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多说,有什么我自会担着,断不叫迁怒你们。”沉星冷然道:“我穿这些怕折了寿。”说着睨了赵玄礼一眼:“这话替我转告给皇上,多谢他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
“纪姑娘,我劝你还是别和皇上拧了。”赵玄礼开始给菱儿使眼色,沉星看时他们手中无一例外都捧着华冠贵服,让她劝劝,可是菱儿只是低眉垂眸,不看不接茬,左思右想,只好拿捏着语气开腔道:“今日西凉遣使来朝,皇上大殿传宴款待。这可是大事。”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沉星一嗤道。
“皇上要姑娘随驾。我穿不起,你们都收回去罢。”赵玄礼耐心的劝道:“纪姑娘。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随驾?陪宴?楚君焕把她当成什么了?掖庭宫的女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没兴趣。”沉星想到这里,断然拒绝,然后旋即冷笑道:“至于什么面子里子,皇上高兴赏给谁,就赏给谁,我不稀罕。”
“你……纪姑娘,精致的绣纹,这可是圣旨!你若不从,就是抗旨不尊。”
赵玄礼一窘,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女子怎么这么拧的脾气,她上嘴皮碰下嘴皮,一句话的事,可不是苦了他这传话的?
圣旨?
沉星眸中掠过一阵鄙夷,思忖片时,方转过脸来:“那就让皇上治罪好了。”
赵玄礼苦笑,可他已经见识过这位主儿的脾气,恐再多言反弄巧成拙,咽口唾沫,却派来了八位宫女,顺便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一摆手,让人都退出去,拖着一身肥肉去复命。
沉星两痕黛眉微微凝起,她估摸着按照楚君焕的性情,听见回话,定会来找她算账,所以一直在等着,可是一直等到月华上时,也没见人来。
沉星的话让旁边的人都是激灵灵的一颤,但也深知皇上的话不容违拗,所以屈膝道:“姑娘,还是……”
或许真是我想多了。沉星自笑笑,便将此事丢开来。
夜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因为楚君焕的习惯使然,不觉冷笑了一下道:“这些衣服,殿中没有多少灯,此时他又不在,所以光线比往日更暗,沉星在空荡荡的大殿中静坐一阵,徘徊了一阵,之前从来没有觉得原来皇宫,竟是这么大,这么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生机,像是沉寂了几万年的荒原,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不安和恐惧。
这是一座坟,楚君焕并不在甘泉宫,囚禁着的是世上最尊贵的人。”
菱儿闻言也是一惊,但仍不肯多话。多少人费尽心机,用无数人的血换来了那至高无上的荣耀,还有这座华丽的坟墓,在这座坟墓里终老一生,在这样的地方一辈子,也是一种寂寞和可悲。
沉星想着不觉轻轻一叹,便觉得肩上一暖,扭头一看是菱儿给她披上了件外衣,她还真是将自己当主子伺候了,正要叫她不必如此,看她神情却是有些欲言又止,便笑道:“怎么了。”
“你,看着那考究的做工,为什么不去啊。”菱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想,皇上……”
沉星面色一寒,冷声道:“你是说我该华衣锦服去陪宴,做烟花女子之态,谄媚邀宠于御前?”
菱儿急忙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皇上可能是想……”
菱儿的话,让沉星心中隐隐起了疑惑,打断道:“他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反正,我现在无牵无挂,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有人可以勉强我做什么,就算是治罪,在宫里,也不过就是一死。”
菱儿语塞,低头,半天竟然是重重的一叹。
沉星耐不得这发闷,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我陪你。”菱儿自知刚才所言令她不快,连忙道。
“不用。”沉星道:“不过,如果你想替皇上看着我的话,那就随便了。”
一句话说的菱儿脸上红白不定,然后只是看着她出去,始终是没在向前一步。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嘲弄,纤秀的眉轻轻挑起,想起东离薇和夏侯凝烟今日轮番在自己面前演戏,楚君焕是嫌她在宫里活不够精彩?非要给她多树几个敌人才高兴是么。
沉星自出了大殿,飘忽不定的衣袂,松松挽起的发髻留了几辔碎发在额前,只怕只有三宫的主位才有,在风中轻舞飞扬。
寒夜深宫,默然独行,散漫无稽,冷冷清清。
这一夜又多加了几班侍卫,想来是为西凉使臣入宫的缘故,沉星和他们打了几个照面,却都是低头走过,看来他们都知道这个女子和别人不一样,连皇上都由她,其他人哪里敢过来多问一句。
沉星略了一下鬓发,苦笑,她如今在这宫里到底算是什么身份,钗环脂粉等物,非主非仆,看起来是被人尊重,实际上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楚君焕,因为他宠她,待她和人不一样,是以宫里的人不敢得罪她,细想想,和当日公孙倩宠极一时又有何分别?可她是纪沉星,不是那个陷入迷恋之中无法自拔的公孙倩,不会依赖这种随时会失去支点的空中楼阁,在被伤的血肉模糊之后。
风如刀芒,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是皇上命奴婢送来给姑娘的。”为首的一个宫女屈了屈膝道。
“我?”沉星看了一眼那些衣服,寸寸切肤。
她的心里突然觉得淡淡的戚然,信步走到水榭附近,想起入宫的第一日在这里被公孙倩用金鞭鞭笞,她忘不了那日的羞辱,还有那张漠然冷酷的脸,那时候的公孙倩何等的嚣张跋扈,不过几日就做了冷宫怨妇。前车之鉴仍在,而那后宫的女人还是没有任何醒悟,如东离薇、夏侯凝烟,还是将楚君焕当成了爱慕的对象,言辞间对他那颗遥不可及的心充满了渴望