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纸音急忙摇摇头:“没有没有,我没开心!我很难过,真的!我特难过,一点都没有幸灾乐祸……”正在极力把自己假装成圣母的时候,瞥见北冥也一双秋水深眸,那眼神仿佛洞悉一切,她懊恼地蒙住脸颊,“拜托!人家就算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心里偶尔也会有一点点不善良的念头的……”
北冥也忍不住微微一笑,轻轻将她的脑袋按回去,快步向教室走去。
今天,注定是多事的一天。
刚放学,还没等北冥也走出学校,口袋里便传出静纸音急切的喊声:“纸音~~变形!”
北冥也紧急启动“变身应急预案”,飞快地奔到距离最近的珊瑚树篱后面。下一秒,树丛之中便冒出来一个“短衣襟打扮”的少女。他立刻把书包里带着的牛仔裤和粉色薄毛衫递过去,发现有些同学往这个方向看,急忙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再过两分钟,静纸音擦着额头上的汗从树丛后面走了出来。天天碰到这样的突发事件,自己和北冥也早晚得吓出心脏病不可——幸亏他聪明机警,总能在危急时刻找到解决的办法,要是没有他,自己可怎么办哪!
静纸音也发现有同学往这个方向看,心虚地问:“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了?”
“应该——不会。”北冥也说,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微微一笑。
静纸音很敏感:“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北冥也急忙正容说。
“没笑什么?”静纸音怀疑地把头伸到他的面前,仔细打量他,立刻发现他眼中隐藏的笑意,“有什么好笑的?你就说嘛!”
“我只是想——”北冥也忍俊不禁,“那些同学,也许会以为你很内急……”
晕!
“我我我……再内急,也不至于躲到树篱后面解决啊!晕!我是说,我哪有那么没公德心,随地方便……”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脸红得和树篱上的珊瑚果一样。可不嘛!这样从树篱后钻出来,任谁都会往歪了想。
北冥也不想看她尴尬,转移了话题:“纸音,我们去超市吧,冰箱里的食物不多了。”虽然带纸音一起逛街比较危险,但总不能“因噎废食”啊!
“好~好啊!”他不再提,静纸音也乐得假装把“躲在树篱后解决内急”的事儿忘了,“一直都是你来照顾我,晚上如果我不变回去,换我煮饭给你吃。”
北冥也听到她的话,想了想,突然很严肃地开口:“纸音——”
“欸?”
“我照顾你,是因为你收留我,我们是互相关照的,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他不想让她总怀着感恩的心情,那样,她有负担,他也不开心。
静纸音低下头:“没有啦!只是,你这样辛苦,我真的很想为你做些事情。”
北冥也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虽然她现在是个正常“尺寸”的女孩,可是他并不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合适,因为她是他一手抚养的嘛!
静纸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抬起脸望着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着祈求:“而且,万一我永远都变不回来怎么办,还能让你照顾我一辈子吗?我得锻炼着自力更生呀!”
北冥也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静纸音高高兴兴地跟在他的身边,对于目前的她,能够和正常人那样在街上逛,可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呢!
一个高挑的红色身影突然挡在她前面:“静纸音。”
不想见谁,偏会见到谁,没想到才变回来,就遇到雷蕾。
静纸音硬着头皮打招呼:“你好!”
雷蕾的右手包着纱布,神色却依然高傲:“你终于出现了。”
“有事吗?”静纸音一边说话,一边悄悄后退两步,躲到北冥也的身后。自从沦落成为小人儿之后,她的胆子也变得很小很小,稍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想起雷蕾砸吉他的狠劲,简直太疯狂了,离这种人还是远些比较安全。
雷蕾的嘴唇不屑地挑起:“除了会扮柔弱,你还会做什么?”
还没等静纸音回答,她身后便有一个声音搭话:“她还会做非常精美的手办!”
漂亮的紫炎像幽灵一样冒了出来,热情洋溢地打量着静纸音:“你一定是静大师,认识你太好了!昨天晚上我在你家看到那个模型太精致了,和你简直一模一样!我也喜欢DIY手办,可是在制作的时候,总觉得在某些地方有缺憾,能不能请你指点指点怎样改进补土和打磨手法、调整上色的技巧。你喜欢用什么牌子的喷笔?对了,你是按什么比例调漆料颜色?渗线和干扫……”
@-@!静纸音两只眼直转圈圈,直接被他说歇菜了!
雷蕾正和静纸音说话,却冒出个打岔的,而且满嘴冒天书,简直是存心来捣乱的!她不耐烦地冷哼一声:“静纸音,废话不说,我们赛一场!”
