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接过来拿在手里:“多谢了。不过……”
“不过,你已经不需要了。对吗。”那一丝浅笑有着异样的力量,明明有着和楚君焕一般仿佛的洞彻力,却不会让人不安,只会让人心绪宁定,如坐微风。
“你……”沉星有些诧异。
“有人提前将解药给了你,他也没事了。”他笑,抬起头看了看月,然后又将目光折向她:“我还是晚了一步。”
“不过,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依然会做到。”沉星随手拾起一根枯枝,就着地上的沙砾慢慢的写了下去,写完丢开树枝道:“没有纸笔,只有这样了,相信你该能过目不忘。”
“好简单。”顾明澹笑道:“原来只要如此,我白读了八年的医书,竟从没见过这样的奇方。”
“以前,听府中人说,我母亲当年也有宫寒之症,我父亲的一位至交给了这个方子,我母亲用了半年,就有了我。”沉星望着朗朗的星夜道:“所以我说是经验过的。”她低头嗅嗅那个药包,突然疑惑的抬起头看他。
顾明澹笑道:“我说过,那两样东西,你已经不需要了。所以,我给你换了另外两样东西,每天晚上熬了来服用,药渣可以用来泡足浴。这样,多少会抵一抵你身体里的寒毒。”
沉星默然不语,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顾明澹笑容微敛:“怎么,信不过我?难道怕我对你用毒?”
“你不会!”沉星摇了摇头:“君子坦荡荡,难效小人之为。”
“我不是什么君子。”顾明澹无声的笑:“当然也不是什么小人。我就是一个庸医,仅此而已。随你要不要信我。”
“我信。”直觉让沉星觉得他并无恶意,于是点了点头,还以笑容:“不过,这一包药,也只是一天的量吧。”
“对。”顾明澹笑道:“我会每天给你送。就算你不再住在这冷宫里,也一样。”
沉星一怔,敏感的觉出他话中似有暗示的意味,有些疑惑,有些不解。
“你会明白的。在下告辞了。”他微微的欠身,轻轻一掸衣袖,动作自然而优雅,然后身影如一道清流在眼前晃动了一下,便无影无踪。
好精妙的轻功。沉星感叹着,执着药包转过后廊,才走到偏殿外,便看到灯笼通亮,有人远远的走来,不觉吃了一惊,待人近前,方看清楚,竟然是楚君焕身边的总管,赵玄礼,也就是菱儿曾提到过的那位太监爹爹。
“纪沉星接旨。”他看了沉星一眼,简短的道。
沉星后撤一步,稳稳跪了下去,心中不免疑惑,这个时候,楚君焕派亲信来传旨,他又要做什么?
“皇上有旨,拨宫奴纪沉星往甘泉殿伺候,即刻前去,不得有误。”
赵玄礼目不斜视,一板一眼的传旨。
这个旨意却让沉星彻底愣住,迟疑了半晌,方道一声遵旨,再看赵玄礼只身而来,人都没带一个,这就更加反常了。
“走吧。”赵玄礼显然无心迁延,立刻催促道。
沉星站起身来,心里有些踌躇,稍稍回眸向后望了一眼,始终是担心白无伤,想了想便道:“总管稍待,奴婢先去收拾一下。”
“谁耐烦等你收拾东西。而且这地方,有什么可收拾的。跟我走。”赵玄礼冷冷的道,然后又补充一句:“这是皇上的意思。你快些吧。”
沉星听了这句话,心中隐有所悟,牙关紧了紧,戏谑的一笑:“他什么都算到了。我懂了。”
赵玄礼并不答话,冷着一张脸,等着她走。
沉星轻轻一曳裙裾,刚要走,一声仿佛婴儿的轻啼,然后墨痕便落在了她肩头,狠命的噌她,似有不舍之意,沉星拍了拍它的脑袋:“墨痕,跟我一起去。”
她是存心挑衅,本以为赵玄礼一定会暴跳如雷的反对。可是恰恰相反,赵玄礼没有反对,只是用阴沉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就走。
于是,二人一猫出了冷宫往楚君焕的寝宫甘泉殿去,宫门路长,一如来时一般,走着走着,突然从她身后的方向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燃着的声音伴着焦糊焚烧的味道,她心里突然一惊,转过头去,果然见冷宫的方向火光冲天,顿时定在了原地。
漫天的红光,刺目耀眼,蒸腾的热浪,隔着这么远还是能真切的感受到。
沉星转过脸,看向赵玄礼。
“幽月宫向鬼怪之说颇多,致令宫闱不宁,人多惶恐,皇上今日传旨,将幽月宫焚毁。”赵玄礼足下不停,一面走一面道。
如果,如果师兄的锁功散未解,今夜就会葬身火海。楚君焕,还真是够狠。不过现在,就算烧了整座皇宫,又如何,师兄会逃出去的,所以停了这话,沉星只是无声而笑,强烈的笑意震荡的胸口突兀的颤动着,目光里却是一片冰冷的讽刺:“皇上实在是太有心了。”
赵玄礼不答话,只是默默的走。
金碧辉煌的甘泉宫隐隐在望,那样的华丽之中却透着一股孤冷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沉星微微垂颔,跟在赵玄礼身后走进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三个月来的点点滴滴,一一在眼前转过,痛苦的羞辱的,没想到,她才过了没几天清净日子,那位踌躇满志的南楚大皇又想起她来了。
“百里将军。”赵玄礼拱手为礼。
沉星抬头,丹墀上,百里戬一身宿卫将的软甲,虎头靴,挂着流苏佩刀如门神黑煞一般定在那里,看着沉星,目光里有些郁色,沉星觉得难以理解,但也懒得去追究,依旧保持这那一脸的平静,稳步迈入那高高的殿门,跟着赵玄礼进了西暖阁,是楚君焕设在寝宫的书房,设了简单的桌案宝椅、笔墨纸砚,只为供他偶尔理事或揽阅奏折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