了望:“可不是吗?看来今天的午膳又是“九折坂”,奴婢们吃这些俱是很好了,可是主上跟娘娘已有了春秋,总吃这些个不养脾胃。”
吴尚宫便冲提调尚宫招了招手,她自是提着裙子一阵飞跑:“娘娘,请您吩咐,”
“虽说是在野外,但总不能让中殿娘娘跟我们这些奴婢天天哽小麦煎饼吧!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吴尚宫虽然言语责备,却也还是透着体谅的。
“我说娘娘,我也想山珍海味的给上殿们做神仙炉,这不是巧妇难无米之炊吗?哪里找这些个食材,”提调尚宫摊开手,一幅无奈的样子。
吴尚宫少不得板起脸拿起驾势:“行了,你最是会打秋风的,还不把你看家的本事拿出来。”
这提调尚宫方垂了头,笑语盈盈的说道:“是,谨遵您的吩咐,我已命内人们准备了松子粥,不稀不稠的,一会儿呈上去,还给娘娘准备了冷面,哦,郑尚宫也备有一份。”
待提调尚宫一离开,我少不得打叠起敬佩之词:“我曾按您的意思跟烧厨房的人说过了,她们嘴里虽然应承着,皆是按兵不动,最终还是娘娘出面这膳食才能换换花样。”
“呸,她干的那些个好事儿打量我不知道?”吴尚宫冲着提调尚宫的背影啐了口,“这烧厨房的采办权,她一人独揽了,从中捞了多少好处,咱们中宫倒也罢了,大殿御膳厨房最高尚宫,那油水捞的。”
“娘娘,”我有些揶瑜,“据您这样说来,这岂不是叫贪污吗?难道出纳尚宫也不管管?”“嘁,还以为你最近长进了,”吴尚宫一脸哂相:“俱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
我仍有些不明就理:“内需司难道不?”她咬着唇,颇为好笑的样子“哦唷,也难怪,天天风花雪月只知道读书写字的封书尚宫,”
仍是耐心解释道:“这宫里,这朝庭,从上大下,没个利字,谁会替你卖命?只要不是太过贪婪,这上头也不能滴水不漏,是不是?”
见我仍是傻愣愣的杵在原地,吴尚宫扑哧一笑:“傻丫头,这叫水至清则无鱼。”
注:
“九折坂”:小麦煎饼包裹肉类和八种蔬菜;
“神仙炉”:加放肉类、鱼类、蔬菜和蘑菇炖煮的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