“欸?”静纸音张大了眼睛,“什么?”
“十天之后,暗殿演艺酒吧,我们来赛一场吉他,谁输了,当场摔琴,以后永远不许再弹吉他!”
难道砸琴也会上瘾?静纸音脑海中立刻出现女暴龙用吉他将自己拍成照片的情景,打了个寒噤,使劲摇了摇头:“我不比!”
第一,她弹吉他只是因为喜欢,从来没有用音乐来争胜之心;
第二,她目前处于不定时变身状态,自己的事还哭不过来呢,根本没心思去比劳什子的赛,而且,也不能保证比赛的时候能以正常身量出现;
第三,她怕雷蕾发飙,怕到时候出人命——而这多半是自己的命;
第四,她根本不想再和视线乐队的人有任何牵连,虽然雷蕾上门踢馆,不应战会被人认为很废柴,但是,狗咬人一口,难道人还能去咬狗么?
“比啊!为什么不比?”紫炎惟恐天下不乱,兴奋地叫了起来,“输了又不用剁手,静大师,你怕什么?绝不能被她吓住!”嘿嘿,有热闹即将发生,不看白不看!
这小子,不说话会死啊!“静大师”怒目瞪着紫炎,很想找胶布把他的嘴巴封上。
雷蕾冷笑一声:“那么,就这样说定了!十天后,晚上七点,暗殿演艺酒吧,不见不散!”
不死不休!哼哼!
“可是你的手……”静纸音妄图用这个理由打消她的念头。
雷蕾抬起右手,看了看上面的纱布,“哼”了一声,说:“这点伤——算我让你的!”
她为人傲慢,之前简约选择静纸音做主音吉他,而且说她的吉他比她弹得好,严重打击了她的自尊心。更让她不能容忍的是,自从静纸音一来,简约的眼里就再也没有她了。
所以,她一定要打败这个姓静的,让简约看看,谁才是最出色的吉他手!
“好!下周六,暗殿演艺酒吧,大家准时到!”紫炎立刻在一边起哄架秧子,漂亮的眼睛熠熠生辉,“喂,你不要小瞧静大师哦,还不一定谁输呢!”
静纸音一口气出不来,险些憋到内伤。
紫炎这小子有毛病吧?他凭什么代她答应?她跟他又不熟,而且,她根本就不想跟视线乐队的人打交道!传说中有一种怪物是天生的“坏胚子”,一点好事不做,专门干坏事,紫炎八成就是那玩意儿转世的!
自从与雷蕾认识的第一天起,雷蕾就看她不顺眼,可是,以前她最多对自己不理不睬,从来没有这样直接针对,说来说去,她都是被简约刺激到疯了!
真倒霉!她烦视线乐队还来不及呢,他们的事情,干吗总扯到她身上啊?她招谁了这是!
静纸音苦着脸看看北冥也。
北冥也平静地回视着她,却一直没有开口。虽然不喜欢惹麻烦,但是,他从来都不怕麻烦。何况,私心里,他也希望静纸音勇敢地接受这次挑战。
纸音是个性格平和的女孩,乐观豁达,待人真诚。但是反过来说,她也是个没有竞争心、缺乏安全感的女孩。所以,她在受到伤害之后,很少反击,只会放弃和逃跑,从不要求别人什么,有什么东西即使被别人抢去,也不敢追究,甚至觉得只有不争不抢,自己才是安全的。
在照顾她的这段日子里,她表现得很乐观、很认命、很不在乎,可越是这样,北冥也越感觉到,她在拼命掩饰着内心的恐惧和悲哀,所以,他总是忍不住对她好,希望能让这个可怜的小不点儿真正快乐起来。
接受雷蕾的一次挑战,也许不会改变什么,但至少可以激发她的一些勇气吧?
紫炎很自来熟,乐呵呵地拍了拍静纸音的肩:“大师加油,我看好你哟~~”尾音拉得长长的,听者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静纸音怒视着他,这话痨太气人了!幸亏自己手里没拿板砖,不然说不定会敲破他的头!
“纸音,我们走吧!”北冥也招呼着。他不是很喜欢紫炎这种好事八卦的性格,因此直接和他说了“再见”。
“咱们一起回家啊,刚好可以看看你家的手办!”紫炎根本就没懂人家的意思,他对“静大师”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北冥也。
“改天吧,”北冥也直接拒绝,“我们还有事情。”
他拉着静纸音大步往前走,生怕被紫炎缠上无法脱身——纸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回去,有外人在身边,总是危险的。
静纸音赶紧跟上,走出十几米,忍不住回头去看,却发现已经看不见紫炎了。
在不远的一棵树下,有个深蓝色头发的男孩倚树而立,身形修长,拇指勾着牛仔裤的口袋,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仿佛很嚣张,又仿佛很孤独。
是简约。
两人的目光忽然碰到一起,简约微微点了下头,神色漠然。
他那宛如遗世独立的气质令静纸音的心跳停了半拍,立刻把头转了回来——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讨厌这个男生……
北冥也同样看到了简约,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按了按静纸音的头,示意她走快一些。
坐在餐桌上,静纸音心不在焉地拿着一只小勺子,在小碗里拨来拨去,吃一粒米,叹一口气。
“你在数米粒?”北冥也剥了一只虾,弄碎放进她的碗里,“数清每顿饭吃多少粒米了吗?”
静纸音把一粒虾肉放进口中,她今天非常非常想烧菜请北冥也品尝,无奈身体不争气,在刚拿起菜刀的时候,人就突然变小了,小手握不住刀,差点酿成血案,吓得北冥也额头冒冷汗,直接把她捧离料理台,而且打定主意,以后她必须“小人儿远疱厨了”。
想想吧,切菜的时候有可能被一刀两“段”,炒菜的时候有可能“油炸小人儿”,洗米洗菜的时候有可能掉进水池,煮粥的时候说不定会掉进粥锅里,做烘焙的时候说不定会被裹进胚料里,来个奶油葬、面粉葬、糖浆葬……甚至被糊里糊涂送进烤箱——
试问天下,谁受得了这个刺激?光用想的,身上的冷汗就成瀑布了!
他们家这儿不是厨房,是地狱,油锅、刀山、火山等等数不尽的花样;是刑房,满清十大酷刑轮番上演……
于是,只好仍然由北冥也主厨,静纸音能做的,也只是远远坐在冰箱上面——这个地方又高又安全,只要不乱跑,就不会掉下来——剥蒜头。
“北冥也,你是不是觉得我挺笨的?”
“不算最笨的。”北冥也再给她夹了一小片菜叶,“下周六的比赛,你打算怎么办?”
静纸音立刻愁眉苦脸。这件事情不好办,简直是进退两难:
比赛?先别说输赢的问题,她都不能保证到时候自己身量是否正常,连能不能抱起吉他都不一定。
不比?那就等于直接认输,后果是摔了吉他从此不再弹琴——她的吉他是老爸亲手做的,虽然只是普通的吉他,但陪伴她那么多年,珍藏着太多美好回忆。她对这把吉他的感情,远远超过一般人对乐器的感情。摔吉他?绝对不行!
再说,她是真的喜欢弹吉他,没有任何功利之心,就是单纯地喜欢,喜欢拨动琴弦的时候,指尖带来的美妙震颤,喜欢用音乐弹奏出自己的心情,欢快的、沉静的、幸福的、悲伤的……
可是,雷蕾一点余地都不留,竟然连她这个乐趣都要剥夺!就纳闷了,她又没把雷蕾家的孩子扔井里,彼此之间也没杀父之仇夺夫之恨,她干吗这样恨自己?
奇怪,她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命运老是跟她过不去呢?
静纸音放下小汤勺,闷闷地说:“胃痛,不吃了!”
北冥也看看她小小的碗里剩的米饭和菜,淡淡地说:“这件事情,你就算绝食,也解决不来的。”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胃疼。”静纸音哭丧着脸,“我现在就一残疾人,古人怎么说来着?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残疾又怎么样?身残志不能残哪!”北冥也说,“有沮丧的时间,不如想想怎么样赢得比赛比较重要!”
“赢?”静纸音眼泪汪汪,“我连能不能去比赛都不一定,还说什么赢不赢的?”
“比赛不是还有十天才进行吗?雷蕾手上的伤虽然不太重,但对弹奏吉他也是个不小的影响,我想,她之所以把比赛放在十天之后,肯定是想等伤口愈合——”北冥也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饭,“这证明,她虽然嘴里说得大方,但是心里对你还是有些畏惧的。”
静纸音苦笑:“她命好,受的伤很快就能愈合,我的情况却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不到下周六,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北冥也鼓励她,“说不定,下周六比赛的时候,刚好你是变大的模样呢!”
“这个几率太小了。”
“小,并不是没有,不试过怎么知道?”北冥也摸着她小小的头,“你这样灰心,不用比已经让雷蕾赢了。”
“你的意思是,我一定要去比这个无聊的赛?”
北冥也点点头——她倒是想不去,能行吗?
静纸音心一横:“那好吧,我听你的,咱宁肯被她拿吉他拍死,不能被她吓死!”她两只手叉着腰,做出豪迈状,可这话仍然是在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